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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吳疾對欺負小孩沒有特殊愛好,見薛元顧情緒激動,就原樣炮製,在他脖子上左右各來一下,把人打暈了清淨。

眼下還沒時間仔細研究這小刀的門道,他還刀入鞘,回過頭舉目四望。

五年之後,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薛府外的景色。

蒙氣傳光,漸漸潤開了蒼莽暮色,他看得更清楚了――

同他許久前倉促一瞥的記憶一樣,府牆外一圍寬闊馬路對面,確實遠遠地有林立的建築群落,黑瓦照白牆,馬頭牆高高矮矮,綴著一串串風燈。但他又發現自己似乎看錯了――他先前一直以為的“城”,好像並不是“城”……

哪怕再世界觀再怎麼迥異,這裡也有些奇怪。

他怔了一下,問小釧兒:“……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小釧兒聽得一愣,隨即又明白了吳疾的疑問。

這些建築,逶迤美麗,卻少了重要的東西。

這當然不是“城”,城是活的,而這些美麗的建築群落是死物――路上乾乾淨淨,廖無人煙,樓閣間既沒有夜起的、早起的人,也沒有販夫走卒、茶寮酒肆,它們不像民居,看起來更像是一處處襯托風景裡的擺設。

小釧兒欲言又止地道:“小娘子,到這裡還不算是出了咱們主人家的地界呢。要不您上馬吧,我牽著您走……”

牽馬慢慢溜對逃跑的人來說當然不現實,最後是吳疾和小釧兒兩人前後同乘一騎,另一乘馬上放著薛元顧,三人兩馬地按照小釧兒指的方向,溜著無人的長街跑了起來。

吳疾原本職業需要,經常跟各類大老闆在馬術俱樂部裡陪跑,現在開了掛力量增強,除了腿短,騎馬幾乎無礙。在馬背的顛簸裡,他問小釧兒:“這無人城到底有什麼說法?”

小釧兒道:“小娘子,這可不是什麼城,這是濺花觀的仙長們做下的小仙宮啊。我聽我爹說,從前府外也是沒有這一重關卡的,後來外頭世道不太平,咱們府裡雖不少護宅的仙寶,但總有不曉事的市井莽夫想渾水摸魚,也是件麻煩事。是以東土剛開始打仗不多久,昭陽公子就同幾個濺花觀的仙長在這府外放了這一重小仙宮,平素裡倒不是不能住人,只是府裡的客房都管夠了,也沒人會住在裡頭。據說這裡頭的屋舍都是有靈的,逢歹人誤闖,還會自己生出腳來,偷偷地移位,教人迷死在這裡……”

薛元顧這兩匹馬腳力非凡,就小釧兒解釋的這一會兒功夫,居然已經跑出重重樓影,到了前頭一道青石鋪就的大路上。遠遠望去,道路盡頭銜著一方立在晨霧裡的玉拱門,小釧兒指著玉門道:“出了這門,就真正是外頭了。”

這麼快?吳疾聽小釧兒的話聽得新鮮,但又有點疑問:“就這麼一兩裡路,這樓再怎麼挪也不頂事吧?從這往回看,都能看見府牆了……”說著回頭望去,卻悚然一驚:剛才他回頭看時還能看到薛府的府影,現在再看卻消失不見,只餘大路兩旁延伸出去的華美樓閣鱗次櫛比,一眼望不見盡頭,頗有點詭譎。

小釧兒安慰道:“小娘子無須害怕,見門不見府、見府不見門,我每回隨大公子出入都是這樣的。”

說話間兩匹馬已輕車熟路地來到玉門前,輕輕一躍。

吳疾只覺得眼前一花,周遭景色瞬息萬變,再看時,身前身後哪還有什麼玉門樓影?周圍已是一大片繁翠欲滴的葳蕤密林,馬蹄下踏著的是一條蜿蜒如蛇的雨苔小道,掩映在草木深深裡。

小釧兒的畫外音:“這玉門是認人的,小娘子再回來時,只要心裡想著歸處,玉門便會顯形了。”

“免了,我是不會再回來的。”吳疾毫不在意。

小釧兒明顯是不相信,倒也不反駁,猶自想垂死掙扎:“小娘子想出府頑去,同老爺說一聲,再沒有不依的……何必……”

吳疾慢條斯理道:“你是真覺得薛成璧會放我出來麼?”

女孩的側臉掩在草木影裡,眼風幽幽地看過來。

小釧兒只覺她這一回頭間照人的美,像是一寰神仙清影、又像是一彎峰上白雲,絲絲纏纏地拂在了他的臉上。

於是他又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只能艱澀地搖了搖頭。

她又問:“還是你覺得,我真是逃出府去‘玩’的?”

