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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陪伴

第六十四章陪伴

周遙是沒來過不認識道, 他以為瞿嘉也不認識, 但瞿嘉徑直就去了病房樓, 在前臺報出病房號碼和病人的名字。

值班護士讓登記:“今兒已經有人探病了,你是哪位, 家屬?”

瞿嘉立刻就說,我不是家屬。

“不是家屬就不能進了。”護士蹙眉,也嫌煩, “這今天來的人太多了, 病房裡人太多。”

“我看個人不行麼?”瞿嘉也擰著眉, 心情極差,“我媽也不是他‘家屬’憑什麼就讓她進了,您怎麼沒把她攔下別讓她進去啊?!”

周遙一瞅這要命的臉色, 趕緊扒拉開瞿嘉,嘴甜著央求護士姐姐,他真是家屬,住院的是他爸, 姐姐您就讓他進去吧。

護士低頭翻看登記冊, 就覺著這家子的“家屬”人數有點兒富餘,登記的老婆孩子都兩套人馬?也是新鮮了。

大病腫瘤醫院的病房,樓道那蒼白無色的牆壁,各個角落散發的藥品與消毒液味道, 愁眉緊鎖著步履已經蹣跚的病人家屬們進進出出的身影……所有這一切,讓人一進這道走廊,就已感到無形的壓抑和沉重, 以及……不知所措。

就像有一股實質的重量,壓在每個人眉心和肩上,讓煩躁和愁緒在心口堵著,又無處發洩。

病房門口,爆出小孩兒斷斷續續的摁服不住的哭聲。

周遙有心眼兒的,快走了兩步,心驚膽戰地先探頭進去瞧一眼,以為裡面兩家“家屬”一言不合掐起來了。

瞿嘉緊跟著一把就推開周遙,在門口現身。

沒有狗血,這時也沒人再鬥架。病床上的人已瘦得不成樣子,隔著一段距離,也隔了一段歲月,都認不清臉,或者早都淡忘了那張臉的模樣。誰還記著誰。

就瞅見床邊一左一右,坐著瞿連娣和那個女的,肩都塌著,都沉默無言,只有四歲小兒子漲紅著臉在狂哭。床頭附近一堆儀器和導線,看著就挺嚴重。

瞿連娣猛一回頭,看著瞿嘉,但沒有說話,就用眼神吩咐一句:你來看看就得了,你別鬧啊。

周遙從瞿嘉身後探出個頭,瞅見那女的和小孩,回想到當初被瞿嘉扔到煤爐子裡燒掉的那張金猴票。

當初挺值錢、珍貴的一張郵票,兩個孩子還“搶”。結果呢,一把火化為灰燼,哪個孩子都沒撈著好,什麼都沒拿到,沒了。

現在,誰又撈著了?

瞿嘉家裡就該著安裝那麼一部新電話。以前沒裝電話的時候,也沒大事兒找瞿連娣,樂得清淨清閒。就這電話安得,頭一通找她的重要電話,就是通知陳明劍病重,快不行了想見見大兒子。而且還是拐彎抹角讓以前老同事幫忙打電話聯絡的,其實已病了有一段時間。

瞿連娣自打頭一回進這病房,也沒找那女的翻舊賬打架,已經吵不起來了——到頭來誰撈著好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她早就沒怨氣了。她已經比對方幸運太多,兒子好歹已經養大快要甩手了。瞿嘉都快十七週歲,眼瞅著就一個成年大小夥子,出門能扛事兒,能往家裡掙錢。

