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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三十一章

滿朝的官員被帶離了大半,待得整個朝堂清理完畢,闖入的士兵均已退至殿外。方才還喧囂嘈雜的偌大殿堂竟然顯得有幾分空曠靜寂。宮雲緯面色灰敗地立於角落殿門下,熹微晨光自窗外打到他沾染了風霜的臉上,似有幾分蕭索的意味。

餘文儀緩緩行至宮雲緯的身側,打量他半晌,才拱手道:“宮大人,看來這一回您是真的壓錯寶了。”

宮雲緯冷哼一聲,側過臉,掙開了兩側士兵的鉗制邁向大殿正中,朗聲對著蕭靖垣道:“安若成、秦紹等人犯下謀逆大罪、實則罪不容誅,臣監管不力,當負首責。皇上便是下詔治臣死罪,臣也無話可說。但有人要汙衊臣參與這謀逆犯上的惡行,恕老臣難以苟同。”

方才於殿前,安若成和秦紹的確已經說過此事與宮雲緯無關,便是到了刑部大牢供出了他,也可被說成屈打成招。既然整件事挑了安若成出頭,宮雲緯擺明已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蕭靖垣面不改色地點頭道:“安若成謀逆犯上,確與宮尚書無關,餘愛卿不得無禮。”

然而此刻,靜立一側許久不語的沈席君卻突然開口:“謀逆之事雖然無關,可宮大人馭下不力、險些釀成大禍,這件事皇帝就不追究了?”

蕭靖垣面露難色地皺起了眉,半晌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嘆了一聲道:“太后所言亦是在理,那便小懲大誡、以儆效尤。”於是即刻下諭,罰宮雲緯停戶部尚書職,免半年俸祿,並禁足尚書府中三月以觀後效。

宮雲緯肅穆垂首謝恩而去,沒再多言,餘下的朝臣終於也回過神來復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一場大禍將將落幕,對承熙一朝的影響尚未可知。但眾人心中明了,眼下西北戰亂的節骨眼上,亂政之事絕對不能外傳。蕭靖垣揮手讓霍圭帶著一眾臣子下朝好生安撫,宮雲緯之下,唯有霍圭位高權重且素得人心,這穩定大局的事情,只能他來做。

於是太和殿內只餘下寥寥幾人,重回清寧之態。沈席君不發一言地重新退至德太妃身邊,太妃此刻面色發白,但尚能強自鎮定。見沈席君靠近,才低低地嘆了一聲道:“安侍郎機關算盡,卻未曾料到過太后娘娘這層變數,萬幸、萬幸。”

沈席君斂目輕輕嗤笑:“哪有什麼萬幸的事情,本就是一場萬無一失的好戲罷了。”

“太后早就明白這是做戲?”卻是蕭靖垣跟著走近這丹陛之側,笑彎了眉眼道,“對了,安小侍郎是太后的人,朕差點兒忘了。”

“即便是哀家的人,不也幫著皇帝瞞著哀家演戲嗎?”沈席君瞥過眼,幽幽嘆道,“人皆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最後,誰才是高樹之下那手持彈丸之人呢?”

蕭靖垣略一挑眉,知道是惹了小太后不快,於是無謂地轉開了身子。

“做戲?”德太妃神色微變,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沈席君,方才低頭不語。

沈席君強壓下心中的疑慮,轉眼對上恭立已久的餘文儀和蕭靖文:“你二人又是怎麼回事,餘大人駐守京城也就罷了,齊王呢,不是十幾日前就讓你去增援賀鄒了嗎?”

“這……”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低下了頭。不知是否是妝容的緣故,在這一刻,當尚自年少的太后將細緻狹長的眉目泠泠掃過,點漆般墨黑的眸子裡射出的尖銳的神采,竟有了幾分令人不寒而慄的威懾力。

蕭靖垣有些無措地摸了摸鼻子,近前解釋道:“怪朕沒說清楚,其實……實際戰況也沒戰報上說得這麼嚴重,讓六弟出兵不過是做個幌子嚇唬嚇唬對方而已。”

沈席君愕然地看向蕭靖垣,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最後終於道:“原來每日送西北送來的戰報,竟是你們偽造的?”

