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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竹生帶著倖存的村民折回範深等人的宿營地時, 在一段距離外神識掃過,便瞳孔驟縮!她沒來得及交待,身形就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

打著火把的村民面面相覷,男人們腳步匆忙的追過去,女人們則咬牙抱緊了孩子, 匆匆跟上。

在沒有竹生的情況下,四人對十數人, 範深他們雖都受了傷, 卻……贏了。

經此一戰,阿城才終於對自己的戰力有了些真實的感覺。他……似乎真的已經不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了。在沒有竹生站在背後, 武力震懾的情況下,他亦可以以一敵多。

就是翎娘, 都殺了人。

這種情況下男人見到女人,很少會一照面就揮刀的。更何況翎娘是個正在花季的美貌小娘。那些士兵縱然看到了她手裡短短的匕首,依然上來就來拉扯她的手臂。他們並不覺得一個女人和一把匕首能將他們怎麼樣。

可那個年輕女子雖然被捉住了手臂, 卻並沒有驚叫著鬆開匕首。她手腕一翻,那匕首便在捉住她手臂的那人小臂上抹了一刀。那人還沒反應過來,翎娘已經鬆開了匕首,換另一只手接住, 又順勢在那人肋下一抹……等那人終於反應過來, 身上已多了四處傷口, 每一處都是重要血管, 鮮血汩汩的湧出。

那士兵當然知道血流得多了會死, 但他想不通為何這女子手腕動幾下, 他便會流出如此多的血。他驚惶的放開她,試圖捂住鮮血噴湧的傷口,卻被那女子的匕首,抹過了咽喉。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片刻間,他直到倒下,都沒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明明,是個弱女子而已。

最後那些一照面不分青紅皂白就殺過來的士兵都死了。範深他們,卻也折了一個人。

折了七刀。

竹生身影如鬼魅般的出現的時候,七刀正躺在範深的腿上,翎娘臉上掛著淚,用割下來的裙幅使勁的按住他肩上一道猙獰的傷口,企圖止住血。

可那傷口太深,血汩汩的流。阿城倒在上面的金瘡藥粉一下子就被沖掉了。七刀雙目緊閉,臉已經白如金紙,氣息弱得時斷時續。阿城在一旁已經慌得失了分寸。

乍見到突然出現的竹生,他大喜過望,連連叫道:“竹生!竹生!”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翎娘,焦急的道:“竹生!你快救救七刀!快救救他!”

翎娘一直都是隊伍裡對七刀最排斥的那個人。在一起旅行了這許久,翎娘都一直對七刀愛答不理,十分冷淡。

七刀知道翎娘的遭遇,他敢撩撥阿城,不懂的事敢向範深發問,卻從來不來主動招惹翎娘。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竹生無暇過問是發生了什麼,讓翎娘對七刀態度發生了這樣的改變。她衝過去,看了眼七刀的傷,便立刻喂他服下了小半顆回春丹。翎娘就眼睜睜的看著七刀白如金紙的臉色,慢慢轉成紅潤。她和範深都目露震驚。

只有經歷過兩次的阿城,長長的籲了口氣。

七刀睫毛抖動一下,緩緩睜開。剛剛逃脫了死神的掌心,他的眼神還有些迷茫。昏黃跳動的火光中,這個半大孩子看到竹生年輕美麗的面孔,那面孔和他記憶中的一個人重疊了。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微不可聞的道:“娘……”

阿城站在一旁,並沒有聽到。

但抱著他的範深,扶著他的翎娘和半跪在地上低頭察看他傷勢的竹生,都聽到了。他們都沉默了一瞬。

七刀從去年夏天到現在,個子很是躥了一截,精瘦精瘦的,像個皮猴子。他手腳麻利勤快,有眼色,從來都會搶著些活幹。一路上,阿城這富戶少爺,跟他學會了不少。

但他們都知道,這個男孩精明狡詐、心思深沉,臉皮的厚度更是非同一般。除了阿城,不說竹生和翎娘,便是寬厚如範深,都從未真正將七刀當做孩子來看待。

但此時,七刀躺在範深懷中,身體矮小精瘦,看起來……的的確確還是個孩子。

翎娘內心的感受,複雜難言。

“醒醒!”竹生不客氣的拍拍七刀的臉,“我是誰?知道我是誰嗎?”

