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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此為自動隨機防盜章, 72小時自動解除。  衝禹不以為忤, 還笑眯眯的摸他們的頭,問他們有沒有認真修煉。童子們爭先恐後的表功,一個個都說自己修煉得最勤奮最認真。衝禹哈哈大笑, 掏出一隻玉瓶遞給其中一個:“拿去分吧。”

小娃娃們一陣歡呼,道了謝, 騎著白鶴飛跑了。

楊五看得嘴角微翹。

遠處又有一隊玄衣勁裝的英武青年, 踏著飛劍, 衣袂飄飄, 隊形整齊的飛了過來。活脫脫便像是剛才那列白鶴的人形版,直直的朝著飛舟飛來。

“真人!您回來啦!”為首的青年歡喜的叫道,控制住速度, 與飛舟並行。

“小柯。”衝禹道。“怎地是你。”

青年英氣勃勃,聲音宏亮:“今年師侄領了巡山執事。”

“甚好。”衝禹道, “掌門可好。”

“掌門閉關尚未有訊息。”

“衝昕師弟如何?”

“道君安好。衝琳真人每旬往煉陽峰一次。真人且放心。”

衝禹點點頭,微微松了口氣, 又詢問起他不在的這兩年,宗門中都有些什麼大事。小柯便仔細回憶, 認真作答。只是間或往衝禹身後瞟去一眼。

適才便看到了那少女,周身一絲靈氣也無,顯然只是個凡女。真人不是給衝昕道君尋解藥去了嗎?怎地帶回個姑娘?若說是半路收的新徒兒,還沒開始修煉, 這年紀未免有些大了。若說是外面收的爐鼎……青年小小的糾結了一下。

這……未免有點太黑了……

他跟了飛舟一路, 及至再沒什麼可向衝禹彙報了的, 衝禹也沒有給他引見那少女。抬眼看看前面,訝然道:“直接便去煉陽峰嗎?”

“兩年了。”衝禹點點頭,道:“你自去忙吧。”

小柯躬身一揖,腳踩飛劍,領著他這一隊黑衣執事去巡山了。

從衝禹問起門中事,楊五便退後了幾步,轉過身去,走到船頭的另一側舷邊看風景。及至小柯離去,聽得衝禹喚她,才轉過身來。

“那便是衝昕師弟的煉陽峰。”衝禹說。

楊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座蒼翠的山峰映入了眼簾。這,便是她以後要待的地方嗎?

飛舟駛近山腰上部,可以看到一片開闊平地,緊貼山壁,有宮殿式的飛簷斗拱,朱漆大門洞開,身姿婀娜的美貌侍女垂手恭立。

待飛舟懸於地面半尺之地,衝禹帶著楊五下了船,侍女上前行禮道:“見過真人。”

“師弟呢?”衝禹問。

“道君接了真人的傳音符,本想出迎,誰料剛剛發作了一回,此刻正在浸冰寒池。”侍女峨眉微鎖,看了楊五一眼。

衝禹一聽,對楊五說了句“跟我來”,便大步走進門去。楊五腳步微頓,隨即跟了上去。進了大門才知道,怪不得依著山壁而建,原來進了門,裡面便是山洞了。

一進去便是一處空間極大的山洞,乾燥、溫暖,非但不憋悶,反而覺得比外面空氣還清新幾分。巖壁乾燥光滑,嵌著許多明玉,散發柔和的光芒,映得山洞裡亮堂堂的。洞中有一架巨型玉屏,玉屏前有臺,臺上有主位、几案,臺下兩側分列著對稱的客席和几案,這裡像是用來會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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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禹道:“你在這裡等。”說完,便匆匆繞到玉屏後消失了。想來是玉屏後還有通道。

楊五目光落在平整光滑的地面上,靜立了片刻。倏地轉頭看去。

侍女偷窺的目光沒來得及收回來,有一瞬慌亂 ,隨即卻下巴微揚,定定的看著楊五。楊五並不迴避,靜靜的看回去。過了片刻,侍女先移開了目光。楊五微微一笑,轉回頭去,繼續欣賞暗青色的岩石地面和泛著瑩潤光澤的玉屏。

怪不得衝禹一路都在嫌她黑。剛才遠遠的看著,覺得是個美貌的侍女。這會離近了再看,才發現她相貌五官,都只不過是平平而已,不過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很好。

