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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七十年代

少女一身灰藍格子布衫, 雖然顏色已經泛白, 但襯得她肌膚勝雪, 眉目如畫。見是馮希文,傅靜秋心中一緊,嘴唇動了動,低著頭沉默的避到了一邊。

馮希文冷漠的掃了她一眼, 眼神在她臉上的淤青處頓了頓,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

前世, 他聽說傅靜秋和梁哲結了婚, 心中越/發憤懣, 然而小妹的意外讓他無暇再關注這些事情, 他將傅家退回來的禮金全部投進了醫藥費裡, 卻還是沒能救下小妹。

她還那麼小,就從此再也聽不見,說不出。

生產隊時代, 人人都吃大鍋飯,他就是再拼命,也掙不到什麼錢。為了醫藥費,他就像一隻喪家之犬一樣惶惶不可終日。沒辦法,他只能選擇背井離鄉,出賣勞力給小妹治病。

可惜耽誤了病情, 即使後來他有了最好的條件,小妹也再也不能恢復。

那時他曾依稀聽說梁知青回城後就拋棄了傅靜秋,只是那時他已經被生活的重負壓得直不起腰, 自顧尚且不暇,又哪裡還有餘裕再關心這個陌生人呢。

想到這,馮希文加快了步伐,兩個孩子可還在家等著他呢。

餘光瞥見男人已經漸漸走遠,傅靜秋這才長嘆了一口氣。果然,馮希文的好感度完全為零,相信如果能顯示負值,他應該能創下史上最低。

傅靜秋想了想,轉身向河灘走去,原身從前成績不錯,傅老爺子對這個大孫女心中有愧,因此給錢還算大方,這麼多年日積月累,原身便攢下了二十塊錢。

這筆錢可不算小數目,如今一斤麵粉不過兩毛錢,五毛錢就能買十個雞蛋,城裡的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二十元左右。

家庭環境的複雜讓原身把這筆錢當作是最後的防身錢,可惜的是,這二十塊錢卻被繼姐何燕知道了,她透露給了繼母錢小蝶,兩人便逼著傅靜秋拿出來。

原身自然是咬牙不肯承認的,錢小蝶甚至上手搜了身,卻並沒有找到這筆錢。兩相爭執下,傅東便上手打了傅靜秋。

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臉頰,傅靜秋眼中劃過一絲利芒。錢小蝶是繼母,苛待傅靜秋不奇怪。而這傅東明明是親爹,卻比那後爹還要鐵石心腸。

找機會,她一定要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按照記憶裡的位置,傅靜秋隨手撿了根樹枝在河灘邊的水柳下挖了起來。原身原來一直將錢偷偷藏在學校,讀完了初中,不能再寄宿,她不敢將錢帶回傅家,就趁著幫生產隊放鴨子時藏在了河灘邊的水柳下。

還好她心思細,否則今天被錢小蝶殺個措手不及,這錢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看著灰撲撲的陶罐,傅靜秋嘆了口氣,原身前世心疼丈夫梁哲,臨走前偷偷將這筆錢給了他。她卻沒有想到,人心易變,她再也沒有等回他。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從瓦罐裡掏出了十塊錢。小心的塞進口袋後,傅靜秋向身後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縮著頭將瓦罐又埋了進去。

細心的在上面踩了踩,又鋪了點枯枝,傅靜秋才松了口氣。像前世那樣全都給梁哲肯定不行,但該給的還是得給,畢竟,她還要藉著這錢刷刷梁哲的好感度呢。

瓦罐上都是泥,傅靜秋撿著幹樹葉擦了擦,又轉身蹲在河邊洗起了手。

傅家村村口的這條河算是淮河的支流,清澈寬闊,整個村的人平時都在這洗衣服。還好眼下太陽正烈,家家戶戶都躲在家裡午休,再過幾個時辰,這裡可就熱鬧了。

傅靜秋正洗著手,一個身姿矯健的青年就從河裡鑽了出來。

男人肩寬腰窄,排列整齊的肌肉/緊實而精壯,緊繃流暢的線條一路向下消失在水面,卻引得人更加面紅耳赤。烈日將男人小麥色的肌膚勾勒出金色的輪廓,他甩了甩頭,將凌/亂的溼發捋到了腦後,露出了一張深邃的俊臉。