所有的疑點、所有的違和之處在這一刻豁然解開。

沒有什麼松潘圍城,也沒有什麼將軍殉國,更沒有什麼涼州被破,一切都只是蕭靖垣為了矇蔽宮氏一族設下的騙局。吩咐幾個前線的將領,隨即佈置些破綻,造成了前線緊張的假象,於是從代王逆軍到朝廷上下,人人皆道朝廷軍兵敗如山倒。

然而在數百裡之外,兵部尚書王兆儉和撫遠將軍宣紹的兩支大軍形成合圍之勢,遙相制約,代王區區數萬兵馬,早就成甕中之鱉。

難怪王兆儉數月裡無訊息,難怪霍圭每每欲言又止,難怪憬歃總是行蹤成謎。原來,都已經成為了蕭靖垣的這一番大計中的招招殺機。在紀興晏和憬歃一明一暗的把持之下,源源不斷送來的戰報被悄無聲息地調換――抑或剿殺,宮氏,早已被籠罩在天羅地網之下。

只是,為了更好地演好這部戲,連沈席君都被騙了,上竄下跳的做了回跳樑小醜。

“朕讓霍圭他們刻意瞞了太后,是怕太后分心,朕知道太后前一陣為紀興晏之事煩心。當然,前線軍情能瞞過宮雲緯,他當屬首功。”蕭靖垣溫和地敘述著,彷彿一切於己無關的隨意。

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沈席君才緩緩開口:“都是那個什麼‘蘇先生’的妙計吧?哀家沒有不開心,皇帝成器了,哀家只有高興。”

蕭靖垣不置可否地挑眉一笑,低頭不再言語。

從太子時代開始,蕭靖垣身邊就開始養著一位身份神秘的謀士蘇醉影,沈席君一直知道。但聞此人精通奇門遁甲、通曉天下之事,於蕭靖垣江湖上的事牽扯甚多,但是其從何而來、何時與蕭靖垣相識,卻無人知曉。

明知蕭靖垣不會對此人提及太多,沈席君知趣地不再多問,將身子轉向另一側的二人,沉聲道:“那麼如今戰況究竟如何,煩請齊王和餘大人告知。”

蕭靖文忙拱手稟報:“因為怕宮家聽到風聲,目前在潘州一帶的幾役都動靜不大。不過今日之後,宣將軍和王大人便會大軍壓上。結束戰事,也就是這幾日的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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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號稱幾日的工夫倒也沒有齊王所說的這麼快,王兆儉和宣紹的軍隊從東、南兩側逼近代王藩地,若蠶食鯨吞之勢,將代王西北軍主力逼得日漸北移。而回訖方面的騎兵驍勇異常,自北部一路南下,亦攻佔下西北軍所屬不少領地。

兩相夾擊之下,大半個月後,終於有一份八百裡加急的戰報遞到了上書房的御案上:代王請降了。

訊息傳到慈寧宮時已經快過了巳時,早朝早已結束。因為戶部侍郎安若成等人的謀逆大案正在審查之中,牽連涉案官員不少,偌大的朝班上一時人丁凋零,順帶連早朝的時間都縮短了不少。下朝已久,皇帝該有足夠的時間和心腹們商議戰情。

估摸著皇帝他們該有了些決議,沈席君這才帶著幾個隨侍走進上書房的門。甫進殿堂,裡面的情形倒是讓她稍稍一愣,卻見大理寺卿郭尚青面色鐵青地立在殿中,與吏部侍郎白景瑜相峙而望,滿面的怒容。

似乎當值內監也是被屋內情形所引,回頭才發現當朝皇太后站在身後,忙不迭地通傳:“太后娘娘駕到!”

幾位大臣聞聲慌忙回頭跪地請安,禮數周道,不復往日憤懣之色。朝堂謀亂事後,當朝母後皇太后當機立斷勇救朝臣,在朝中聲望陡增,連如今肆意臨朝干政的行為也沒人再阻止,這卻是沈席君始料未及的。

對著眾臣子一一頷首致禮之後,沈席君徑直對著蕭靖垣道:“什麼事鬧成這樣,是找到代王了嗎?”