她又想起剛才在飛舟上看到的那些人,童子也好,婦人也好,就連那隊黑衣執事,都生得白白淨淨的。衝禹這三綹長鬚的大叔,也是面白如玉。說不得,她這身健康漂亮的蜜色肌膚,搞不好在這裡反倒成了另類。

衝禹口中那個十分挑剔的“衝昕師弟”,不知道見了她又是什麼感想。

楊五漫不經心的想著。忽然一個低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蓉,帶她進來。”

楊五抬頭,面前只有空闊的山洞,巨型玉屏。那聲音聽起來卻彷彿人就在你身側,嘴唇就貼在你耳邊。大約,是什麼傳聲的神通吧。畢竟這是一個宇宙法則與她的世界大相徑庭的地方,楊五已經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習慣了這些不符合物理定律的神奇能力。

叫蘇蓉的侍女道:“隨我來。”走在前面引路。楊五抬腳跟在後面。

玉屏後面不僅果然有條通道,還非常寬闊。一路走來,洞壁上都嵌著明玉,光線明亮卻柔和。通道很長,還有許多岔路。楊五目前沒有逃跑的打算,也不忙著記路,反倒有閒情欣賞這奇異的山洞。待走過一段走廊,前面忽然開闊起來。楊五眼前一亮。

開闊的山洞中,竟然有一片碧綠水潭。一束淡金色的光垂直打落,正好將碧潭中心一塊拱出水面的岩石攏住。石上一絲塵土也沒有,卻自岩石中生出一叢碧綠的翠竹,在淡淡金光中微微搖曳。

楊五忍不住在潭邊停住腳步,抬頭向上看去。原來洞頂像個倒扣的漏斗,斜向最高處,能看見巴掌大的一塊藍天。原來那淡金光束是自洞口垂落的陽光。

年輕時候看過的那些仙俠小說忽然被從記憶中翻了出來,楊五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哦……原來,這就是“洞府”。

蘇蓉聽見身後沒了腳步聲,回頭探看,蹙眉道:“姑娘,真人和道君在等我們呢。”

楊五“哦”了一聲,重又邁開腳步。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即將要面對的事情,她目前還無力改變。那麼,作為她以後要生活的地方,起碼這裡的環境很是不錯。在上輩子,她都沒悲春傷秋過,會苦中作樂、能在逆境中發現美好事物,總比自怨自艾、苦大仇深的要過得輕鬆些。

一路上,像碧潭一樣,頂上開了“天窗”的還不止一處。每一處有自然光線垂照的地方,都生著奇異美麗的植物。雖然這洞府裡空氣清新,但楊五的心理作用,還是讓她在看到這些陽光的時候,感到舒服了一些。

她隨著蘇蓉又走了一段路,感覺已經深入到山腹深處。到了一處高闊的洞口,一直疾走的蘇蓉忽然減慢了步速,微微垂下頭,露出一截雪白脖頸,腰肢輕擺,嫋嫋婷婷的走了進去。楊五跟在她身後。

“道君,人帶到了。”她向著某個方向垂首道。

楊五一走進洞裡,就感覺寒意逼人。掃了一眼洞中全景,十分寬闊,正面的巖壁上,開滿了美麗的藍色蓮花。仔細看,卻發現那些蓮花竟不是植物,而是晶體,每一片花瓣,都是薄薄的藍色晶片。這洞頂也開有天井,淡金陽光垂落下來,投落成一個圓形的光斑。光束中卻沒有生長什麼奇異的植物,而是一整塊長方形的白玉。淡淡的白霧在白玉周圍不斷生成,看著就讓人覺得冷。

這些一眼便掃過,楊五隨即便看向另一側,蘇蓉正對著那邊行禮。

卻是一個湯池,人高的小瀑布從壘積的石塊上衝下。年輕男人的身體在白色的水流中隱約可見,肌肉結實,腰身勁窄,就是……太白了。

好笑的是,楊五站在後面,能清楚的看到蘇蓉原本雪白的脖頸,都變得粉紅起來。

衝禹籠著袖子站在池邊,見到她來,原本緊鎖的眉頭才放開,露出一絲輕鬆。對蘇蓉隨意的揮揮手,衝著水流下的男子道:“師弟,以後有楊姬在,必會無事了。”

楊姬?