見傅靜秋正蹲在河邊洗手,馮希文抿了抿薄唇,停下腳步伸手將手裡的魚扔到了岸上。

傅靜秋順著魚落下的軌跡向右看去,才發現他已經打了三四條魚了,這個時候管制的不如前幾年嚴格,南方部分省份甚至開始進行“大包幹”試點改革,但傅家村還是趨向保守的。

這河是公共財產,河裡的魚大家自己撈回家嚐嚐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是撈得多了,可就得招閒話了。

更有甚的,告你一個侵吞公共財產也不是沒有可能。

似乎是想到了這點,馮希文的眼中劃過一絲懊惱。他乍然重生,心裡只想著給弟妹找吃的,倒差點忘了十多年前的規矩了。

正打算威脅傅靜秋幾句,遠處就傳來了說話聲,馮希文心中一緊,抬/腿就往岸邊走。走動間,男人精壯的大/腿就在水中若隱若現。傅靜秋看得小/臉一紅,也顧不得再洗手,掉頭就跑出了河灘。

傅靜秋還沒跑幾步,就撞進了一個散發著淡淡青草氣息的懷裡。

她倒退了幾步,看著眼前清俊的男人驚喜的笑了,“梁大哥,你怎麼在這?”

梁哲的視線在少女酌紅的臉頰上打了個轉,溫聲回道:“我要去劉四叔家聯絡驢車。你呢?剛剛去哪了?怎麼跑的這麼快?”

傅靜秋眼圈一紅,“聯絡車?你這麼快就要走了?”

見少女眼中氤氳起了一層薄霧,梁哲下意識的側過了臉,“嗯,定的明天走。”

傅靜秋低頭擦了擦淚,努力微笑道:“那行李收拾好了沒?我去幫你收拾吧。”

“不用了,我……我已經整理完了。”

梁哲見少女神色一黯,心中一軟,忍不住問道:“你臉怎麼了?是不是你爸打你了?”

傅靜秋低頭不語,小手卻攥緊了衣角。少女濃密的羽睫在眼下垂出一道陰影,越/發顯得脆弱可憐。

梁哲心中憐意大起,上前一步撫了撫她的臉,“還疼不疼?我那有藥,給你塗一點好不好?”

傅靜秋羞赧的顫了顫睫毛,聲如蚊吶的回道:“不疼了。”

她咬了咬唇,抬眼看向梁哲,“梁大哥,你……你會回來娶我嗎?”

陽光下,少女肌膚白得有些透明,看著她眼中的忐忑,梁哲眼中多了幾分迷茫。

他從小生活在城市,家境雖然算不上優越,卻也是雙職工家庭,當初因為政策不得不來到這個偏僻的村莊。他雖然表現的淡定自如,心裡卻是迷茫的,他害怕,要一輩子龜縮在這落後的大山裡。

日復一日的勞作和遙遙無期的回城讓他越來越絕望。而傅靜秋的出現,無異於給他死水一般的生活帶了陽光,她是那麼的天真純潔,她崇拜的目光讓他重新有了滿足感。她給他的,是少女最珍貴的愛戀。

如果未來一生是和她一起度過,他其實也是願意的。

梁哲的沉默讓傅靜秋越來越不安,她死死的咬住了唇,飽滿的紅唇上甚至泛起了一道血痕。

見她又要哭,梁哲無奈的握住了她的手,“傻/瓜,我會回來的。”

他的一句話讓傅靜秋的小/臉重新煥發了光彩,她彎眼笑了起來,小手反握住了梁哲的手。

雖然已經談婚論嫁,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握手。梁哲只覺得手中微涼的小手柔若無骨,軟的彷彿抹了粉一般滑膩。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距離越湊越近。

突然,身後樹林裡傳來嘎吱一聲,彷彿有人不慎踩斷了樹枝。傅靜秋彷彿被驚醒一般,一下子掙開了手,兩人回頭看向樹林,卻半晌沒再聽見聲音。

氣氛已經被打斷,梁哲又有事在身,兩人便約好了明天上午7點,傅靜秋送他上火車。

看著梁哲挺拔的身影,傅靜秋的眼中卻無悲也無喜,他此時對傅靜秋的好感度有五朵花,又答應會回來娶她,說明他對自己並非無情。

然而說出口的諾言卻未必是作數的,等閒變卻故人心,當他重新回到繁華的城市裡,兩人的隔閡只會越拉越大。當再次面對誘/惑時,他未必還能堅守此時的決定。

傅靜秋最後回頭看了看安靜的樹林,轉身走向了另一條路。

直到她消失在轉角,頭髮還滴著水的男人才從一株大樹後走了出來,馮希文甩了甩手中被草繩綁住魚鰓的魚,黑黢黢的眸子幽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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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擔心隨時會有人來,便打消了繼續撈魚的念頭,速戰速決的上了岸。只是沒想到,會正撞上傅靜秋和梁哲,他手裡還拎著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打算等他們離開後再走。