那女人懷裡抱個四歲半的小兒子。自己爭來搶來的好命,就只能自己吞嚥這口苦水承受後半輩子,這口氣喘不上來又怨誰呢。

瞿嘉也沒炸刺鬧事,但那天就也堅決不進病房,一步都沒邁進去,一眼都不去看。

他站在門口一言不發,深深看著那張色調蒼白的病床,漠然地轉身走開。不是走,是一步一步蹦著,在走廊眾目睽睽之下蹦了老遠,從病房這頭一直蹦到另一頭,離最遠的一個視窗。

瞿嘉坐在視窗下的長椅上,頭往後面牆壁上靠過去,兩腿伸直。眼望向窗外,眼神仍然是執拗的。窗外沒有光了,天空一片陰沉,天氣預報像是有雨。

周遙尷尬地就也站在病房門口,也不知自個兒算是哪顆蔥,就他探病是沒名沒分不請自來,真的不能算家屬。他就在這個門口與隔老遠的那個長椅之間,來回跑腿傳話。

“剛才又換了一大瓶藥,進口藥,都是外文字。我看那上面吊了一共六個瓶子,說是每天輸液十幾個小時。”

“你爸爸跟我說話了。”

“你爸竟然還記著我是誰呢,說我是給你買足球鞋的那個同學。那雙鞋花了他三十塊工資他都記得!”

“嘉你不進去看看麼?……他跟我說了好多話,都是說你的事。”

瞿嘉就是拒絕過去,這一晚就沒有真正見陳明劍一面。

燒掉的郵票留在舊家的爐塘裡,而灰燼堆在心裡。許多事情,失去就是失去了,再想找補回來,或者填補這份殘缺,不可能的。那碗西紅柿雞蛋疙瘩湯帶著兒時家中的回憶,那回憶本身就酸澀發苦,不願去回想。

或者,有人就從來沒有真正走出來,在某些事情上極為固執,自己也一直埋在舊家那個爐塘的灰堆裡。

瞿連娣出來陪兒子坐,撫摸瞿嘉的頭髮,也沒罵兒子不懂事兒什麼的,沒有意義。

瞿連娣解釋了幾句:“小孩兒哭是因為發燒了,剛從隔壁醫院看急診過來,還得回去再輸液,偏偏這時候病,所以特別難,我才過來幫個忙,不然我也不來。”

瞿嘉薄唇緊閉,不想說話。

“你也知道,他家也沒什麼人了,你爺爺奶奶不早都沒了麼。那邊親戚也不給力,誰能在醫院頂個事?……瞿嘉,你也別誤會別鬧心,我確實就心軟一下。”瞿連娣難得哄兩句這彆扭兒子,“進去看看他麼?他可能想跟你交代兩句。”

“跟我交代什麼?”瞿嘉冷臉寒光,“跟我有關係麼?他交代他那兒子去。”

瞿連娣嘆口氣:“唉,還是想讓你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牽掛關心你將來前途唄。”

學業,前途,考個好大學……

這些最操/蛋的事情,忒麼的對孩子就這麼重要?

是唯一重要的每個孩子最在意的事情嗎?做家長的從來都是這樣以為的,都這麼愚鈍。

“關心牽掛個屁。”瞿嘉一直看著窗外的某一點,罵了一句,“這麼多年他為什麼沒來過?他來過一回?!”

從小的家長會你來開過嗎?

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你他媽管過什麼?管個jb。

我都當班委當體育委員了有人知道嗎?

我談朋友了我身邊有遙遙了你想知道嗎?

學校運動會你過來圍觀加油助威了嗎?——隔壁人家王路軍兒他爸都來了。

我真的被人在意過嗎?

……

周遙坐在瞿嘉右邊,又把手攥住了。

瞿連娣張嘴想解釋,盤桓猶豫要不要說。

周遙頻打眼色:阿姨要說嗎?說不說啊?

“瞿嘉,”瞿連娣緩緩地道,“陳明劍來過咱家,舊家新家都來過幾趟,給你攢了一些錢,都存銀行了,說是給你上大學或者將來去哪唸書深造的費用。”

瞿嘉眼底一閃,多年積怨,那時神情就是很難相信。

周遙又猛打眼色:哎呀您都說出來了,嘉嘉會不會真的脾氣一彆扭不要上大學了!

