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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薛元顧的院子離薛府一側門不遠,小釧兒人瘦力不弱,揹著薛元顧跟在小娘子後頭,眼睜睜看著女孩輕車熟路地繞過夜巡的護院,還放倒了避不過的幾個守門護衛,後者甚至都沒發覺女孩的存在,就失去了意識。

他心目中薛暮凝五年的人設,在今天這個詭異的晚上碎得稀巴爛,更被她始終掛在嘴邊那一抹笑給笑得腿軟。

吳疾當然不是帶笑殺人的變態,只是壓抑久了一朝釋放,實在是控制不住面部肌肉。五年來在腦子裡重複過無數次的逃生路線早背熟了,一路暢通亮綠燈。逃跑這事本來就得揹著人,他一開始就沒想過一路打出去,循著護院的巡邏盲點走,只需要提防萬一撞見人的可能性就行了。

想逃跑想了這麼多年,這一晚,他反倒出奇鎮靜。

馬廄就在貼著府門的第一重院子裡,他對小釧兒說:“大公子的馬不是你管的嗎?去牽兩匹過來。”

小釧兒聲音微弱道:“馬廄後頭的灶房,晚上常有人在的。”

“大晚上鑽灶房幹什麼?”

“偷、偷夜宵……”

小釧兒自己去牽馬當然是沒人會多問的。吳疾打發小釧兒過去,把昏迷的薛元顧往暗處一放,隱在花叢裡看點著燈的灶房裡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裡頭果然有人,還是熟人――灶上燒著茶,苟娘子正和幾個粗使丫鬟樂呵呵地就著熱好的點心打花牌。

僕人輪休又不能出府浪,自然會想法在城池似的薛府裡找找樂子,這也不出奇。吳疾無聲地盯著遠處小釧兒牽了馬出來,偏巧苟娘子抬抬屁股,走出了灶房。為防她發現暈倒的薛元顧,他便摸過去,等她轉過沒窗那面牆時,無聲無息地從黑暗裡伸手把她劈暈了。

這一招和古裝劇裡劈後脖頸子的反科學可是截然不同的――吳疾腦子裡這一招,要暈人,打的是兩邊側頸,拿捏著扎兩道真氣進去,絕無後遺症。他約莫著那是頸動脈竇的位置,武俠風裡還透著親切美妙的科學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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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想傷人的,傷人就要結仇了。逃跑歸逃跑,他沒必要也沒資本和薛家這種龐然大物結仇。

苟娘子倒在地上,腰間一抹反光吸引了吳疾的注意。仔細一看,居然還很懷舊:正是他剛見到苟娘子時,後者用來辨別小丫頭健康與否的那面小鏡子。

吳疾順手把這鏡子取下來,這時身後小釧兒也牽著馬過來了,甚至還很知機地給馬蹄包了草。吳疾攥著鏡子在手,小釧兒一臉驚訝地看著鏡面咦了一聲,引得他也順著小釧兒的視線低頭看去。

他猶記得當時苟娘子照出的人影,都是黃黃白白的。拿起來朝小釧兒一照,確實是淡淡一團黃氣不錯。再照照自己,還是剛才看到的那樣:

霧濛濛的鏡子裡,滾著兩簇紫紅交織的氣團。

當下也不是研究這個時候,吳疾收起鏡子,示意小釧兒跟上。小釧兒把薛元顧扶到其中一匹馬上捆好,三人兩馬眼看就要到了府門外頭。

夜色裡,紫藤幕下的小門矗在那,沒上鎖,也沒人看守。

吳疾知道這門向來沒人看守,不僅這扇門,薛府所有的門入夜都沒人看守,但他卻始終琢磨不通為什麼沒人看守――府裡頭護院見天兒巡邏,反倒是門口沒人守,確實奇怪。

正在這時,馬背上的薛元顧突然動了動,似乎是恢復了意識。吳疾餘光察覺到了,刀鞘遞到他喉嚨邊上,頗有閒情逸致地逗他:“大哥哥千萬別喊。我可不想殺人。”

薛元顧果然醒了,他壓著嗓子咳出一口血沫子,“……你逃不出去的。”看來醒得似乎比吳疾想的更早一些。

吳疾當他撒氣過嘴癮,不理他繼續往前走。眼看著再三步就能推門,兩匹馬突然住了步,甩甩頭,煩躁不安地噴起響鼻。

薛元顧總算急了,惡狠狠道:“薛府規矩,入夜雞鳴三聲,不許出門。晨起雞鳴三聲,府門才開,你不知道嗎?”