七刀迷惑了一瞬,腦筋清醒了過來,睜大眼睛:“竹生?”他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怎樣。

但他很快又高興起來,他抓住範深的手臂試圖抬起身體,興奮的道:“我一個人殺了五個!先生和翎娘都沒事!”

“他是為我擋的刀。”範深平靜的道。

竹生沉默了一下,道:“你很好。”

她難得誇獎七刀,七刀興奮的臉頰發紅,兩眼發亮。他失血過多,猛抬了下身子,就頭有些暈,靠在了範深的懷裡。肩頭傷口深處的肉已經長合,外層的皮肉仍然翻咧開,看著甚是猙獰可怖。他卻咧著嘴,一直在笑。

阿城身上幾處傷口,也在流著血,他卻看著活過來的七刀傻笑。俄頃,忽然橫刀,警惕的喊:“什麼人?”

範深扶住七刀。竹生和翎娘回頭望去。

打著火把的村民追了過來。他們見到竹生無事,才放下一顆心,大聲道:“姑娘!你沒事吧?”

竹生站起來,道:“沒事。”看了看地上的屍首,問:“這些人跟那些人是不是一夥的?”

有兩個村民舉著火把彎腰檢視,確認道:“是!他們是一夥的!”

翎娘道:“好好的,這些人突然衝過來,什麼都不說,就要殺人。”

竹生皺眉:“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那些人服飾相同,行動間聽從號令,進退有度,不像是一般的匪人。

範深微微嘆氣。竹生看向他,他卻沒說話。

卻是那些村民中的長者,神情悲愴,道:“他們……是官兵啊。”

竹生注視著那老者,沉默的眸子中,眼神冰冷。

有人開始哭。引得更多人哭。

若那些人是土匪,他們還能自豪於勇敢的反抗和擊殺。可那些人是官兵,正正經經吃皇糧的官兵,村民們把他們全殺了,百多人。其中還有個被稱作“將軍”的。

然後會怎樣呢?會被更多的官兵報復嗎?會被認作謀反通敵嗎?還會有活路嗎?事後的恐懼,比事發時來得更強烈。許多人眼神空洞,望著火堆發呆。

七刀被安置到車上休息。範深和村中長者交談了許久後,來到竹生身邊。

竹生望著他,她的眸子在被火光映著,像有火焰在跳動。

“怎麼回事?”她問。

範深輕嘆:“不過殺良冒功而已。”他給她解釋了這四個字掩蓋下的殘忍和卑鄙。

這件事最讓人寒心之處在於,這些人不像那個自封的“天佑大將軍”手下半兵半匪的性質,這些是真正吃皇糧拿軍餉的國家軍隊。

竹生望著火堆,半天沒說話。

村中老者帶著兩名青壯男子過來,抱拳道:“先生、姑娘。”

他們在範深和竹生身邊坐下,跟他們說:“我們商議過了,決定去投高家堡。”

範深問:“那是何處?”

那老人拿樹枝在地上畫:“這裡是我們村子,這裡是此處,高家堡在這邊,不算遠,走兩天就能到。”

他道:“高家堡的堡主一向樂善好施,我們去投,他必收留。”

“只是……”他道,“只恐路上官兵不止一股,敢問姑娘,能不能……”

他有些說不下去。

竹生盤膝坐在那裡,雖然腰背挺拔,雖然他們也親眼看到過她的厲害,改變不了她只是個少女的事實。請一個少女為他們去冒風險,這等要求,老者覺得實在難以啟齒。

竹生的目光掃過火堆那邊的人們。那些官兵先撿著男人殺,活下來的反倒是婦孺居多。

“可以。”她說,“我護送你們過去。”

