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人並無不敬之意,只是大人方才所言實在強人所難……”
黃江平的心沉到谷底, 但想到賀林軒都要將自己的南陵銀號奪走了, 他又有什麼好怕的?當下硬氣地爭辯道。
賀林軒抬眸看了他一眼, 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消失了。
他靜靜地看著黃江平, 淡淡道:“你要我仰視著你, 聽你說話麼。”
黃江平強撐起的氣勢剎那間被戳破了, 在反應過來之前, 膝蓋已經先一步軟倒在地, “小人不敢——”
賀林軒嗤笑一聲,“你這聲小人, 自己聽著不覺得好笑嗎?黃當家,你還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裡。區區一介商賈, 對君對官毫無敬畏之心, 是誰給了你這樣的勇氣,你的族弟?還是工部尚書大人, 嗯?黃當家慣會鑽營,也難怪,這些年南陵銀號在你的英明領導下蒸蒸日上,手都伸向國庫掏銀子了。”
“大人——”
“夠了。”
賀林軒冷冷地打斷了黃江平的辯駁。
他道:“本官公務繁忙, 今天過來原本也不打算跟你們翻舊賬,浪費口舌。但既然你們不領情, 本官倒是願意陪你們好好說一說各位這些年的豐功偉績。”
他拍了拍手, 揚聲道:“來人, 將我給幾位當家備下的好禮拿上來。”
幾十名壯漢魚貫而入, 兩兩抬著一個烏木箱子,放在二十二位當家面前。
壯漢們無聲地來,又無聲地走了。
賀林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著說:“各位開啟看看,本官這份禮合不合各位心意。”
眾人接二連三地開啟跟前的箱子,只有跪在地上的黃江平看著擺在面前的箱子,臉上佈滿了屈辱之色。
賀林軒竟然要他獨自跪著授禮麼?
從前莫說是二品官,就是一品大員在他面前,他黃江平也有幾分薄面,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的?
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就在他滿心憤恨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驚呼,接著就是嘭地一聲。
黃江平扭頭看去,就見建梁銀號的林當家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滿面慘白。
建梁銀號主事的反應像是點開了一道開關,接二連三的主事人在驚呼聲中冷汗淋漓,驚恐地朝賀林軒跪了下來。
黃江平心裡一個咯噔,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箱子裡裝的是皇帝陛下要砍頭殺人的聖旨不成?
賀林軒微笑地看著他,“黃當家不想看看嗎?”
黃江平吞嚥了口唾沫,伸手開啟了身前的木箱子。
這一看,他幾乎魂飛魄散!
這箱子裡裝的當然不是聖旨,卻是比聖旨更可怕的催命符!
都不必翻看,他就認出來了,這箱子裡裝的賬冊,全都是自己私藏起來的秘密賬本,上面記錄的都是絕對不能對外披露的隱秘。
怎、怎麼會在這兒?
這裡面每一條賬目都能在他脖子上割一道口子,這麼一箱子賬本透露出的東西,就是他九族的命都不夠贖罪!
“大、大人……”
黃江平滿臉慘白地看著賀林軒,牙齒都在打著顫。自詡的傲骨,在這一刻被賀林軒徹底擊碎,他第一次對賀林軒露出卑微之色。
賀林軒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淡淡地說:“原本這份大禮,本官是打算私下裡送給各位。不過既然各位喜歡跟本官對著幹,那這些厚禮,本官便就著人按名單分送各處了。怎麼說也是大浪淘沙留下來的同僚,本官也願意賣他們一個好。若他們能懸崖勒馬,迷途知返,也免得他們步這些先驅的後塵,各位以為呢?”
晴天霹靂莫過如是了。
誰是先驅?
不就是他們從前那些靠山嗎?
這些賬本要是到了新靠山的手裡,他們別想對自己伸以援手了,不恨得將他們撕碎就不錯了!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們從前一個個絞盡腦汁地巴結陳氏,一本賬冊裡看不出什麼,但一箱子賬冊加起來,稍微內行點的人都能看出他們對陳氏是如何的諂媚攀附。
這若是真的擺到臺面上,謀反之罪逃不了!
而賀林軒又豈會不知?
他沒有提這最要命的事,是提醒,也是警告。
在場的聰明人又有誰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呢?
當下,各大銀號的主事砰砰磕頭求饒,建梁銀號的林當家當先叫道:“大人饒命啊!小人絕對沒有忤逆大人的意思,都是黃江平這個賊子對大人心有不滿,才說了那些混賬話!小人與他毫無瓜葛,小人願意聽從大人的處置!大人明鑑啊!”
此話一出,其他人立刻將罪過全往黃江平頭上推,生怕賀林軒拿他們和黃江平一樣處置。
“大人,小人對大梁對君上忠心耿耿,對大人也只有敬仰之情,絕無二心!都是黃江平,他自己生了異心,屢屢冒犯大人,小人不恥與他為伍!”