“你這會兒還在跟我講規矩呢?”吳疾頓住步子,頗驚奇地看他。

小釧兒膽怯地拉住吳疾的袖子,“小……小娘子,咱們府裡這規矩的厲害,您還不知道,從前也有夜裡不守規矩摸出去的,都再沒回來過……”

“沒回來過是什麼意思?”

“小的也不知道,”小釧兒一臉快哭了的表情,“都是大活人,出了這門,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這麼沒了啊……”

吳疾看薛元顧,“你知道嗎?”

薛元顧不說話,薄情的鳳眼帶恨地瞪著他。

“行,你不說,那咱們一起出去試試,到底是怎麼個有去無回法兒。”吳疾乾脆地奪過馬韁繩,就要推門。

薛元顧恨得快咬碎了牙,“你站住!大門上那兩隻震門猻,白天入畫,晚上守門,是只許進不許出的兇物,見了活物就吞!”

吳疾福至心靈,登時想到了什麼,“你說的是大門上的門畫?”那兩隻踏著花草祥雲的白色巨獸,雖然只是五年前看了一眼,但記憶猶新啊!

“不然你以為憑那幾個雜碎下人,就能守得住我家宅平安麼?”

怪不得門口不放守衛。

吳疾逗小孩:“大哥哥,那你說我怎麼辦啊?就這麼殺出去行不行?”

“就憑你的……”薛元顧冷笑一聲,正要開嘲諷,卻又住了口:凡人武功再強,和連修士都能吞得入口的震門兇獸相比,誠然是天大的笑話,可他嘲諷了薛暮凝的功夫,無異於也是在自己臉上扇耳光。

吳疾聽了他前半句,自然知道了後半句。他也沒心思逗小孩了,走上前捏著薛元顧的下巴,搖了兩下:“這東西再兇,你們也肯定有控制它的方法。要怎麼破解?”

薛元顧眼神都被他搖得不對了。

吳疾不耐煩了,“你不說也行,我就硬殺出去。要是出不去,咱倆就互相墊個背。”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這出出進進的,全跟著雞鳴來,是不是和雞有關?”說著轉頭看向小釧兒。

小釧兒打了個哆嗦,道:“小娘子,咱們府裡報曉的不是凡雞,也是一隻靈物,名叫興光,興光園的名頭就是這麼來的。”正是吳疾之前聽牆根時經過的那個養鳥園子。

薛元顧急怒,眼神陰鶩地看向小釧兒,“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見他是這個反應,吳疾一下子安心了:果然和雞有關。

……

吳疾折回興光園一遭,再出來時,手裡已經提著一隻通體雪白、胸凸尾翹、冠如牡丹簇的公雞站在了府門前。

小釧兒嘴裡輕飄飄一句“不是凡雞”,可真是太看低這只雞了――吳疾那只傷手,這會兒已是血肉模糊,正是這只雞的傑作。說它是雞,也有點委屈――這雞趾披金鱗、利爪如刀,雞喙和鷹隼一樣長著帶血槽的倒刺彎鉤,威力堪比□□,碰上了就得掉下一塊肉來。不僅如此,這雞翻轉騰挪身法詭譎,又十分躁狂毒辣,功夫甚至遠在薛元顧這個大活人之上。

吳疾經常喂鳥,對這雞有些印象,從來沒近前搭理過,卻沒想到日常見到的東西竟然還有這種門道。如今這雞做了他階下囚,嘴和翅膀、兩爪都被綁著,依舊並不馴服,一雙金黃雞眼泛著泠泠兇光盯著他,脖子上的雞毛根根倒豎。

吳疾先前還不信這雞一叫就能驅退超自然門神,吃了這雞的苦頭,稍微也信了幾分(這雞武功可比薛元顧還好),可仍有疑慮:“就這麼在興光園養著,要是有外人混進來偷雞呢?”

