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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chapter.86

在這次冒雨飛向巴黎的航班, 趙想容回憶起她上一次出國時:全程酒杯不離手,默默縮在座位裡躺了一整程。甚至希望這架飛機失事。

也許,能換來周津塬傷心一秒。她當時想。

這一次長途飛行, 趙想容滴酒未沾,除了中間處理工作, 精神抖擻地用衛星wifi打了六個多小時的手遊。

商務艙裡,有一個在法做旅行社生意的中年商人,面目溫雅,帶著他7歲的小女兒和9歲的兒子。趙想容主動跟他攀談幾句,邀請兩個小學生帶自己吃雞。

兩個吉利服的小朋友,帶著赤身裸體的趙想容兜風撿空投, 一路燃情狂苟, 最後殺光全場, 美滋滋地吃到雞。

下飛機前, 趙想容不顧他們父親的目光,握著手機問能不能加微信好友。小朋友偷偷告訴她他們不用微信, 歪歪扭扭地留了qq。

巴黎的罷工足足鬧了兩週。

事態發展得略微嚴重。城內最古老的里昂火車站,也被激進人士放火燒燬。半夜時分,火光形成的煙就像浮光掠影般懸浮在半空。

但這對趙想容沒有影響。

她做了一個策劃案, 跟時裝週時多次合作的華人攝影師團隊約好檔期, 約了位化妝師,又僱了兩名十八歲出頭、英俊得驚人的波蘭小男模。等趙想容倒好時差後, 騰出兩天時間,在楓丹白露和亞歷山大三世橋到協和廣場拍了兩組藝術照。

主角是趙想容自己。

楓丹白露由於場地空曠,風大得驚人。旁邊有中東土豪拍婚紗照。她跑過去,借來別人的頭紗和手捧花。攝影師團隊抓拍了幾張:佇立著雕像的花園,陽光繚繞城堡, 兩個金髮的男模特遠遠地抽著煙,趙想容戴著墨鏡,穿著羊絨bra和開衫,手裡夾著大捧頭紗往這邊跑,又甜又洋洋得意又馳人心蕩。

照片效果好得出奇。

幾天後,趙想容將攝影師調光後的十幾張照片發給國內的店,洗成12寸的精美相簿書。

她給父母家送了一本相簿書,想了想,又試探地往自己公寓裡快遞了一本。因為不確定,有人是否依舊賴在自己公寓。

事實證明,對方倒是心安理得。第二天下午,快遞顯示“已被家人簽收”。

趙想容二話不說,挑著國內的半夜,給110打電話,說自己在海外出差,發現公寓闖進去人,請警察叔叔把人轟出來。

過兩天,小芳又去了趟她公寓,說對方搬走了。

他倒是存有最後的修養,沒碰她任何首飾和衣服,也沒毀她傢俱。

>>>

趙家連續發了多封企業內部的任免信。

風暴裡,趙奉陽的名字卻似乎消失了。至少,對曾經視為趙父第一接班人的趙奉陽似乎如此。

趙奉陽住的不是上次周津塬工作的醫院,而是另一家部隊三甲醫院。他提出拿手機和聯絡親近的下屬,都被拒絕。他推開照顧自己的護工,除了得到“術後譫妄”這種術語,什麼進展都沒有。

“你要見家人?”趙立森聞訊趕來病房。

趙奉陽抬頭凝視著他,甚至不知道趙立森回國。而在趙家,和他關係最疏遠的就是眼前的趙立森。

他最近獨自在病房,除了陳南來過一次,沒有任何人來探望,

趙奉陽已經意識到自己被變相軟禁,他冷冷地說:“你對自家生意瞭解多少?”

“比你少。”

趙奉陽眼簾一抬,牢牢地盯住他:“那就找一個懂的人和我談。你以為你家沒有我,那麼大的生意能撐多久?”

