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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三十四章

這一覺睡得極沉,混沌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沈席君從一陣劇烈的觸痛中悠悠醒轉,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暗紅色的帷帳,鸞鳳凌雲、金線織就。沈席君盯著那份外熟悉的紋飾許久,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身處慈寧宮的寢宮之中。

所以……竟然還活著。

沈席君不安地動了動脖子,只覺得那火燎火燎的痛意再度襲來,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撫頸掙扎間,身側一陣急促的疾奔之聲,耳邊傳來的是思言驚喜的聲音:“主子,主子您醒了嗎?”

沈席君慢慢將腦袋轉向一邊,迎上前的除了思言,還有如今的太醫院院判顧瞻。神容未變,只是染上了些許的憔悴和落拓。

沈席君摸了摸頸部的裹布,對著二人露出了一抹疲憊的淺笑:“睡了好久,這都是……什麼時辰了?”話音出口,才發現許久不語的嗓音已近乎沙啞。

於是這一句又險些惹得思言落下淚來,還是顧瞻當機立斷地提起沈席君的手腕診脈,望了她許久之後,才點頭道:“太后娘娘脈象平穩、吐息綿長,當是已無大恙,思言姑姑還不快遣人向皇上報喜。”

思言大喜過望地點點頭,忙不迭地出了內廂房開始呼喝張羅,略感呱噪的沈席君皺了皺眉,才緩緩看向顧瞻溫潤含笑的眉眼:“皇上……他人在宮內?眼下究竟是什麼時局?”

顧瞻在一側的瓷盆中淨了手,重又坐回沈席君的身側,淡淡道:“還能是什麼時局,當然是承熙元年,蕭家的天下。”

沈席君無奈地對顧瞻皺起了眉、微微斂目,於是顧瞻只得嘆息道:“唉,會懊惱了,看來太后娘娘是真的醒了。”

“大夢初醒,顧大人倒似變了個人。”沈席君半撐起身子斜倚在枕上,這一動作,卻不由得咳了幾聲,待得氣息稍穩,才開口道,“瞧大人的神情,想來朝中一切無恙。那麼宮家……”沈席君抬目看向顧瞻,眼神不復初醒時的迷濛:“我……是怎麼回來的?”

顧瞻神情微哂,笑意漸淺:“今日是十月廿四,足足五天的時光,大概至今京城街頭巷尾的百姓仍在討論五天前那夜的城北大火。權傾半朝的堂堂宮氏,一夜之間付之一炬,京城最大的府邸,燃了足足三日,所謂禍福旦夕、當真是難以預料。”

“宮家燒了?”些微的痛楚再度襲上,沈席君撫了撫額,繼續道,“是怎麼回事?”

“當今聖上親率京師軍陡然發難,突襲宮家大宅,誰想宮家不但私養家兵,竟然還挾制了當朝太后。”顧瞻娓娓敘道,“可惜宮尚書被識破野心依舊不思悔改,甚至意圖反抗,府中家兵在與另一路攻入的齊王部屬短兵相接時不慎走水,這才燒了起來。”

沈席君滿臉怔忡地聽了半晌,待顧瞻停了話語,才失笑道:“這就是朝廷給出的解釋?”

顧瞻一挑眉,點了點頭道:“至少聽上去還算合理,太后以為呢?”

沈席君會意地一笑,過了片刻,神情卻漸漸暗了下來:“那麼,宮家的人……”

“兄妹三人都已入死牢,謀弒太后的罪狀,夠他誅三族了。”顧瞻看了看沈席君,斟酌了片刻,又緩緩道,“那夜臣被連夜喚回宮中,見到太后娘娘時,您只餘一息尚存,這些天皇上一直守在慈寧宮中,臣想,皇上定然是有話與娘娘交待。”

“皇帝?”沈席君忍痛眯起眼,頭疼欲裂伴隨著那夜的記憶一起襲上,瞬息變得模糊不明。

“……那夜究竟發生何事,娘娘只能親自問皇上了。”眼見廂房外思言已經領著一溜侍女準備入內,顧瞻理了理袍子起身跪安離去,“臣下去準備準備,待得皇上來時,再來請脈。”

“大人留步。”沈席君心中一急,忍著劇痛伸手扯住顧瞻的衣袖,喘息道,“棠昭華,顏棠現在何處?”

顧瞻出人意料地腳步一滯,思量了片刻,才緩緩回轉身凝視於她:“宮中傳言棠昭華為您潛伏在皇貴妃宮氏身邊多年,一朝身份敗露被囚,這才引得娘娘隻身涉險……竟是真的?”

