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已經到了目的地。
“叔叔, 我找個人,等下付你錢,你等下。”楊希沒錢,但崔成已經告訴過他,等到了自然會有人幫他先付錢。
這個人就是來接他去見崔成的人。
司機很好講話:“沒事,我等著。”
楊希立馬下了車。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一人。
肯定是他。
楊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篤定。
但周圍沒其他人,就他醒目地站著……不是他還是誰?而且他穿的衣服,是一身警服。
楊希想起崔成電話中說的來接他的這人能證明他的清白。
難道警方已經知道崔老師不是真正的犯人?崔老師是在和警方聯合演戲,為了找出真正的犯人嗎?
一瞬間楊希想了很多,他往那人那邊走去。
剛好那人也看到了楊希, 抬了頭。
他對楊希一笑,大步走了過來。
“楊希是吧?崔老師讓我來接你。”
楊希忙不迭地點了幾下頭:“崔老師呢?”
“別急,等下你就能看到他了。”
楊希跟著那人走回了計程車旁, 看到他替自己付了錢, 然後計程車揚長而去。
“走吧,帶你去見崔老師。”
這是一片正在建的商場,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楊希這會兒沒注意周圍, 他的心思都放在崔老師身上, 他問:“你是警察對吧?”
他眼底的期待太過明顯,男人笑了笑,說:“對,所以你放心,其實崔老師是被我們保護了起來。”
“可是……”楊希說, “可是崔老師電話中不是那麼說的……”
“那是我們對外的說法,傻孩子。崔老師被犯人陷害了,我們正在藉此引出犯人。”
楊希跟著他走,遲疑地問道:“這樣真正的犯人就會出來嗎?”
那人靠近了楊希,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這件事源於十三年前,當時你在上幼兒園,可能沒印象……”
男人把十三年前的事半真半假地告訴了楊希。
楊希聽了之後,拍了拍腦袋,用力回想了一番,說:“你說的事我好像有點印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沒錯,就在那天呀,你媽他們撞死了個人,這人查了十幾年查到了你們,要報復你們呢。”男人說,“崔老師就是犯人推給警方的替罪羊。”
楊希為崔成抱不平:“那人太壞了,竟然陷害崔老師!”
“沒錯,你想啊,上次那人想殺你沒殺成,這次見你獨自跑出來,會放過這個機會嗎?”男人說,“傻子都知道這是個好機會。所以犯人肯定會今天對你動手,當他出現的時候啊,我們警察就會出現把他制服住。”
楊希偏頭看了那穿著警察制服的人一眼,說:“你、你們……”
“放心,你看到的只有我一人——我們總不能全都大搖大擺地出現吧?那犯人肯定被嚇跑了。”男人朝楊希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們其他人都埋伏在四周,把這個商場啊,圍了個遍,能應對一切突發情況,絕對不會讓你和崔老師有事的。”
說話間,男人帶著楊希已經來到了商場的樓梯間。
“電梯還沒弄好,辛苦你爬樓梯了——崔老師就在樓上。”
沒人說話,樓梯上顯得很靜,只有倆人踩在臺階上的腳步聲。
走了兩層,楊希突然小聲地問道:“這麼做真的能幫崔老師嗎?”
“當然。”男人眼露精光,經過樓梯轉角時往外看了一眼,建築工地空蕩蕩的,他不動聲色地勾唇一笑,說,“你難道不相信警察?”
楊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相信,就是擔心崔老師……犯人既然能讓我跳樓,是不是也會對崔老師做什麼……”
“別擔心,”男人輕聲說,“我們也派了人保護崔老師的——進去吧,就是這兒。”
出現在眼前的是商場的頂樓,還在裝修,地上都是裝修材料,牆也沒刷。
但是裡面空無一人。
楊希轉了轉頭,一路以來的緊張頓時升到了頂點,他抓了抓兩側的衣服下襬,問:“崔、崔老師呢?”