趙立森沒有被他語氣裡的輕蔑所冒犯,他從小就算是趙家三個孩子裡最謙遜平和的一個。趙立森拉了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爸媽現在都忙,豆豆出國了,你之前的收購專案由你的新副總經理負責……”

他的目光落在趙奉陽孤零零吊起的腿上,突然轉換了話題。

“前幾年,有一名骨科醫生做過一例臂叢組織下肱骨骨折的切開復位內固定術。病人術後,出現橈神經損傷。問責時,麻醉醫生舉證了他的麻醉用量,濃度和穿刺無易感,骨科醫生也堅持認為自己的操作精準無誤,神經損傷是因為麻醉醫師採用臂叢神經阻滯造成的併發症,局麻藥劑量40%可取得90%以上的阻滯成功率。”頓了下,他說,“有句話,外科醫生管病,麻醉醫生管命。除了插管,麻醉醫生更多是監控,不參與外科操作,除非顯著失誤也不承擔外科手術責任。最後是那名骨科醫生承擔責任。”

“你是想告訴我,我現在的醫生是周津塬?”趙奉陽嘲諷地說。

趙立森搖頭:“那一名橈神經損傷的病人,是我妹雜誌社舉辦的什麼明星慈善晚宴資助手術費的患者。”

趙想容從某個同事群裡知道這個插曲。對方卻譏嘲,粉紅豹天天甜蜜掛在嘴邊的精英醫生老公不過如此,又說她怎麼才知道此事。

趙想容當著同事的面,笑著搶白,等跑去質問周津塬,她血氣上頭,直接說患者也姓許,周津塬肯定邊做手術邊走神,造成這個後果。又說對方抬不起手臂,無法握筆寫信,周津塬難道不最看重“寫信”這功能。又說她沒準私人資助對方打醫療訴訟官司……

雖然不懂醫學,每一句話都無比精準地黑到點子上。

周津塬直接拉黑了她。

當然代價是趙想容被徹底激怒。

兩人剛有緩和的婚姻就此急轉直下。那名病人之後轉到康復科,順利出院,甚至還送來錦旗。雙方卻已經鬧到水火不容,成為唯一一場在雙方父母面前都掩飾不住的分裂。

冷戰到最後,他們早忘了最初原因。

“只為了一個陌生人。”趙立森雙手在胸前交叉,“爸媽總是埋怨他們把豆豆寵壞,但我妹的性格最像他們。豆豆從小胳膊肘愛往外拐,我父親也是如此。就像我才是他的親生兒子,偏偏收養來的野種更合他的眼緣。”

趙奉陽久久地看著他,隨後說:“我大概會在病房裡躺一陣子,你有什麼打算?”

趙立森說:“他們現在讓我辭掉美國的教職工作,回集團裡任職。”

“如果是以前,他們會讓你接一個小專案從基層起步。”趙奉陽篤定地靠在枕頭上。“現在的情況不同。你剛剛說到周津塬,很好,你知道周家曾經幫我們做什麼?”

趙立森遲疑地說:“……拿地?”

“看來你真的不怎麼懂行。”趙奉陽嘆氣,“我這麼跟你說講,拿地,確實很重要。但我受你父親信任,是因為一手牽引集團的股份改革。房地產行業,沒有上千億的融資平臺永遠替別人做媒,再簡單說,融資出問題,經營必定出問題。比如說,集團明年準備將人壽股份18%的股份作價出售,也意味著準備放棄保險業務的金融牌照,而這金融牌照是在保險行業很緊俏的時期,周家替我們拿來的。”

他頓住話頭,趙立森不由自主地追問下去:“這代表什麼?”

趙奉陽垂下的目光極端冷酷,他嘴上卻柔和地說:“這代表如果你想獲得你父親的認可,就需要別人為你提供一些資訊,或者提供一些幫助。”

“比如什麼幫助?”

“我的話只到這裡。”

“我還沒問完,你怎麼幫我?就像我妹以前幫她朋友,最後只是為他人做嫁妝?你和我妹還因為那個女孩吵嗎?很多年前,經常偷偷來家裡找她玩的那一個,豆豆的好朋友,也是你的秘密小女友?”趙奉陽啞口無言,趙立森搖頭,“我們幾個孩子總歸一起長大,我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寄宿讀書,但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雖然,豆豆總是忽視我這個親哥。”

他迎著趙奉陽的目光:“我妹真是粉飾太平的高手。我以為,你早就該死在周津塬的手裡,但你們倒是多年來相安無事,讓我在國外也不放心。”他稍微傾身,兩人的距離近乎其微,“嘿,我知道是你……雖然豆豆不肯承認。你憑什麼以為傷害了我妹妹就能這麼算了?”