是說她嗎?

楊五抬眼,正好看到轉過身來要退出去的蘇蓉投過來一瞥——恍然大悟的、輕蔑的一瞥。若說適才在入門的大洞中,兩個人的目光相接,是年輕女子間平等的暗暗較勁。那麼此時,蘇蓉再看她的眼神,就已經變成了充滿鄙夷,高高在上的了。

這變化是因為她被喚作“楊姬”。

“姬”啊……

她明白了。

在水流下面沖刷身體的男子忽然動了,轉身走出水瀑。楊五和他的目光也就對接了那麼一瞬。年輕男子長腿一抬,譁啦一聲,便從湯池裡出來了。他赤著上身,下身倒穿著褲子。待他站直身體,楊五覺得彷彿有一陣清風從他身上拂過似的的,肌肉上的水滴,溼漉漉的褲子,瞬間都乾燥了。

……真方便。

這是個高挑瘦削的年輕男人。之前看背影,楊五覺得他皮膚太白了。以她的審美來說,男人肌肉結實,小麥膚色,是最性感漂亮的。但當她看到這年輕男子的面孔時,深覺得小麥色的肌膚也許真的不適合他。

陌上誰家少年?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模糊界限的男子一伸手,一旁衣架上搭著的白色衣袍便乘風般飄了過來。少年……或者青年,也未套入衣袖,只將衣袍隨意的披上,看著衝禹道:“可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嗎?”

衝禹捋著鬍鬚想了又想,道:“差不多都交待你了。切記一開始要控制好,莫要太猛,尚不知她能承受多少。待你們試過了,將情況說與我,我和衝琳再合計著看如何調整。”

他說“差不多都交待了”,卻又絮絮的唸叨了一大堆,什麼周天啊,什麼經脈啊。楊五聽不懂,便安靜的站在那兒,目光落在地上。耳中聽著,在衝禹碎碎的唸叨中,這位道號衝昕的道君間或會回以“嗯”,“好”,“是”,“曉得了”……

待衝禹說得痛快了,才想起楊五。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自家師弟。一個膚色健康充滿活力,一個白皙如羊脂玉,稱得上最佳膚色差。只可惜,白如玉的那個是師弟。

他摸摸鼻子,道:“小五來自山野,黑了點,人不錯。你好好待她。”

最後一句大約是讓衝昕有些意外,於是楊五很榮幸的被年輕的道君看了第二眼。

衝禹又對楊五說:“小五,以後聽我師弟的話,莫要害怕。”他頓了頓,語氣隨意的道:“我昨日跟你說的話,要記得。”

楊五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記住了。”

衝禹就對沖昕道:“那我就回去了。兩年不在,也不知道那群小崽子有沒有把我的丹房炸了。”

“我送師兄。”衝昕道。

兩個人就從楊五身邊走過。能聽到他們在洞口推讓。

“行了,別送了,儘快開始吧。記得告訴我效果。”

“勞師兄為我奔波受累,多謝了。”

“謝倒不用,你那株赤霄草成熟時,記得一定喊我,你們可千萬別瞎採啊,那個要很小心……”

“嗯嗯,一定。”

兩個人的聲音漸輕……

楊五的目光一直散落在地上,直到有白色的袍角在她的余光中飄過,停在她身前。頭頂便為一隻手掌覆住。

仙人撫我頂,第三次了。

楊五閉上眼,並沒有抱什麼期望。人總是期盼奇蹟,奇蹟又哪有那麼容易就發生。或者,哪那麼容易就降臨在你身上。

“果然一竅不通。”她聽見這個叫作衝昕的人呢喃道。視野裡那片袍角便甩動了一下,飄離了她目光所及的範圍。

他喊了一聲“蘇蓉”,音量不算多大,但片刻之後,蘇蓉就嫋嫋的走進來了。

年輕的道君吩咐他的侍女:“這是楊姬,以後會在我身邊。你帶她去安置。”

蘇蓉猶豫了一下,請示道:“要安置在洞府裡嗎?”

衝昕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半山沒有空房了嗎?”