“這呢。”男人安撫地一笑,對著空房間說道,“崔老師,楊希來幫你了,現在是安全的,你出來吧。”
對面,一個小門緩緩被推開了,一個圓潤的黑色身影走了出來。
正是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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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楊希跳樓到崔成跑路再到現在,沒過多久。但楊希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他有很久沒見過崔老師了。
面前的崔成還是熟悉的大肚子,還是熟悉的眯眯眼,連嘴角和藹的弧度都是和平時一模一樣的。楊希頓時紅了眼眶。
“崔老師……”他張了張嘴,喚了一聲。
這聲音聽起來,就像離家多日的孩子再次見到了父母。
崔成笑眯眯:“楊希同學。”
接著崔成謹慎地往四周看了看:“沒人吧?”
帶楊希上來的男人點了下頭:“沒人——那楊希同學,你們先聊,我也去埋伏起來哈。”
楊希不疑有他,等男人出去後,往崔成那邊走了幾步,問出連日來的擔心:“崔老師,你沒事吧?”
崔成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好孩子,謝謝你,老師沒事。”
楊希感受到手臂上崔成手心的溫度,一瞬間眼眶又紅了:“我還擔心……擔心……”
他從來沒有掏心掏肺地對別人說出過心裡話,此時雖然想說,卻也不知道怎麼說才能合適地表達出自己的內心。
“我真的好擔心你啊崔老師……”說來說去,楊希也只是說出“擔心”一詞。
“我知道,我知道,好孩子。”崔成一嘆,說,“十三年前的事我也聽警察說了,沒想到……不過你放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要相信警察們肯定會抓到真兇的。”
楊希抹了抹眼睛,說:“剛才那警察,他說犯人今天會對我動手……”
“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崔成放緩了聲音,“現在就我和你兩個人,他如果要殺你,這是很好的機會,還能再次嫁禍給我……”
楊希用力地點了下頭:“對,還能嫁禍給崔老師你,那犯人肯定會動手。那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崔成:“不用,警方都安排好了,我們就等著犯人出來就好。來,跟我說說你最近發生了什麼事,上午的考試怎麼樣?”
說到高考,楊希“啊”了一聲,繼而沮喪地低頭道:“我下午沒去考數學,我爸媽肯定很傷心。”
沒去考試,已經是放棄高考了。但是這是為了幫崔老師……楊希想,值得的。
崔成拍了拍他的肩:“抬起頭來——你放心,警方知道你如今的特殊情況,他們有安排的,等今天的事結束後,會安排你補考的。以前也有這種先例。”
“真的嗎?”楊希雙眼一亮,顯然很期待。
“真的。”隨口胡謅的話被崔成講得像真的一樣,“來,現在告訴我你上午考得怎樣。”
楊希便開口把上午考試的情況和心裡想法告訴了崔成。
崔成如同往常一樣和他交流。
而聊著聊著,楊希的眼神漸漸迷離,他在崔成的指引下,往窗的方向走去。
這一層的窗戶還沒裝玻璃,只空出了幾個窗戶的位置。那窗戶邊的牆壁,只堪堪到膝蓋。
一個成年人,只要雙腿一跨,就能跨出去。
而下面是沒人的空地。
“很好,楊希同學,你做得很好,就這麼往前走,往前走,然後跳下去,只要跳下去,我就能恢復清白了,犯人就能被抓住了,你也安全了。”
崔成的聲音低而柔,像是從遙遠時空傳來,傳進了楊希的耳朵裡。一聲一聲,這聲音對楊希來說好像帶著說不出的蠱惑意味。
楊希的身體已經出現在了窗戶邊,只要一步、兩步,就能掉下去。
崔成站在他稍左一點的位置,繼續讓他前進。
而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
誰也不知道阮怡琴是什麼時候上來的,又是怎麼跟過來的,總之,阮怡琴突地出現在了這兒!
她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全身都是水珠,也不知是雨還是汗。她如同一隻羽毛全都豎起的老母雞,雙眼通紅,張開雙臂,迅猛無比地衝了過來!
她一輩子可能都沒有這麼跑過,她也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跑這麼快。衝過來的剎那,她連聲音都沒發出,心裡只想著兩個字——孩子。
她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像母雞護崽一樣,猛地把自己的身體衝進了楊希和崔成之間,同時一把把楊希推向了房間裡面!
她的衝勢快而猛,從她出現在房間裡到這會兒推開楊希,不過四五秒。饒是崔成,也沒反應過來——
阮怡琴瘦弱的身體撞過來時,崔成完全沒想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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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窗戶邊飛去,他咬牙拉住阮怡琴的胳膊,死命地想把她從自己身上拉開,控制住往外倒的趨勢,但是——
阮怡琴就像長在他身上一樣,掰也掰不動!