薛元顧被他鉗制著,無法不答。“興光園裡還有一隻小震門。這府裡能出入興光園的人,都是我爹點了頭的,有點武功的都進不得……那些下人就算動了歪腦筋,也制不住這雞的。”

奧妙挺多,吳疾甚至都聽出點興趣來了。“現在怎麼著?”

“……雞一叫,震門猻就回畫裡去。”

吳疾拉開雞嘴上的繩,這雞一昂頭,就要啄他!他眼疾手快掐住了雞後脖兒,也有了幾分火氣,拎著雞晃了晃:“或,你挺能啊?叫吧。”

可這雞似乎通人語似的,兇惡的雞眼裡甚至有一絲冰冷嘲諷,偏就閉緊了嘴,掙扎著想回頭刀吳疾。小釧兒幫著上前去引逗雞叫,也是差點被開了道口子,根本沒用。

時值盛夏,天亮得早。跟雞折騰這麼半天,天色都不像剛才那樣黑了。吳疾腦殼裡蹭蹭冒火,這雞再不開口,還是一樣得折在這兒。他冷笑一聲,推開小釧兒,拎著雞三兩步走到府門口,握住了門環!

小釧兒嚇得都篩糠了,“小娘子,使不得!”

薛元顧也彬不住了,“你瘋了!?”

吳疾衝薛元顧寒聲道:“什麼吃活人的門神,那是我從你嘴裡聽著的,不是我親眼見過的。這雞要是不靈光,正好讓我見識見識到底有沒有這東西,我今天要是走不出這個門,也好死了這個心。”說完猛地拉開門扉!

門扇洞開,霍然顯露出外頭夜幕深深下讓人覺得有些遙遠的城影輪廓,那是吳疾從沒到過的地方。

吳疾站在門檻裡朝外看。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是走到這一步還半路折了,倒不如直接衝出去爽快――他畢竟已經憋了五年了。

夜很靜,靜得不同尋常。

一股奇異的、攙著花香的腥味兒飄飄悠悠地扎進了人的鼻子裡,在這種夜裡分外提神。

吳疾只覺得眼前一花,旋即看到兩道龐然的白影,彷彿以夜為池的游魚,靈活而柔軟地滑到了門邊。

這兩道白影在黑暗裡散發著朦朦的柔亮白光,湊得近了,香味、腥味就都撲鼻而來;它倆原本是光滑如水銀的一團,立定之後,抖了抖,動作就像出水的狗,抖出一身霧濛濛的白毛,繼而伸展出四肢、頭顱,化作兩隻又像豹子、又有些虎態的白色大獸,拖著兩柄如煙一般柔軟彎折著的長尾,與門扇上畫得別無二致。

兩隻大獸如映象雙子,動作同步地緩緩地抬起眼,看向立在門後的女孩。大獸的眼沒有瞳孔、一片混沌的灰白,驟然看去竟有幾分狹媚,在看到吳疾的一瞬間,就十分類人地流露出貪婪和飢餓的神采。

在被那眼睛盯住的一瞬間,一種不受意識控制的冰冷恐懼,由上而下地籠住了吳疾――這種恐懼並非出自他的本意,更像是青蛙遇了蛇、蛇遇見了鷹,是天敵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極端恐懼。

香味來自於這兩頭震門猻腳下不時浮現的幻霧花影,而那腥味正來自於它倆越張越大的口中;如果說剛才它們形貌還有幾分美麗威嚴,那麼此時它們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和那口裡頭翻滾著血泡和無數張哭喪人臉的幻影,就實在是不怎麼好看了。

吳疾頭皮發炸,掄起胳膊直接把雞扔了出去!

打從震門猻現身起,興光雞就炸起了一身的毛,整隻雞看起來膨脹了一圈有餘!教吳疾這一扔,這雞也絲毫不懼,三角的雞臉上甚至顯出興奮之色,張開它泛著金光的鋒利雞喙,無聲地撲向了面前小山一樣巨大的震門猻!