趙奉陽像是不認識趙立森這個人。

而趙立森有一瞬間想說出真相。為什麼,向來老謀深算的趙奉陽,在車禍後性格如此倉猝和冒進。為什麼趙奉陽多年對趙想容耐心等待,越來越患得患失,甚至想傷害周津塬。

每位病人醒來之前,陪伴的醫生是麻醉醫生,觀察病人的心跳是否平穩和,體徵是否穩定。趙奉陽上次出車禍的時候,趙家給他找來最精良的醫生,在麻醉師的環節,趙立森插手了。他找了他們醫院一位非常冒進的麻醉師,術前評估裡,他的麻醉計量令人非常不舒適,隨後在康復的過程中加大了阿類藥物的使用。讓趙奉陽幾乎隱約地變了另外一個人。

但是趙立森沒說。當他重新坐回座位,又恢復那個沒存在感的二哥:“爸總說,我的性格太柔,不適合從商。只不過,他現在讓我當一個什麼副總經理。”

“你會再來找我的。”趙奉陽陰沉地說,他的聲音中有一絲不確定。

“你是我的上司,從今天起,我每一天都會來找你。”

趙立森說完後轉身就走,他很忙。

>>>

趙奉陽重新住院以及他下屬的醜聞,趙家企業旗下的全線股票和債券開始出現下跌。一時之間,人心風吹草動,什麼訊息都有。

但隨著趙立森回國,以及趙父重新出山,重金聘請了一位行業內歷經風霜的老將,代替趙奉陽加入董事會,他們家又很快穩如磐石。

這波動給遠在法國的趙想容也帶來一絲負面影響。

原本在巴黎聯絡的那些名利場上的人,有些無形中開始遠離她,絕口不提一起曾經熱烈討論的泡吧、旅遊和玩樂。

趙想容倒也不生氣。圈子裡的社交變動本來頻繁,她也同樣疏遠了他們。

她甚至沒有在巴黎的朋友家住一晚,但原因是,確實不太喜歡那公寓。

趙想容最先自費住了一週的喬治五世四季酒店,又換到7區的一個豪華公寓。長長窄窄的走廊,主色調是絳紅陪鑠金,半壁牆的落地書櫃加人體雕塑。據猶太房東說以前法國貴族不進廚房,包括頂層的小閣樓供女傭住的,後改的廚房只有小小的一塊。

趙父跟她影片,說股價起伏很正常。“家裡在蔚藍海岸線應該有個度假別墅,你既然在法國,就去看看。我讓人把地址發給你。”又想起什麼,“今年你過生日,把它給你。”

蕭晴突然閃過一條微信,說豆豆你新房子找好了嗎,你有空的話,咱們影片吧。

跟她影片時,蕭晴也酸溜溜評價趙想容真嬌貴,就算在巴黎待幾個月,還要把住宿條件改善到最好。

螢幕裡蕭晴依舊穿著黑衣,她的臉瘦了點,走上司姐的道路,也開始信教。但不是什麼印度來的導師,而是貴格會。

蕭晴先是抱怨她家的裝修工程進度慢,隨後憋不住,說認識新的物件了。毫不意外,就是在貴格教會議上結識的。對方和老孟的背景如出一轍,也是什麼外企高管,年齡比蕭晴大一輪。

活到這歲數的男人,多少有點閒錢且識趣,他親自接送蕭晴的女兒打什麼疫苗,甚至還說要把蕭晴老公去世前給他女兒車的尾款付了,車送給她。

趙想容若有所思。

她並非驚訝蕭晴前腳哭說永失所愛,後腳就火速找到慷慨的新人,她驚的是自己居然知道貴格教的英文單詞是“quakers”。趙想容不禁回憶從哪裡見過這單詞,想起她二哥趙立森讀的是美國私立高中就是貴格會私校,包括她在國內讀的私立高中就是他們在華人員創辦。說起來,二哥也是隱藏級學霸型人物……