“宮中傳言?”沈席君怔了一怔,這才想到她這趟去宮家的緣由,憬歃口緊當然不會吐露分毫,宮中更是無人能解,“先莫論傳言,我只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顧瞻雙眉微展,瞭然地一哂,挪開了眼道:“昭華主子被送回慈寧宮時傷勢比娘娘更重,至今仍然昏迷不醒,不過脈象還算正常。”謹慎自持、明哲保身,從不妄言是非,這是顧瞻素來的優點。

那邊廂思言已經領人入內,沈席君揮手讓顧瞻暫離,頹然倒入枕中。思言和錦秀適時上前梳妝洗漱,待得一干侍女遞上湯水茶點時,沈席君這才想起,自己已然多日未曾進食。

顏棠……翠兒,終於安然無恙。沈席君閉上雙目,深深地喘息著掩抑下胸口澎湃的情緒。

三年來,終於有一刻得以確認她的安危,終於可以在負重不堪的心頭放下這最沉重的隱憂。那個伴隨她走過少年時代、相扶持撐過最艱難的日子的少女,在宮中惶惶不安的數年裡成了她最大的支柱。每每被心中的苦楚壓抑得撐不住,想想宮中還有一個親人守著當年的誓約,便能咬牙繼續下去。沈席君不知道,若沒有她,自己是否還能堅持至今。

接過思言遞上的溼巾,於是眼角的酸澀被適時拭去,沈席君抬目看向一側眼眶微紅的思言許久,展露笑顏道:“擔心什麼,一切都過去了。”

夕陽穿透窗簾,在床榻間映下輕柔的光影,此刻病後初醒的沈席君形容消瘦,面上血色全無,包紮的裹布縛了半邊肩膀,是從未有過的虛弱不堪。思言狠命地在一旁點著頭,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過去了,都過去了,只是主子……下回別再這樣嚇人了。”

沈席君疲憊地斜靠上枕蓆,淺笑頷首,滿眼是昏黃的暮光,鼻尖縈繞著四溢的薰香。安靜下來,憶及昏迷前的情形,沈席君抱緊了掌中的暖茶,終於有恍若重生的感覺。只是過不多時,屋外傳來一陣衣袂翻動、內侍們齊齊跪落的聲音。思言神色一變,急欲出外檢視,卻在一陣萬歲聲中,眼看著蕭靖垣徑直而入,連屋外的內監都來不及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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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皇帝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沈席君慌忙將思言遞過的外衣披上,理了理面上妝容,這才讓思言把人領至近前。只是皇帝的這幾步似乎來得甚急,揮手之間,已在榻前。

看得出是蕭靖垣從某處著急趕來,衣物有些凌亂,背光的窗下,眼底似乎有些許的陰影。沈席君倦倦地對上了他的雙眼,見他眸光閃爍,似有些道不明的情緒。

對視片刻,還是蕭靖垣輕笑出聲:“才去午睡了一會兒,你就醒了,當真一刻都消停不得。”

沈席君微微一怔,道:“有顧瞻他們太醫院的人守著就行,何須勞煩皇帝大駕。”

蕭靖垣在思言端過的暖椅上坐下,搖一搖頭道:“重活了一遍的人了,怎麼還沒學乖,沈席君,面對救命恩人,你就不能平和些麼。”

蕭靖垣的態度,似乎和以前有了些不同。沈席君心下不明,皺眉道:“救命恩人?這麼說,那一夜現身宮府的的確是你了?皇帝為什麼沒去代州……而會去那裡?”

“哦,代州。”蕭靖垣雙眉微聳,注目望住了沈席君,“拜太后這一趟兵行險招所賜,朕的代州之行無法成行,太后怎該來問朕呢?”

沈席君頭痛地捏了捏眉角,思慮片刻,道:“那晚皇帝分明啟程於哀家之前,可莫要推脫責任。代州之行突然變卦……是憬歃的緣故?”

沈席君凝神思慮,眉眼間又現了幾分痛楚,蕭靖垣心生幾分不忍,於是承認道:“倒是瞞不了你,那晚我們一行人還沒出京城,就被憬歃攔了下來,說太后要夜闖宮雲緯的尚書府,恐有性命之虞。然而問起原因,他又是閉口不言。事情緊急,我們也來不及多想,直接帶了人就過來了。”

只是寥寥數語,可這其間憬歃的掙扎、蕭靖垣的抉擇,個中權衡幾何、又豈是一言足以蔽之。沈席君心中漾起淡淡的暖意,聽著蕭靖垣繼續道:“誰想入了尚書府內才知,看似風平浪靜的偌大府邸實則戒備森嚴、十足的暗藏機鋒,我們強闖進了正廳還不見宮雲緯出來,那便可知,你定然是出事了。”