和震門猻相比,興光看上去實在太小,令它這好鬥的做派都顯得有些荒誕不經的可笑。可在它撲出去的一剎那,兩隻震門猻就閉上了嘴巴,鬼魂似的朝後滑出丈許距離,四隻閃著幽光的眼睛齊齊盯住了在地面上奮力撲騰著的雞。

雞渾身被縛,只有脖子以上還能靈活轉動,在地面上無聲的撲騰,但還是固執地不肯張開雞嘴叫一聲。

吳疾就這麼看著雞折騰了好一會兒。震門猻仍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雞,似乎忘了門裡人的存在。

他直接深吸一口氣,一步跨出了門檻。

他人探出門檻的一刻,兩隻震門猻齊齊分出一隻眼滾動著看了他一眼,像極了一雙眼球可以各自為政地轉動的變色龍,又平添幾分詭異。有那麼一剎那,它們似乎很想撲上來;但在吳疾重新拎起雞時,它們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雞上,再次不著痕跡地退了退。

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吳疾回過頭,把已經嚇得癱軟的小釧兒拖出來,“不想死就自己走,我沒手帶你。”雞還在他手上掙扎,看著極其危險。

小釧兒立刻繃著腿站起來,一手牽著一匹馬,馬上被綁著的薛元顧臉色已經青了,額頭上的冷汗慢慢滴下來。

吳疾就這樣一手抓雞、一手捉刀,後頭還帶著兩個累贅,走出了薛府的大門。兩隻震門猻繞著他們打轉,虎視眈眈,但卻不上前。就在他們走出一段距離時,一雙大獸似乎終於放棄了,輕盈地轉過身、重又慢慢化作銀白綢光,時而分開、時而姿態完全一致地朝門牆的另一邊慢慢飄遠了。

吳疾的頭髮在剛才那艱難的幾十步裡已經完全汗溼了。僅僅是一對為人所驅使的靈異怪獸,已經讓他感覺到近乎喪失自尊嚴的恐懼。而就在一小時之前,他還在對自己這凌駕於凡人之上的“七日武功”躊躇滿志。

摁著雞脖子的手後知後覺地開始痠疼,吳疾提起雞,打算把這雞原樣綁嘴拴好。誰知這雞趁著他松了一點它的脖子毛,反嘴又是一啄!

吳疾躲過這一嘴,不免有些遷怒,把雞往小釧兒懷裡一塞,就手就去拔剛才一直沒出鞘的小刀,“反了你了。”

就在他拔刀的這一剎那,薛元顧眼都紅了,“快停手,你――”

還是沒來得及,刀已經出了鞘。從前吳疾在電視劇裡看大俠寶劍出鞘嗡鳴,就當是配音演員在幕後敲不鏽鋼盆,只覺得都是臆造的。但這不盈一尺半的小刀出鞘,竟瞬間響起一道悅耳之際的清亮刀鳴。

吳疾見薛元顧上火,滿以為這刀還能弄得風雲變色不成?可一聲刀鳴過後,也不過就是雪練似的一彎鋒利秀凜的刀,刀尖兒有些特別,是直的,倒有點兒像裁紙刀的刀頭。他瞥了薛元顧一眼,“怎麼了,又有什麼講究?”

旁邊小釧兒愣是沒摁住被吳疾激怒的興光,雞猛地一拱,一爪子蹬到了刀上!雞爪看起來倒是比刀還兇,可剛一觸到刀身,就沁出一抹血痕,被劃傷了。薛元顧第二次來不及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雞掙扎的動作一停,接著刀身上亮起溫溫潤潤的光膜,一路順著雞爪覆住了雞身。剛才還凶神惡煞的興光定了格,包在光膜裡的身體一下子就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一縷青煙,被“吸”進了刀裡。

薛元顧眼睛都氣紅了,“你――你――”

少年一口氣哽完,總算開始說囫圇話了,怒極反笑:“薛暮凝,你很好,人間難求的奇兵,落到你手裡,竟然附了這麼一隻扁毛畜生的魂魄……你逃罷,你今天不殺了我,總有一天還會落到我手裡,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找到你……”

吳疾聽得似懂非懂,低頭看看刀,那一團“雞靈”(這麼說準確嗎?)被這小刀慢慢從刀頭飲到了刀根,熒熒照出靠近刀柄上刀身的三枚小字。

“小羹湯?”吳疾說,“這是刀名嗎?真野趣兒。”

薛元顧看著他的眼神已經染上了一絲瘋狂,一個字都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