哪想到,兩人竟就這麼聊上了。

雖然早已打定主意冷眼旁觀,但他也不知為什麼,他還是在兩人越湊越近時下意識的腳步一重,沒想到恰好踩斷了樹枝,倒驚了這對野鴛鴦。

手裡的魚擺了擺尾,打斷了馮希文的思緒。想起家中還餓著肚子的弟妹,他便將這一切都拋到了腦後,拎著魚快步回了家。

傅靜秋到家時,小院中看熱鬧的人已經散了。傅東正沉默的劈著柴,見她回來了,眉心微蹙,還沒來得及說話,摩拳擦掌了半天的何燕就第一個站了出來。

“你還敢回來!”

“你知不知道你把媽害成什麼樣子了?”

坐在堂屋裡玩著小板凳的傅軍也邁著小碎步衝了出來,抬腿就往傅靜秋身上踢,“壞人,小賤貨……”

一邊說著,還一邊要往傅靜秋身上吐唾沫。

他還這麼小,就會說髒話,不用說,肯定是跟著大人學的。

傅靜秋強忍著一腳把這孩子踢飛的慾望,冷著臉看向傅東,“爸,小軍還這麼小就會說髒話,你也不管管?”

何燕有些臉紅,上前拉開了傅軍,孩子這麼說,可就是跟她學的嗎?這可不能被錢小蝶知道,她可是立志要把傅軍培養出傅家村第一個大學生的。平日裡管教的很是嚴格,何燕也沒想到,她不過是隨口罵了幾句,傅小軍就學上了。

傅東放下了手裡的斧頭,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你/爺找你幹啥?”

傅靜秋這才知道,傅東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先問她,全都是因為傅老爺子。

她轉了轉眼珠,“爺爺說村裡的小學沒有老師了,要我去當代課教師。”

“啥?就憑你?”

何燕第一個叫開了,她向來是最嫉妒傅靜秋的,憑什麼都是丫頭片子,她就能讀書上學,自己就得整天下地掙工分。

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家哪個不愛美。她整天在太陽下曬著,不僅臉曬的黑黃,手也皴的很。

偏偏供她上學的傅老頭,自己雖然也叫他一聲爺爺,但到底不是親的。她娘雖然也儘量貼補她,卻到底沒同意送她讀書。

好不容易,這死丫頭沒考上中專,只能回家務農了,怎麼又能去學校當老師呢?

傅靜秋勾了勾唇,耐心的解釋道:“村裡原先當代課老師的苗知青考上了大學,這就要走了。剩下的知青那麼多,再給誰都會厚此薄彼,只有我頂上了。”

彷彿擔心何燕聽不懂成語一般,她又解釋道:“厚此薄彼就是擔心知青們心裡不平衡,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何燕脹/紅了臉,彷彿被羞辱一般喊道:“呸,你以為誰都是文盲啊,我聽得懂。”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真正的文盲傅東皺了皺眉,眼中多了幾分不悅。

傅靜秋翹了翹唇,轉身進了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傷,錢小蝶這一晚倒是安生了不少,倒是何燕紅著眼很晚才回屋,一回來就摔摔打打的發洩著怒氣。

傅靜秋閉著眼沒有理她,心裡卻打定主意以後能不能想辦法搬去學校。這樣和何燕共處一室,不僅毫無隱私,更容易發生像上次那樣被她發覺藏私房錢。

第二天一早,隨便吃了點早餐,傅靜秋就急匆匆的趕去村口送梁哲。

他是下午5:00的火車,早上7點就要坐驢車從村裡出發去鎮上,再從鎮上轉車去縣裡。一路奔波,到了省城才有火車。

傅靜秋趕到村口時,正趕上梁哲往驢車上搬行李,趕車的劉四叔一見傅靜秋到了,頓時咧著嘴笑道:“大丫頭這是送自家男人呢?”

坐在驢車上等著進鎮子的村民都跟著笑了,傅靜秋小/臉一紅,跺了跺腳上前幫梁哲搬東西。

梁哲自然是不肯讓她幫忙的,“沒事,這是最後一個了。”

“瞧這小兩口,多俊啊。”

“梁知青不錯,會心疼人。”

上了驢車,傅靜秋還一直紅著臉說不出話,身旁一個短髮女生卻哼了一聲,態度並不友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晚安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