蕭靖垣點點頭,讓孫謹遞上了代王的請降周表:“王、宣二路大軍的包圍圈正在縮小,加上北部回訖的壓制,代王叛軍現在就藏在漠北戈壁一帶,要抓他,也不算難。”

卻見蕭靖垣微微皺眉,神情有些猶疑,周圍幾位臣子的神色各異,也是面露難色。沈席君疑慮道:“既然已經請降,那有什麼可發愁的,可是提出了什麼非分的條件?”

蕭靖垣嘆息了一聲,頭疼地往身後御座一靠,抬手一指前方不遠處的郭尚青:“當然有條件,不然這幾位大人何至於在此怒目相峙。”

大理寺卿郭尚青,平素為人剛正不阿,執掌大理寺多年,雖說只是正三品官員,卻也算得上是兩朝元老。平素不愛多言,但是一旦發起話來也是聲若洪鍾:“太后娘娘恕臣唐突,只是代王此番請降竟以廢妃宮氏和宮大人作條件,簡直荒唐,恕我大理寺不能放人。”

言及宮氏,沈席君心中不由得隨之警醒,忙轉向蕭靖垣道:“怎麼回事?”

蕭靖垣指了指沈席君手中還捧著的奏摺,道:“代王說他請降可以,但是要先見三個人:其母宮氏、母舅宮雲緯,還有朕。”

沈席君一愣,道:“代王要見宮雲緯和宮雲繡?”

蕭靖垣點頭:“是的。說的為其多年在外不能在長輩膝下盡孝而請罪,等了卻這番心事之後,他便可就悉聽尊便了。”

郭尚青上前一步,跟著怒氣衝衝道,“早前廢妃宮氏逼宮一案尚未了結,如今宮大人又因戶部侍郎謀逆之案正在審查禁足期內,兩人都是重案要人,試問臣如何放人?”

大理寺統掌刑獄要案,宮氏兄妹二人又各自分屬兩件當朝大案,在這一點上,代王的條件確是兩度連犯郭尚青的忌諱。

吏部侍郎白景瑜不耐地上前了幾步反駁:“非常時期非常事,當以非常手段處理。若代王只見這兩人便可化干戈為玉帛,郭大人又何必如此頑固不化。”

郭尚青怒極道:“代王當初起兵的緣由,就是因其母謀逆被擒,才說什麼清君之側迫太后退位。如今落敗,還欲私見戴罪之人,是對太后的大不敬。”

“行了行了,都消停消停。”蕭靖垣抬手擺了擺,將隱身眾臣之後的齊王叫了出來:“六弟,當日宮氏逼宮之事,你也是當事人,對於代王的要求你怎麼看?”

齊王蕭靖文前進一步,依舊是規規矩矩地垂目斂衽:“既然連郭大人都說,代王的條件是對太后的大不敬,那臣弟覺得此事當由太后決斷才是。”

蕭靖垣頗為讚賞地一點頭,將身子轉向一側的沈席君:“六弟說得也是在理,不知太后娘娘如何說?”

唇槍舌戰到最後,竟然將這燙手的山芋丟道了自己的頭上,也不知是誰的授意。沈席君斂目斟酌片刻,緩緩開口道:“罷了,時至今日,代王的非分之舉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他想見,就讓他見吧。能鬧出什麼亂子。只是他要見皇帝,這件事涉及皇帝安危,還有待斟酌。”

“代王要見朕的事太后不用擔心,朕自由打算。”蕭靖垣如釋重負地一嘆,朗聲道,“那事情便這麼定了,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卻見郭尚青領頭的幾位刑官各自忿忿退下,不再言語,沈席君上前幾步,站至蕭靖垣身側,莊嚴道:“傳哀家懿旨,押罪婦宮氏擇日出宮,與代王相見。”

總管內監孫謹領了懿旨即刻便去宗正院傳達,一眾朝臣眼前大局已定,於是紛紛跪安。沈席君心掛宮雲繡作何反應,於是遣了思言準備茶點,熟門熟路地回到了御案旁的小案塌旁坐下休憩。此方案塌還是先帝在世時專為沈席君而設,方便她為先帝梳理奏摺文章。只是不知為何,蕭靖垣至今沒有將它撤離,徒然留著這些當年沈席君曾獲盛寵的痕跡。

沈席君輕輕撫一遍未曾積灰的筆架,嘆息道:“這件案塌已然無用,皇帝還是撤了吧。”

蕭靖垣微微哂笑道:“這不是用上了嗎?”