蕭晴還在那一端認真介紹經驗。

她說永遠無法走出喪夫的巨大傷痛,但是初心沒變,只想找個可靠忠誠的伴侶,共同變成更好的人。

抒著情抒著情,蕭晴就剋制不住地開始自high。

她說豆豆你不瞭解。人是凡夫俗子,人活著都是為了汲取溫暖。一女的,如果到了三十歲,沒有家庭沒有溫暖,她們的心靈多少會變態……說完這句話她如夢初醒,好像諷刺趙想容似的。她朝趙想容尷尬地笑。

趙想容倒是大方地說:“你繼續講啊,我在巴黎住著,好久都沒聽到這種生存直覺很強的豬豬女孩論調。”

蕭晴極其輕微地反抗了一下:“誰是豬豬女孩啊……對了,周津塬最近在幹啥?”

“你說你,都走了那麼多天啦,他反應再慢,也應該知道你躲到巴黎?之前,他打過一次電話問過你。但我昨天登陸他們醫院的app,發現周津塬到今天下午還在出他的門診。而且到下週前,都能掛上他的號。他怎麼想的?”

原本以為提到周津塬的名字和近況,趙想容會愀然色變或強作鎮定。沒想到,趙想容輕快地順著她說:“對啊,他究竟怎麼個情況?我實在是搞不懂。”

沉默了會,蕭晴勉強說:“好吧,你在巴黎認識什麼新人?”

趙想容施施然說:“對我的生活這麼好奇,就飛來巴黎看我唄?我給你出機票錢。”

有個微妙的邏輯,蕭晴非常樂意蹭趙想容的舊包舊衣服等各種福利,絕對不肯直收趙想容的錢,好像低人一等似的。她立刻解釋這半年要緬懷老孟,要養好身體,要照顧孩子,總之不打算出國——但是,蕭晴再次強調新男友盛情約她去馬爾地夫度假云云……趙想容沒攔著她發揮。

她說:“待會兒把你那個新男友的微信名片推給我。”

蕭晴說:“咋了,你也準備信教?”

趙想容笑意盈盈地說:“一想到你為了我,整天有病沒病都去刷什麼醫院的app,我心裡就難過。所以,我準備跟你新男友聊聊天,就算不信教,也可以從他身上學習他們老男人的心思。”

蕭晴被這個釣魚執法弄得色變。她心想,不管是周津塬還是趙想容,他倆至少有一個人長得有多美性格就多有毒,正常人最好就別惹這兩尊大佛。但也不便多說,打定主意和新男友穩定前,堅決不會讓新男友認識趙想容。

沉寂了會,蕭晴讓保姆把女兒抱出來,逗了幾句,扯開話題。

趙想容關閉影片後哼了聲。

比起前夫,她更困惑的是,蕭晴的每一句話都是雷點,自己怎麼還沒和表妹徹底斷絕聯絡。

記憶裡上一次這麼高頻率的影片,還是和塗霆戀愛。每隔兩、三天,蕭晴都能挑著她不忙的時候,和她影片,絮絮叨叨地說一些喪夫後的信教生活,順便讓趙想容買了四個最新香奈兒的包和不少奢侈品童裝。

趙想容不禁懷疑自己也被蕭晴pua了。

國內那堆狐朋狗友在群裡起鬨,說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蕭晴恐怕早就帶著孩子,轟轟烈烈地想來睡她。

而除了蕭晴和工作關係,她幾乎徹底和國內斷了聯絡。

>>>

一個月後,趙想容才和她抽空出來的二哥影片,限時十分鐘。

趙立森已經成為趙奉陽的副總經理,對外宣稱在趙奉陽養病期間替代履行職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立森的神情非常奇怪,竟然有點像毫無血緣關係的趙奉陽,整張臉無意識地顯出一點陰森沉思的模樣,仔細看,還是她那個在國外當學者的哥哥。

趙立森簡單說妻子留在美國待生產,他回國處理一切事情。又關心趙想容在巴黎的生活,缺不缺錢之類的,又叮嚀:“有誰欺負你,你要告訴我。”

趙想容不喜歡聽這話,但還是微笑說:“突然肉麻起來。”遲疑了好久,她問:“他……最近怎麼樣?”