小釧兒聽了這話,想起大公子五年來看她的眼神,又想起天香苑裡個個美貌驚人的“小娘子”們,更加訥訥地出不了聲。

吳疾對剛成年小男孩們肚子裡的百轉千回並不感冒,放鬆馬韁讓熟路的馬自個兒小跑,邊打量周圍的環境邊抓緊時間問問題:“這周圍都有什麼村鎮,說來聽聽。”

小釧兒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心裡的恐懼被另一種情緒壓了下去,下意識地說得詳細起來。

“小娘子往南瞧,這小路過了就有大路,十幾裡外連著前朝官道,直通繡州原本的都府鵬鶘,咱們府裡的鵬鶘樓就是照此取的名。”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問:“小娘子……知道咱們這是繡州罷?“

吳疾見他問這話時小心翼翼的態度,知道小男孩肯定腦補了不少,“這我知道。這麼說是越往南越富庶了?”

小釧兒搖頭道:“從前是這樣,現在大不相同。兵禍厲害,連鵬鶘城都打得破糟糟的,遑論其他地方了。”

吳疾想了想,“喜鵲塘在哪個方向?”

“喜鵲塘在東邊。前朝亂兵就是打從東南邊犁過來的,當時百姓都往北逃,如今過了喜鵲塘再往東,怕是都成了荒地了。”

這就對得上他之前的記憶了:最早那個村漢一家人大概就是從南往北一路逃難,才撿到了他的。

這會兒馬已經跑出林子,吳疾望了望周圍,才發覺薛府這個小洞天原來是建在兩座小山之間的谷裡,只不過來往都通行有路,有點銜接一線城市的山景豪墅的意思。

不待他再問,小釧兒已經開始自動給建議了:“小娘子帶足了銀錢,南下就是鵬鶘城,想在富庶的地方安居,也不妨往北走。繡州北邊緊挨著鹿州,天子腳下,算是東土如今最繁榮安定的所在,從前北上的百姓,有些財力手段的都擠進天都裡頭去了,否則就是有錢也沒命使啊……”

吳疾立刻挑了薛元顧的荷包,倒出一手金燦燦的通寶――沒錯,這也叫“通寶”,或者說以這裡的語言,翻譯成通寶更合適。這裡流通貨幣的形制,吳疾多少也知道一些,沒有電視劇裡的胖元寶,多見又圓又薄的通寶,有金、銀、銅製的,直徑從大到小,厚度以金通寶為最,肖似金餅。

小釧兒弱弱地說:“只這些,管夠小娘子三五年裡過上富足日子,衣食無憂了……”

吳疾點點頭,反倒說起另一茬:“老聽人說東土、東土的,那有沒有西土啊?”

“這,西土就是仙人的地界了……”

吳疾這才終於來了興趣,示意他往下說。

“……仙人的地界,凡人是摸不著邊的。”小釧兒以為她這是小孩子習性,想聽故事了。“西土與東土之間,有菏水隔著,聽說凡人不得渡,只有仙人能隨意往來……”

吳疾聽了一會兒,摸摸下巴道:“行吧,那我就往北走。”

……

薛家不愧衣食住行都是上貢級別的,天光熹微時,兩匹健馬已經向北奔出好幾裡路,連大氣都不帶喘一口,僅僅跑出些許薄汗。三人兩馬,出得山林,跑幹了一身林中晨露,也跑完了一路荒涼,終於踏上了一條平坦長路,在天邊的魚肚白下見到了零星的屋舍。

吳疾從小釧兒一路上介紹不停的嘴裡,得知這種一片坦途的細馬路官方叫法是“驛道”,由於直通首都,路面修整得很好,馬匹跑起來十分蘇爽,馬屁半點兒不帶顛的;驛道上還設有驛館,原本的職能是供有公職在身的信差跑馬飲馬,尋常人出入城關所需的路引也要在此蓋戳,發展到現在已經是公器私用,普通趕路人也能在此歇腳。

這就很類似於高速公路和服務站了!

再加上天下一亂,有錢人都照這個路線往相對安全的鹿州走,驛館周圍還形成了小小的流動人口生態商圈,有地理位置優越的甚至自發地發展成了小規模的驛城,因是南北人口混居,文化還相當多元,繁榮度比正經城市還高也是有的。

打從跑上驛道開始,小釧兒就滿臉的猶豫和欲言又止,終於在驛道上遇見零星車馬時,忍不住開口提醒:“再往前兩裡路就有驛館,小娘子這樣太顯眼了,恐怕有些麻煩。不如戴一頂帽再行路?”