三人大喜,忙立身行禮。

前半夜充滿恐懼、慌亂,放鬆下來,人們都感到疲憊不堪。篝火燃燒的“嗶啵”聲中,眾人都就地和衣而臥。

竹生也需要休息。今天遇到的敵人太多,她也受了傷。但她的體質很不一樣,自己隱隱能感覺到傷口的逐漸癒合。

她來到凡人界後經歷了不少,今日大殺了一場,竟也並不影響心境,該睡的時候便睡著了。

許是看到了那場燒了村子和官兵屍體的大火的緣故,她的夢中也是火光衝天。那火的顏色像血。

第二天天亮便醒來,在眾人都未醒時便迎著朝陽打坐修煉。空氣中能感受絲絲縷縷的靈氣,隨著她的呼吸吐納,那些靈氣像水浸透布料一樣,浸入了她的皮膚裡。這個過程中,她能感受不一樣的舒適感。

但當她結束了吐納的過程,就在自己的身體裡再也感受不到一絲靈氣了。她入祖竅,祖竅裡除了狐狸給的功法,再無其他光源。灰灰的圖騰如斷了電的霓虹燈一般在一旁漂浮。

天空的星子,依然一顆未亮。

從春日裡她能感受到靈氣以來,便一直是這樣的情況。

竹生已經思索過很久,那些清楚的進入了她身體的靈氣,到底哪裡去了?這是個令人費解的謎團,她想了這麼久,沒有一點頭緒。

七刀需要休息恢復身體,因此睡得比平時更沉。旁人都醒了,他才被吵醒。

阿城端著碗水,鬼鬼祟祟的上了車:“把這個喝了。”

七刀道:“不喝,想撒尿。”

阿城強勢道:“憋著!先把這個喝了!”

他又補充道:“竹生讓你喝的。”

竹生的名字就像個咒語。七刀端著碗咕咚咕咚的就把水喝了。

阿城還在一旁道:“喝乾淨點,別浪費了!”好像那是什麼靈藥似的。

七刀有點莫名。

很快他就覺得肩頭的傷口癢,明明剛才醒來的時候還有些疼,怎麼就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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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撓,讓阿城給按住了:“撓什麼!小心撓破了化膿!忍一忍,一天就好了!”

阿城十分的篤定。

情況的確就如他所說,基本上是在吃過早飯之後,七刀就感覺不到癢了。肩頭的傷就像痊癒了一樣。他有些納悶,鑽到樹後解開衣服看了看,肩膀上有條長長的疤痕,卻也不深。大概他傷得沒有他自己想的那麼重吧,昨天晚上,他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還看見了早就死去的那個女人。

士兵的屍體,昨晚便焚燒了。眾人心中惶惶,很快就啟程往高家堡去。

昨日村子折損了一半的青壯,剩下的村民卻也不少,不到一百,也得有八/九十。竹生沒有去數。

村民從村子裡趕了幾輛騾車,讓女人和孩子坐在車上。竹生他們的車亦讓給了她們。七刀和阿城都讓兩個孩子坐在他們的馬上,兩人都牽著馬步行。範深一看就是讀書人,他想讓馬,村民卻不敢受。

翎娘把她的馬讓給了那位老者。她和竹生都窈窕輕盈,兩人共乘一騎,低聲的說著話。

“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恨他。”翎娘道,“我一直都討厭他,怎麼都喜歡不起來。他就是小孩子,也是在匪窩裡出生長大的,我總覺得,他遲早都會變成那樣的人。”

竹生道:“我也是這麼想。但我不能在事情沒發生之前,就殺他。”

翎娘嘆了口氣,道:“昨天晚上我眼看著那刀衝父親砍過去,就那一忽兒的功夫,我真的想,如果連父親也不在了,我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繼續一個人活下去了。”