趙奉陽目前依舊住在醫院,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藥物,但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

即使是趙立森,也驚歎趙奉陽狠絕的做事方式。

趙奉陽讓蘇昕在美容院時懵懵懂懂地籤了份法人協議,建立一個空殼公司,以自己的許可權,將趙家貸款資金的一部分轉進了這家空殼公司,編造自有資產,進一步從地方銀行貸款套取十倍的資金,並在談判中讓這空殼公司加入合作。

如果事成,趙奉陽能藉機填上他在趙家集團抽取的資金缺口。如果事敗,追查法人的財產查到蘇昕,而蘇昕的大筆現金流入來自周津塬,他是公立醫院的醫生,最後會查到他父親周老爺子身上。周老爺子不怕這個,但如今軍內調查都要停職,他不允許自己晚年出現這種汙點。

“他當晚等在周津塬家樓下,是算準周老爺子要來,要給他們挖坑。”頓了頓,趙立森說,“家裡讓他出院也不是,不出院也不是。我已經甩賣了資產降槓桿,爸又請了個行業內資深人士進來,勉強把這危機應對過去。”

趙想容一直從她父母那裡知道家裡企業情況,漫不經心嗯著。

趙立森突然笑起來:“周家真的手眼通天,把這件事查得底都掉了。聽說,你那晚對瘸子表白了?周津塬來過病房一次,待了十分鐘,臉色很難看地走了。”看著她臉色,識趣地止住這話題,“你可能不太想知道周津塬最近在忙什麼?”

趙想容說:“你自信點,把‘可能’去掉。”她和二哥的關係很好,但好像確實又沒有那麼親密,只說,“嘿,你媳婦怎麼樣?”

“挺好,”趙立森說,“挺好,他們也都很好。”

趙想容等他說點別的,但趙立森似乎思緒飄開了很久。她有點不耐煩,說:“你待會是不是有其他公事要忙?”

趙立森點點頭:“對,待會開會。”又說,“我以後回國長住,我們兄妹之間總會有更多相處的時間。”

趙想容用指甲敲敲螢幕的攝像頭:“那你要等很久了,我不著急回國。”

香榭大道和蒙田大道上分佈的大部分奢侈品牌店鋪,在每晚七點鐘聲敲醒前,都像永遠不會停止燃燒和發亮的燭芯,吸引著全世界的遊客像飛蝶般地撲進去。

趙想容在巴黎除了買了兩件昂貴的泳衣,一直很節制地購物。當初從國內拉來一箱的衣服,除了墨鏡和內衣,沒有一件是純粹的黑白灰。

她早就開始上班。

雜誌社總部離愛麗捨宮不遠。

這片黃金區域在薩納河北岸獨一無二,elle和gq也集中在這裡辦公。雜誌社在哪裡都一個德行,大屏的蘋果電腦,到處是別針,訂書機和彩色鉛筆,牆角處永遠散落一個在清潔阿姨收拾前永遠沒人肯屈尊撿起來的塑膠衣架。走廊人來人往,每個人打扮極其時髦且臉色極其臭,空氣裡永遠瀰漫著咖啡味和香水味,以及再濃厚的咖啡味香水味都遮蓋不住的印表機和衣料味道。

唯一不同的,法國的高階編輯不會狐假虎威地穿高跟鞋。

參觀辦公室舊刊第一天,趙想容發現她和一個同樣來自第三世界國家交流的越南時尚女編輯撞衫:都穿著同一件粉色的oscarla renta的西裝——對方身高不夠,size比她小一號,皮膚光滑得像榛子,畫著西方人很認可的煙燻妝吊眼眼影,大紅唇,戴著chanel的髮箍,像一個剛從夏威夷飛來度假的小公主。