蘇蓉道:“有的。”

衝昕便道:“隨她挑一間,隨便哪裡。”

反正不會是洞府裡——楊五旁聽著,已經懂了。她抬起眼,衝昕已經轉過身,朝著那方白玉走去,只留給她一個後背。蘇蓉則道:“隨我來。”

對用後背對著你的人,不用講禮貌。楊五正好把行禮都省了,直接跟著蘇蓉離開了。

看著拉著大妮兒和其他人的車消失在視野裡,站在的村口的父母們或者嚎啕大哭,或者悄悄抹淚,當然也有那掂著銅錢面露笑容的。

五妮兒的娘回到家就倒在炕上了,臉埋在被子裡嗚嗚的哭。二郎、三郎和四妮兒嚇得不敢吭聲,他們的爹則蹲在門檻上一聲不吭。五妮兒坐在牆角的小板凳上,整個人藏在陰影中。

她聽見她娘在這種時候,在哭泣中還在唸叨“仙人”。是的,仙人。這個詞她後來聽到許多人提過許多次。

要是仙人來了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捨張求雨符就好了。

要是仙人能來給變出水就好了。

仙人怎麼還不來?

仙人好幾年沒來了。

她只當這是村人的愚昧迷信,在耳畔轉過,便隨風散去。可現在,她的娘在這種時候,還嗚咽著提起“仙人”。

她哭泣道:“仙人怎麼不來了!仙人要是來了,選中大妮兒去當仙人,大妮兒就不用……就不用……”在困苦中,在絕望中,這個女人指望著“仙人”的降臨和慈悲。

這是多麼的愚昧和……弱小啊。

楊五妮兒垂下眼眸。她看著自己的手。她已經快七歲了,隨著年紀增長和堅持不懈的練習,雖然還是比普通的孩子稍差一些,但她對身體的掌控比自己以前已經強了很多。但,依然是這麼的弱小啊。

在這個家面臨的困境中,她毫無用處。她甚至不能像四妮兒那樣跟著爹孃去山林尋找食物,因為會拖累大家的速度。

楊五妮兒深深的明白,在這個家裡,她只是個會消耗糧食的累贅。她什麼都做不了。看著大妮兒流著淚被塞上車,看著那車越行越遠,她什麼都做不了。

這種無力的感覺,似曾相識。

楊五妮兒不知道為何,深恨這樣的自己。

大妮兒走了,爹孃打發了四妮兒和她一個屋睡。她半夜起來尿尿,聽見了隔壁爹孃壓低聲音的交談。房子太過簡陋,中間雖然有牆,頂上卻是通的。

“小五看起來是好不了……”男人說,“大家都說她是傻的。”

女人輕輕的嗯了一聲,男人接著說:“今天老叔勸我,這樣的傻兒,咱們這樣的人家……養不活……”

房間裡安靜了片刻,女人似乎才恍然明白男人的意思,驚道:“你、你啥意思?”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艱難的說:“老叔勸我說,不如……”他後面的話聲音壓得更低了。這大約是人類的一種本能反應,當他們自己都知道自己要說的話是錯的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降低音量。

五妮兒就聽見她娘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下:“不行!”她隨後“唔唔”了兩聲,似是被丈夫捂住了嘴。

他說:“你小聲點兒!”

她便壓抑的、嗚嗚的哭起來,就像下午大妮兒跟著人牙子走後那樣。那之後兩個人的聲音便低到聽不清了,五妮兒聽了片刻,放棄了。回到自己的炕上仰面躺著,望著黑黢黢的房頂,沉默。

第二天,她的娘破天荒的給她盛了比兩個哥哥還多的食物。

“吃吧。”她說。說完,就轉過頭去抹眼睛。

當她的爹跟她說,要帶她去山裡挖山貨的時候,楊五妮兒什麼也沒說,乖順的牽著她爹的手,任他領著進了山。回頭的時候,看見了她娘哭倒在門邊……

她以往沒跟大人進過山,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村外的山腳下,和農田的最邊緣。嚴格的講,這等於就是沒離開過村子。

但雖然如此,她依然能察覺到,她爹帶她進山的路線,格外的曲折,甚至幾處是繞了圈子的。最後,他把她帶到了即便是他們挖山貨都不會到這麼遠的深山裡。

他對她說:“你在這兒等爹,爹去挖點東西。”他說這話的聲音是顫抖的,他的手也是顫抖的,他不敢看她目光木訥的眼睛。

楊五妮兒抬頭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放開了他的手。男人便朝遠處走去,一步三回頭,眼中有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