沈席君聞言自嘲地一嘆,將粼粼的目光對上了蕭靖垣:“待得戰事一了,皇帝遲早得把哀家趕回慈寧宮裡去,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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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垣回轉身,慢悠悠地踱至沈席君的身邊:“朕只是想弄明白,當初父皇對你突然盛寵,究竟是什麼原因。”

沈席君對著他灼灼的目光,心下突突直跳,幸而此刻孫謹自殿外急急步入,將僵局打破:“稟皇上、太后,奴才已將太后娘娘懿旨傳達,只是宮氏並不同意。”

蕭靖垣皺起了眉:“這個節骨眼上,她起什麼亂子。”

孫謹道:“宮氏言道,若要她出面,除非太后娘娘當面答應她一個條件,否則她絕不離宗正院一步。”

“她是衝著我來的。”沈席君冷笑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一趟。”

蕭靖垣一把拉住沈席君道:“豈能這麼容易便應承,先讓孫謹去問問她有什麼要求。”

沈席君一愣,隨即不著痕跡地掙脫蕭靖垣的手,嘆息道:“無妨,諒她也興不起什麼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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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正寺,掌天子宗族事。宮雲繡等幾位當初合謀犯事的嬪妃從太廟押至此處監獄,已有數月。

由於這裡關押的大多是犯了事的皇親國戚,故而環境待遇都比其他地方優越許多。甬道兩側一格一格的監房乾淨通風,並無尋常牢獄的陳舊腐朽之氣。

宗正寺卿皇甫道元一路指引,將沈席君帶入了甬道最末端的一處小間,宮雲繡便被關押在此。

沈席君揮了揮眼前飛揚的塵屑,低了頭鑽入牢門,卻見宮雲繡已然跪地等候在門側,規規矩矩地行五體投地之大禮:“罪婦拜見太后娘娘。”

大半年不見,如今的宮雲繡身著素服、鉛華洗盡,眉眼間全然沒有了昔日的凌厲狠辣,看上去只是一個尋常人家的老婦一般。

沈席君回過身讓皇甫道元帶著一眾侍衛離去,待得只餘下她與宮雲繡二人,才緩緩道:“姐姐不必行此大禮。時至今日,你我之間已經無需繁文縟節了。”

宮雲繡低頭不起,只能看到後腦勺一頭花白的發:“罪婦自知完敗,在太后娘娘面前,不敢不敬。”

沈席君點點頭,行至宮雲繡面前蹲下,逼著她直視向自己:“不錯,承認我是太后了,那是不是說明姐姐也認了雍王那個皇帝?”

卻見宮雲繡神色微變,片刻之後又復歸平和之態,對著沈席君又磕了個頭道:“罪婦自知罪孽深重,太后恨我入骨,也是當然。罪婦今日斗膽,以聖旨相挾求得太后鳳駕,只為求太后一件事。”

沈席君默然起身,俯看她半晌,才道:“你想保你兒子的命?”

“是。”宮雲繡昂然抬頭道,“罪婦知道太后娘娘恨罪婦毒害宮中姐妹、甚至數度對太后施以毒手,對罪婦自然是除之而後快。今日,罪婦願以性命想換,求太后,饒代王蕭靖岷死罪。”

“以性命想換?”沈席君眼光微閃,泠然道,“你當我如今取不得你性命?”

宮雲繡慘然一笑,涼聲道:“只怕要費些周折。”

沈席君壓下心頭陡起的殺意,低頭淺笑:“說得也是,只是姐姐如今淪落至斯,你的性命,席君要來何用?”

宮雲繡木然不動的神色終於有了一抹慌色,踞身而起扯著沈席君的衣襬道:“我抵命還不能讓娘娘滿意,難道你真要滅我宮氏滿門?娘娘,何至於恨我至斯!”

宮雲繡的聲音中漸漸染上了幾分歇斯底里的恨意,那令人絕望的痛楚穿越了數年的時空,到了今日,終於在他宮家人身上重又聽聞。然而得償所願的快意,卻未如約而至。

沈席君斷然撇開宮雲繡的拉扯,背身離去。

“宮雲繡,你可明白,我沈席君恨的,從來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