再一開口,兩人還都說著一口熟悉且標準的工地英語。

到了下午,更傲慢且更刻薄的法國編輯們就稱呼她們,“把所有禮品都掛在身上的聖誕樹”。

和趙想容同來交流的中國編輯很快入鄉隨俗,換上了海魂衫和平底鞋,偽裝成巴黎人。

趙想容嗤之以鼻,覺得這是窮留學生的做法。她反其道而行,將“豪華聖誕樹”這個人設加強又豐滿地立住,買了同款不同色的高階西裝,將一身招搖的西裝穿了兩週。

別人背後怎麼嘲笑都無所謂,趙想容懶得起任何法文名,別人叫她只能叫中文,即使“容”用法語叫起來像“紅”的音。到最後,法國部的人確實最先牢牢記住了她,而且居然也願意主動和她打交道。

當其他的中國編輯湊在樓下,和時裝編輯、時裝記者和攝影師混的時候,趙想容和越南女編輯擠在樓上,旁聽幾場有高階時裝總監,品牌設計師和總編參加的服裝品牌午餐拍攝會商業預案,並坐在旁邊的小椅子上,默默圍觀了n場穿插著同樣沒教養,冷酷抨擊但又隱約充滿互舔的法式工作撕叉評刊會。

越南的女編輯姓阮,趙想容叫她阮妹。

阮妹英語很差,卻說著一口極為流利的法語,願意主動為趙想容做翻譯。但就像司姐和某人所預言,語言關是難題。

趙想容不是學霸,但她有自己的處理方式,出國前買了個同聲翻譯機,再逛了兩天戰法論壇,用雜誌社的名義,招了兩名索邦的留法生當她在巴黎期間的工作小助理。隨後滿臉晦氣地報了熟悉的法盟,還動了念頭,要找個法國男友幫自己練法語,卻在發現傲慢的巴黎男人更喜歡日本人後乾脆地打消念頭。

總體來說,趙想容被巴黎同行極專業的拍片流程和效果所折服。

而她這麼懶的脾性,居然克服時差,次次準時地遠端地參加國內的評刊會,還為下半年刊提出不少創意選題。

連patrol擠出一句:士別三日。

司姐大力表揚她:“應該早點出國。”隨後狀似隨意說,“但法版麼,比起意版和英美版都是二等刊。我們不像歐洲,有奢牌和原創設計師資源可以調配,high fashion也不適合本土國情,他們不是我們的榜樣。豆豆你要多見識他們的工作細節,多和攝影師打打交道。心裡拎得清,比什麼都重要。”

趙想容瞬間明白司姐的意思。作為行業標杆的義大利版在全球的年發行量只有9萬冊,她們雜誌每年卻依舊保持2000萬印量,還不算近兩年為舔流量誕生的電子刊。

但法國的主編權力更大,呼風喚雨到讓人說ohlala的地步。反觀司姐,國內大刊總編裡風格數一數二高調的,今年還在公開課裡開了門個人品牌的公開課,雜誌社高層暗自嫌她的個人風頭蓋過雜誌。

司姐指桑罵槐的,肯定又和雜誌高層的董事會也就是patrol身後的大佬們產生分歧。

趙想容接過司姐的話:“哈哈,我不需要格外討好巴黎群眾,但他們這裡的時尚記者和時尚編輯分得很清,看成片效果就得和創意總監打交道。唉,我也想當官!”

“新的獨立刊號已經批下來,你可以準備籌備新刊了。”

“我考慮約海外明星和攝影師來拍首刊。”趙想容說,頓了頓,她對司姐燦爛地笑,“老大,注意保重身體。”

司姐剛打了超皮秒來怯斑,戴著醫用口罩,但這不妨礙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我他媽的做事知行合一,不需要注意身體,不像某些靠身體上位的,他才需要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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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很難接。趙想容就在螢幕這端啪啪啪地開始熱烈給司姐鼓掌。

幸好司姐也不屑跟她抱怨,繼續說正事:“你和他們宣傳總監走近點,法國總編迭代也快。”