“我眼睛都沒眨一下,也沒看清楚他是怎麼突然出現的,生生替父親扛了那一刀。”翎娘道,“我以為他肯定得死了,噴了好多血。我就覺得,他如果死了,也就算跟我兩清了。可他沒死,我就不想他再死了。”

竹生的手臂繞過她扯著韁繩,把這個小姑娘抱在懷裡。

“那就這樣吧,讓他活著。”她輕輕說,“他的過去自己沒法選擇。我不殺他,給他選擇的機會。把他當成一個新的陌生人去相處,他是好是壞,不看他的過去,看他的將來。”

翎娘沉默了許久,道:“好。”

“你爹的傷怎樣了?”竹生問。

“還好,輕傷。”翎娘道,“早上喝了你的藥水,他剛才還說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兩個人不再說話,卻不由自主都去看七刀。

他小小個子,牽著馬和阿城並行。雖躥了些個子,比起阿城依然矮了一大截。他便沒有像阿城那樣把刀掛在腰間,而是綁在了背後,需要的時候,手一抬,便能從頸後拔刀。

瘦瘦的少年,給人一種精實有力的感覺。

“阿城殺人的時候,像頭牛。可他殺人的時候……”翎娘道,“像頭狼。”

他們護衛村人一路向高家堡行進,所幸路上再沒有遇到過官兵。

兩日之後,便到了高家堡。說是塢堡,比起竹生等人行程中見過的塢堡寨子,也只算規模普通,可見並非豪強大族。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卻是七刀。

“有問題。”他說,“不對勁!寨牆上該有人巡邏的,為什麼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眾人紛紛停住腳步,茫然。他們只是尋常村民,哪裡懂得這些攻防守衛的事情。

竹生一夾馬肚,催馬上前。

眾人看著她的馬小跑著,到了更近些地方停住,彷彿在觀察。

翎娘眯起眼睛,遠遠的看那塢堡牆上,果然一個人也沒有。這麼一看再一想,果然覺得很不對勁。好好的塢堡,青天白日的,莫名陰森了起來。

她在竹生懷中,忽地感覺她的身體繃緊了起來,回頭看去。竹生的臉上,沒有表情。

翎娘很不想看到竹生沒有表情的表情。她是個自控力很強的人,每當她露出這樣的神情,必是有什麼令她情緒難以自控的事發生。

都不是好事。

眾人看著竹生忽然催馬,朝塢堡奔去。七刀立刻把小馬背上的兩個小娃娃抱下來,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阿城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便看向範深。範深道:“先莫動。”

範深信任竹生。翎娘還在竹生馬背上,若前面有危險,她不會帶著翎娘去冒險。

阿城點點頭,握住腰後刀柄。

遠遠的望著,竹生的馬先進去了,七刀的馬也很快就進去了。那塢堡的大門遠看像是關著,原來是虛掩著的。

過了一會兒,翎娘一個人騎著馬回來。她臉色發白:“沒活人了。”

村中老者大吃一驚道:“怎麼可能?這……高家堡裡有他自家的青壯村兵……”

翎娘道:“都死了。”她臉色很難看。

範深帶著村民們進了塢堡,一路所見,實不忍睹。

所謂塢堡,其實就是規模更大的,有圍牆的大村莊。塢堡正中最大最高的房子,就是塢堡主人高家的房舍。

主人死在宴客廳堂。寬敞的宴客廳裡桌案翻倒,碗碟碎裂,菜湯淋漓的痕跡還在。不難看出事發時正在宴席中。

竹生在一塢堡的死人中揪出了一個活人,正在那裡聽他哭訴。

那是個管事模樣的人,嚎啕大哭。

“老爺說,他是方家子弟,不好得罪他。想著給他些銀錢米糧,打發了。”

“哪知在宴席上他就了翻了臉,他的人根本就是打算來搶劫我們塢堡的!”

“他們殺人,誰也不放過。我本來在堂後等著老爺使喚,沒想到突然就動手了,我抱著柱子爬到了簷下的樑上躲起來,他們沒發現。”

“他們把老爺的庫房撞開了,把裡面的東西都搬空了。什麼都沒留!”