“一起下地獄吧。”
掉出窗戶前,阮怡琴低低喊了一句。
風把這句話送到了崔成耳朵裡,崔成更是拼了命掙扎,但是遲了,遲了,他已經摔出了窗戶。
“砰。”
肉體摔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血很快流了一地。
崔成死了。
阮怡琴也死了。
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交織著響起的時候,楊希已經在紀律和宋不羈的陪伴下愣愣地對著崔成和阮怡琴的屍體看了五分鐘。
紀律和宋不羈趕到的時候,剛好看到了崔成和阮怡琴從樓上掉下來。
他們一路趕來,還是遲了。
當他們趕到商場頂樓的時候,看到楊希正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
宋不羈氣不打一處來,立時就上前揪住楊希的領口,狠狠罵了幾句。
然而再罵,時間也不可能迴轉,楊希更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勁兒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紀律上前按在了宋不羈揪住楊希領口的手背上,對他搖了搖頭。
宋不羈頹然地往後一退,退到了還沒刷的牆上,粗糙的觸感像是在提醒他發生了什麼。
他一路過來完全把熱拋到了腦後,此時熱意好像先前的大雨一樣,細細密密地湧上來,熱得全身無力。
紀律一手牽了一個,一手拉了一個,把他們帶到了一樓。
宋不羈坐在陰涼處休息。
其實這會兒還是陰天,哪兒都是陰涼處。但宋不羈莫名地覺得,只要站到天空下,那無形的陽光好像就能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射下來。
熱得很。
難受得很。
楊希跪倒在屍體面前。
剛才紀律已經簡單地檢查了屍體,他聽到紀隊說,崔老師是摔死的,而他媽媽……他媽媽摔在了崔老師身上……他媽媽……在摔下來之前……在半空中就被崔老師殺死了……
他媽媽的背心處,明晃晃的一把刀,很是顯眼。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們和救護車一起來了,現場立即被封鎖了。
楊希在民警們的陪同下,被救護車帶去了醫院。
此外,透過搜查,他們發現在這個商場周邊,有四名被砸暈的警察。
這四名警察都是青山區這片區的派出所民警。他們醒來後講述了他們遇到的事。
“我們幾個接到命令巡查這個商場,好傢伙,剛到就後腦勺一痛,不知道就被誰打暈了!”
“我倒是有看到那人,好像穿著黑衣。”
“胖不胖不知道,反正力氣很大。”
“該死,如果我們小心一點,無辜者也就不會……”
說這話的是雷鈞。他也被打暈了,和其他三位民警一起。
現場勘查結束後,崔成和阮怡琴的屍體被抬走了。民警們結束了工作,也紛紛回去了。
現場只剩紀律和宋不羈。
宋不羈身上的熱意已經被夜晚的涼風吹散了。
他坐在臺階上,靜靜地看著紀律走過來,把他拉了起來。
回去的車上,宋不羈低聲說:“我沒想到一個不到一百斤的女人能把一個將近兩百斤的男人撞下去……”
更沒有想到阮怡琴就這麼死了。
阮怡琴和崔成是死在他和紀律面前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摔下來,第一次這麼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那聲沉悶的響聲彷彿還響在耳邊。
停了一兩個小時的雨又下了起來,聲勢之大,彷彿要沖刷掉所有殘留在地上的血跡與深藏暗處的罪惡。
楊希的父親乍聽到這已經發生的事,猶不敢置信,他緊緊地抓住前來告訴他這訊息的民警,大吼:“你他媽在騙我吧?我兒子不是在參考高考?我老婆怎麼會死?”
他好像一瞬間忘了自己接到過兒子沒去考試不見了的電話。
怎麼才幾個小時,就發生了這些事呢……
醫院裡,他見到了自己的兒子,楊希。
楊希被醫生全面檢查了一遍,除了有點擦傷外,沒其他大礙。
只不過精神有點恍惚,神色呆滯。
而楊希一見到父親,眼珠子終於動了動,他趴到自己父親身上,突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轟隆隆——”
外面烏雲密佈,電閃雷鳴,與醫院裡的哭聲一道,組成了一曲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