“是啊大人!都是黃江平自作主張……”
“黃江平害我……”
這一字一句,像一把又一把刀子扎進黃江平的心裡。
他渾身發抖,眼神一點一點灰暗下去,嘴角張張合合說不出話來,有白沫從嘴角溢位。
“你,你們……”
黃江平幾乎要暈厥過去。
但他從前的同盟沒有一個人同情他,眾人看他的眼光都帶著兇狠和仇恨。
原本賀林軒雖然不耐煩跟他們說交情,可是一點也沒有跟他們算舊賬的意思。
要不是黃江平跳出來,態度那般囂張,談判何至於到這個地步?
他們九族的命,幾乎都要結於黃江平一人之手,讓他們如何能不孤立仇視黃江平呢?
“……真是人心難測啊。”
隔間中,看著這反目成仇的一幕的眾人沒有為之快意,反而心裡都有些唏噓。
當初商議的時候,他們還不明白賀林軒為什麼捨棄各個擊破、或是從最弱者著手的策略,反而選擇從南陵銀號這個最強勢的銀號入手。
現在,他們親眼所見,終於明白是為什麼了。
天順帝手裡的賬本,是讓這些銀號俯首帖耳的大殺器不錯,但朝廷此行的目的不是要這些銀號主事的性命,還要他們繼續為朝廷效命。
這大殺器祭出,銀號必定與朝廷離心離德。
畢竟敬畏太過,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而這時候,賀林軒把黃江平推了出來。
南陵銀號的分量足夠重,朝廷處置了他,並表示不對其他銀號下殺手,才能夠取信於這些銀號主事,讓他們安心。
在他們把全部罪責推脫到黃江平身上,對朝廷表忠心時,銀號同盟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地分裂,再無聯合的可能。
同時,銀號與朝廷之間還會產生巨大的向心力,讓銀號向朝廷靠攏。
換作其他銀號,就不可能實現這個效果了。
無疑,賀林軒的計劃成功了。
而眾人也已經看到了這次談判的結果。
等推罪臣服之聲一浪高過一浪,二十一州銀號主事都再三表過態度,賀林軒這才放下茶盞,出聲道:“行了,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
眾銀號主事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叫不出聲了。
“本官還是那句話,本官今天來見你們,只想辦好本官的差事,其他事情,本官也懶得管。”
賀林軒頗為冷淡地看了一眼眾人,“現在,我們能心平氣和地商量了嗎?”
“能,能!”
“大人您請說!”
眾銀號主事七嘴八舌地表示。
賀林軒抬手捏了捏眉頭,似乎是嫌他們吵鬧,眾人趕忙又閉了嘴。
賀林軒這才道:“剛剛被打了岔,本官都想不起說到哪兒了。你,把本官之前說的重複一遍。”
他看似隨意地一點,就點了建梁銀號的林當家。
林當家渾身一抖。
論商業地位,建梁銀號當然比不過南邊幾州銀號。但建梁為太.祖起興之地,從政治意義上來說,地位僅次於南陵銀號。
林當家生怕賀林軒第二個拿自己開刀,連忙答道:
“回大人,您體恤小的們,先是提前告知了我等朝廷將增收賭場、風月場兩成商稅的詔令,讓我等有所準備。
其後,又說了三件事。
其一,銀號牌匾已經重新打造,各州銀號須得重新掛牌,其上必有大梁銀號字眼。
其二,南陵銀號收歸戶部,日後各州各城所設銀號,皆分屬於大梁南陵主銀號。
其三,銀號賬本日後皆歸戶部管轄。大人您會派人前往我等銀號,查閱前五十年賬目。
之後大人正要說到其四,便叫黃江平這個不識抬舉的給打斷了。還請大人示下,小的們洗耳恭聽,一定牢記在心。”
“嗯。”
賀林軒搭了一個腔,沒對林當家的話有什麼表示,只對其他人說道:“這三件事,諸位有沒有沒聽明白的?”
“沒有,沒有!”
“大人,小的們聽明白了!”
眾人忙道。
“很好。”
賀林軒臉上恢復了一點笑容,道:“本官接著說了,待本官說完,各位有什麼意見,留待那時再說不遲。”
誰敢有意見?
莫不是嫌命長麼?
眾銀號主事心裡莫不叫苦或痛罵賀林軒偽善,但嘴上都應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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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林軒叫他們坐下來說話,其他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謝。
——至於癱軟在地還沒找回神魂的黃江平,所有人視若無睹,只當他不存在。
賀林軒接著說之前未說完的話。
“這第四麼,從十月初一日起,各大銀號停止私人名義對外借貸……”
這一開口,竟又直接斬斷了銀號一大財路。
民間放貸啊,家族中有多少事情指望著它的暴利支撐……
二十一名銀號主事心頭滴血,但不敢作聲,紛紛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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