掛上電話已經凌晨左右,趙想容走到冰箱前,擰開一小包三文魚醬,掰了塊法棍。

她面前攤有本書,不是什麼小說或畫冊,臨走從國內帶來的法盟教材。近來除了打手遊,趙想容多了一個習慣,開始抄法語課文。

但本質是耐不住性子的,趙想容抄了會課文,開始玩手機。阮妹約她明天去一家私人俱樂部。

趙想容工作之外沒和中國同事混,找到了新的紈絝組織。除了結識阮妹,她加入一個東南亞大齡名媛圈,和那些泰國貴族,新加坡富商和柬埔寨情婦玩得特別好。

趙想容也約會了幾次,但是,海外旅法男華人總有一種極為特殊的古板,她不是很喜歡。

她覺得自己要泡只泡花花公子。

又過了幾天,趙想容例行登入qq拉人陪自己玩遊戲,卻收到開屏廣告推送,塗霆在各大音樂流媒體推出ep。

早在很久前,塗霆的粉絲為此有計劃地集資。而釋出第二天深夜,土豪粉絲們幫他刷到美區ittunes美區總榜第一和pop榜第一,立壓美國一個年方十八的甜喪女歌手。

塗霆的新曲在榜首排了5個小時,罵塗霆的鬼畜影片在牆外社交網站、國內著名男性論壇和b站血雨腥風地被輪了五天。

粉絲和黑子在網上battle,塗霆的工作室和他本人只發了一張圖,剋制地沒有評論。而到了週末,向來在社交網路發言謹慎的塗霆破天荒地開了一個直播,吃火鍋。

趙想容在巴黎也觀看了直播,她最初以為是vlog,找錯地址,找到正確地址後又想關閉。

林大姨也友情出鏡。在直播裡,林大姨依舊咄咄逼人,就像普通網友家令人不適的熱情長輩,不停給塗霆涮肉涮菜做調料和勸他吃東西。

世間的美人需要對比。

塗霆沒開任何濾鏡,他的頭比林大姨小了半圈,臉藏在乳白色霧氣騰騰的火鍋後,五官足夠分明,喉結凸顯,像個脾氣不好但足夠獨特的帥弟弟。

林大姨說話時塗霆始終沉默,不停喝著氣泡水,最後才吃了幾口涮的空心菜。

評論分為兩撥,一撥說塗哥好帥糟了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另一小撥狗頭方陣說寧聊聊怎麼帶領華語音樂走向世界的唄。

刷屏和控評的人密密麻麻,幾乎打成馬賽克。

趙想容披著馬甲,混在廣大吃瓜群眾裡圍觀她前任吃火鍋。身在巴黎,趙想容飲食沒怎麼變,除了第一天沒有胡吃海塞。

她此刻看著塗霆,只覺得吃播營業假得令人莫名其妙,塗霆的新經紀公司就這麼低的宣傳手段?

她便回覆了句:火鍋湯的嘌呤值超高,吃涮菜容易臉腫,你今晚又要和誰泡健身房?

實際上趙想容按完傳送就後悔了,這口氣像孟黃黃,在黑粉和八婆之間徘徊。

好巧不巧,整個晚上刻意沒看鏡頭的塗霆抬頭。

趙想容花容失色。她想,有事嗎?不可能這麼巧。

然後塗霆握著手機笑了,把留言逐字念出來。唸完後,他甚至回應這一條匿名留言:我吃完火鍋後肯定會去泡健身房,請問,你待會兒又會幹什麼?

整場直播裡,除了你好再見謝謝大家,這是塗霆唯一開口說的話。這句話接得如此有梗,分不清懟鍵盤俠還是線上撩粉。五分鐘不到,衝上熱搜。

趙想容迅速登出了圍觀賬號。

出國後,趙想容就儘量管住自己,堅決不再登微博。但她獨自走到陽臺,在巴黎旖旎的下午,低頭看著底下牽著小狗慢悠悠路過的行人,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念頭是,塗霆和自己,確實存在一點特殊的緣分。

怎麼當初遇到一點挫折就甩了他……就為了那個誰誰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