吳疾當然知道自己扎眼。這一路行來,他們總共遇上兩隊趕路人,都是黃騾青驄、布衣百姓,相當於穿著t恤牛仔褲、開著大眾比亞迪的普通人民群眾。她一個稚齡女孩,長成這樣,騎的還是兩匹高頭闊胸、窄腰飛臀的異國好馬,那就是未成年的王祖賢開著布加迪威龍飆車,後備箱裡還綁著個小富二代,先不說交警攔不攔、賊砸不砸車窗,單論薛家丟了活人要找,這目標簡直不能再顯眼了。

他從善如流,打發小釧兒先行,自己騎著馱薛元顧的馬走下驛道,到了避人處,開啟裹住薛元顧的布皮,開始搜刮這個人形怪身上的好東西。

之前那柄有些奧妙的小羹湯收入囊中不提,錢也全都搜刮一空,而小釧兒拿出來的那瓶治內傷的藥丸,一共五顆,給小少爺留著一顆大的,也管夠他回去治好了還能活蹦亂跳了。餘下的也就是一些值錢飾物,各個精巧不凡,這都是拿不得的,畢竟吳疾還拿不準薛家人的偵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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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形怪摸了個乾淨,再原樣裹好,吳疾朝著荒郊野嶺的方向一拍馬屁,道一聲“去”,就撒開了馬。這大馬也無愧於布加迪威龍之魂,令行禁止,聞聲立刻撒開四條纖秀有力的長蹄,噠噠噠地邁著花步小跑而去,不一會兒就馱著背上的薛大消失在林間。

吳疾站在原地等了不久,小釧兒就挎著一頂小帽、一隻包袱迴轉,發覺不見了薛元顧,慌了:“小娘子,大公子他……”

吳疾說:“別急,我只謀財不害命。”他拿過帽子興趣盎然地檢視,漆亮堅韌的一頂編帽,綴著兩幅薄而不透的布帷,吸汗擋風都很方便,有點徐克風啊!往頭上一套,大小正好,小釧兒這一等跟班的修為不是白給的。“我把馬給放了,馬認路,總能把他送回去的。”等薛夫人反應過來寶貝兒子不見了,每多花一點時間去追薛元顧,就能多給他爭取一點時間。

小釧兒六神無主地從包袱裡再拿出全套衣裳鞋襪,輔導吳疾裹上那身布衣,換繡鞋為小靴,用布包好了刀鞘上堆金疊翠十分高調的小羹湯,最後繫緊了那頂小帽、只露出眼鼻。雖然女孩只一雙眼也能殺人,但這樣起碼遠看就是個尋常人家的半大孩子,只要拉低了帽簷,也算方便。

最後也是最緊要的,是一方剛買來還冒著熱氣兒的照身帖(吳疾音譯),上頭刻著姓名戶籍年歲,類似於身份證明、旅行護照,過關進城都要用的。好在因為現在是戰後重建時期,人頭早就亂得統計不出來了,因此也無需以基層小區為單位挨家挨戶作保落實,而是只要用錢就能買到一張帖,且還分三六九等,其中最上一等的照身帖是能通行所有富州富城的,頗有點官方買路錢的意味,大概旨在有效防止流民進入發展得相對比較好的城市,吳疾的這一張就是甲等。

吳疾行頭打點完了,就和小釧兒重新上馬顛顛地往驛館方向跑。北行確實是個好建議,一路上所見,漸漸地有正經村縣模樣的人群聚落地了,雖然屋舍牆瓦,仍是灰頭土臉的農家模樣,來往的人大多面有菜色,但好在人人皆步履匆匆,個個似乎都有奔頭、有去處,比記憶裡如喜鵲塘那樣一片靡靡荒蕪的氛圍要好得多了。

走過兩裡路,總算見到了驛館的真面目:比起旁邊雞零狗碎的粗糙瓦舍,這好歹還是一幢兩層公寓,修繕得結實不少,有正經蓋了瓦片的屋頂,另有一展灰白大幡斜掛在門洞旁邊,上書一個“驛”字,十分顯眼。

這驛館旁邊,有一個茅頂茶棚,棚裡還拴著幾隻雜毛馬,幾個形貌粗糙的馬倌靠在馬邊,三三兩兩地說笑。棚邊掛著破鍋、破蓑衣、破斗笠、破笤帚等破爛兒,看在吳疾眼裡,又覺得很有意思。他站在那四處打量,聞著漫在鼻端的煙火氣,心裡漸漸生出一股古怪的感受,只覺這破自有破的章法,破出了一點真實的意趣。

就好像在薛家生活的這五年,都像是做夢做過去了似的,這一遭才算來到了人間,踩著腳下的黃土路,才算是腳踏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