沈席君低下頭,微微地吐出一聲嘆息,頸間的傷處隱隱作痛,較之初醒的時候愈發地厲害起來。蕭靖垣凝眸於她,面色也漸漸地沉靜下來:“其實你這一趟夜行,無論是哪一方有損,宮家都是必輸之局,代王註定絕不會善了,我想要與他握手言和什麼的,早就化作泡影。”

沈席君面上一凝,口中淡淡道:“是哀家莽撞了,可那顏棠是我派出去的人,斷然無法眼睜睜看她受罪。”

“我倒無怪罪的意思。”蕭靖垣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只是不明白,為了一步棋子,太后何至於以命相搏,或者說……為什麼要自尋死路?”

一陣激盪襲上胸臆間,讓沈席君險些支撐不住,喉口有腥甜之氣湧上。喘息半晌之後,沈席君才掩抑下不適,倚著欄杆微微垂目道:“宮家這一顆毒瘤,是先帝多年來的心頭大患,但那宮雲緯老奸巨猾、處處明哲保身,代王謀逆這樣的大事他依舊可以置身事外、撼動不了宮家根基。若要把他牽連進犯上作亂的重罪。我想來想去,似乎只有自投羅網這一招。”

蕭靖垣緊盯著她不放,目光爍爍如劍:“所以說即便沒有棠昭華,你還是會找個由頭去……尋死?值得嗎?”

沈席君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疲憊之感有增無減,甚至無力去應付蕭靖垣咄咄逼人的問話。沉默了片刻,她抬目泠然對上蕭靖垣,嘴角漾起了嘲諷的笑意:“一個亂政的太后和一個謀逆的權臣,若能同歸於盡……皇帝一石二鳥,應該高興才是。”

蕭靖垣不怒反笑,面露嘲諷之色道:“沈席君,為何你會覺得,我們之間是該這樣時時劍拔弩張的?”

他頓了一頓,突然湊近了身子又道,“……還是說,你想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來掩飾什麼?掩飾你拼死一搏,也要逼我接掌皇位的真相?”

廂房之內倏然安靜至極點,沈席君呼吸驟止,身體如墜冰窟。先前只是猜測蕭靖垣明白了些什麼,可她沒料到他竟已洞悉全盤內情。不管是王兆儉還是霍圭等人提前告知,或者是蕭靖垣自行揣測而得,沈席君知道,此刻她已經失去了逼蕭靖垣留在皇位上的最大法寶。

或許蕭靖垣早已明白,她沈席君根本不會對大魏的江山做任何有損之事。

看著沈席君面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慘淡下去,蕭靖垣低嘆了一聲,道,“果然……什麼挾制群臣、野心亂政,都是做給我看的戲。沈席君,原來你是父皇給我安排下的棋子,又要迫我登位,又要幫我掃清前路,最後還要乖乖消失不能妨礙到我。”

蕭靖垣又嘆了一聲,繼續道:“父皇許了你什麼,值得你犧牲至此地步?”

沈席君重新緩過神來,忍不住重重地咳了幾聲,竭力平靜下心緒,搖頭道:“你……是如何得知?”

蕭靖垣靠回椅背,坦然道:“從皇貴妃鬧事、接著被你逼著登基,到後來代王舉兵、朝堂內外數度解圍,你和霍圭步步部署終於力挽狂瀾,如果這樣還看不出父皇的用心,那蕭靖垣也枉為人子了。”

沈席君怔忡片刻,終於低低一嘆,露出釋然的笑意:“陛下睿智,哀家歎服。”

蕭靖垣揚眉一笑,對著沈席君伸出右手,施以握手之姿懇切道:“所以,沈席君,我們兩個算是和解了嗎?”

沈席君看著蕭靖垣伸過來的手微微一愣,也不動作,卻是抬目肅然盯住了蕭靖垣:“那麼陛下還願意繼續做這個皇帝嗎?”

蕭靖垣神色一動,沉吟道:“不知道,不過眼下時局太亂,靖垣定然不會脫身離去。世宗皇帝的兒子,還不至於這麼不負責。”

蕭靖垣言辭切切,倒不似敷衍,只是時局安定之後,他又會如何?沈席君心頭湧上些許隱憂,卻見蕭靖垣又帶上漫不經心的笑意看著她道:“可惜啊,經此一事,太后的深明大義傳唱天下,朕想要除去您這顆毒瘤,可更不容易了。”

於是未等沈席君回過神,蕭靖垣便倏然起身,:“太后好好養傷,餘下的事交給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