管事一邊哭著一邊說。那些人走了,他想逃,又不知道該往那裡去,還怕路上再撞見被殺。在全是死人的塢堡裡躲了好幾天,噩夢一樣。

“那個將軍,就被喚作方將軍。”村中老者顫巍巍的道。他說的那個將軍,就是在村中帶人屠殺,又反被竹生殺死的那個將軍。

範深將幾處資訊綜合在一起,思考了一下塢堡、村莊的方向和距離,最後得出結論:“先劫殺塢堡,回程路上,又分兵屠了村子。”

他平靜的分析其中內因:“屠村以殺良冒功,可以謊稱是盜匪,或者是豐國士兵。邯、豐二國不睦久已,邊境時有衝突。如此,塢堡之事,正好順便栽贓。”

“村莊離得太近,也有可能是怕被村民窺破行跡,殺人滅口。”他又道。

老者的手有些抖:“他們來的時候,曾在村中落腳打尖……回的時候,便……”

範深點點頭:“說的通了。劫殺,滅口,冒功,栽贓,一氣呵成了。”

老者大恨道:“方家人!方家!國賊!”

範深對竹生道:“邯國主弱臣強,虛君實相。方家把持朝政已經許久了,不想竟敗壞至此。”

竹生一點也不喜歡聽到這些事情。

在九寰大陸,她太過弱小,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總是身不由己。

來到凡人界,她成了強者,本想仗刀天涯,快意一生,不料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看到的聽到的皆是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哀哀之聲。

他們關上了塢堡的大門,清理塢堡中的屍體。幾十個人,收斂五六百人的屍身,不是個小工程。

期間,還不斷的發現倖存者。總有些機靈的人或者幸運的人,躲在什麼地方,逃離了死亡的厄運。他們悄悄觀察,直到確定這些新來的人並非惡徒,才敢從藏身之地現身。

竹生站在寨牆上,看著一車一車的屍體被運出寨子,在荒野中焚燒,黑煙滾滾。

範深悄無聲息的上得牆上來。

“接下來怎麼辦?”竹生問。

範深眸光閃動。

“這次不想著自走自路了?”他問。

“你沒看見。”竹生道,“這些人,大概也就殺過雞。殺人對他們來說,是太難越過的門檻。有些人甚至寧可等著被殺,也不敢起來反抗。可這些人反抗了。”

“他們想活著,就用拿鋤頭的手去拿刀。縱然可能死去,也不放棄最後的掙扎。”

“這些不肯放棄的人啊,叫人……也不想放棄他們。”

竹生轉頭:“先生,請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夕陽的金光籠在竹生的身上,宛如神女。

範深心頭澎湃。

竹生的身上,有太多他欣賞他喜歡的地方。惜乎她是女子。

世間大多女子都卑弱。但,也有與眾不同的女子。欣娘溫婉,能坦然面對傷病生死。瑩娘直爽,以死衛護翎娘。翎娘年幼,經歷慘痛不堪,心性成長之快,令人心痛又欣慰。

她們都是女子。既柔弱,又強大。

竹生,是比她們更強大得多的女子,是比男子還強大的女子。

這一年同行,有個隱約的念頭,早就在範深心頭翻滾不知道多少次。只是竹生一直都不願意面對和承擔,她總是想一人快意,獨善其身。他才一直將那念頭壓在心底。

終於到了今日,她終是明白,在這世道她便是仗刀天涯,亦只能滿腳汙泥,腥臭纏身,想快意,快意不了!

她終於肯去直面這世道。

範深望著她。

他在世間行走,希冀尋一明主效忠。奈何他走這四國,便知明主難求。其餘諸國雖未親至,亦知道情狀並不比此處更好。

但幸好,這並不是範深唯一可走的路。

這世間若無明主,他範伯常,其實還可以親手……養成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