“嘉嘉,”周遙摟了瞿嘉肩膀,“我剛才跟你爸爸聊了,他說他來看過你,而且看過你初中高中在學校那些照片,就是你每年在聯歡會上唱歌,還有參加運動會洗出來的照片。他就是沒好意思見你,怕你不高興麼,每回就挺遺憾地走了……真的,他沒撒謊。“

瞿嘉緊咬著嘴角。

“真的。”周遙倍兒認真的,“你初一,第一回在朝陽一中上臺唱歌,搬了一臺電子琴,照片裡低頭彈琴,穿的一身黑色襯衫和長褲;初二在中秋晚會唱歌,是坐在臺上拿一把吉他,還翹著二郎腿,頭髮挺長的,光腳穿個大趿拉板兒;初三……然後就是高一,電子琴吉他你都懶得拿了,你就拿個話筒唱伴奏帶,穿的什麼衣服你爸都說得出來,沒袖子的大背心和黑色牛仔褲。”

瞿嘉說不出話:“……”

周遙說:“你初中穿過什麼我不知道,是你爸說的,我沒騙你,他來看過你了。”

瞿嘉死盯窗外一點的眼光一片模糊渙散,找不到焦點,眼眶驟然發紅。

他最親的兩個親人一左一右地夾著他,讓他也沒處逃避。瞿連娣現在都不怨婦了,瞿嘉自己仍是個“怨兒”,還在糾結當初的一樁樁一件件。他就是反射弧特別長,他且走不出來呢,這段艱難的路他咬牙切齒地走了五年,心裡話對誰都不說。現在那個糟糕的爸終於橫在病床上,一口怨氣也該吐掉了。

成群結隊過來探病的各路親友,就是來問候兩句,送上病房標配的一籃水果,然後迅速閃人,沒一個願意在久病床前再耗費時間精力。那晚最後,不得不商量糾結誰來陪夜的事。

那邊孩子高燒病了,當媽的都哭崩了魂不守舍焦頭爛額,瞿連娣把人打發去隔壁醫院輸液去了,趕緊走吧。

“這有文化的女人書讀多了,都讀傻了,除了當初能搞點兒風風/騷/騷小情小性兒那一套,關鍵時刻伺候人不成,指望她頂個事兒更不成……不在這兒待著反而我眼前清淨……”瞿連娣小聲嘮叨就被周遙聽見了。

瞿連娣連熬幾夜頭都疼了,背過身站在樓道旮旯,連吞了三片止痛片。

瞿嘉還傷著一隻腳呆坐在走廊,一家子簡直沒個全乎好人。當然,瞿嘉這會兒是全乎好人也絕不會多瞅他爸一眼,也不可能去陪床。

輸液瓶滴空了,尿袋滿了,夜裡病人上不來氣了,藥物反應了,突然發病了,要喊護士了……僱的護工都累跑了甩手不幹了,誰樂意管啊?

周遙在門邊站了好久,突然說:“阿姨您回家吧,我可以陪床照顧瞿嘉爸爸。”

瞿連娣和瞿嘉都抬起頭。

周遙其實哪會照顧病人呢。他一聳肩,也彷彿理所當然:“那,您都快累病了,嘉嘉也傷了腳,您帶他回家吧,我在這兒待著就成了。”

“周遙你有毛病麼你趕緊滾!”瞿嘉低聲罵人,“有你什麼事兒啊?”

“瞿嘉你行了!”瞿連娣讓她兒子閉嘴。

“嘉心裡肯定老難受了,他的話我從來都反著聽。”周遙挽了瞿連娣胳膊肘,悄悄道,“唉他有時候,就跟阿姨您脾氣一樣一樣兒,就是嘴硬心軟麼。您帶他回家,千萬別罵他,好好哄兩句他就沒事兒了。”

瞿連娣那時有些驚異地望著周遙。

“他胡說八道你甭搭理他,別生氣啊。”瞿連娣趕忙說。

“我都習慣他了,我才不理他呢。”周遙說。

“真的,我沒事兒。”周遙勉強一笑,“就算我替嘉嘉陪他爸爸。”

“周遙你今天給我走開。”瞿嘉確實嘴硬,罵人氣勢已經軟了,“誰爸啊?”

周遙轉過臉在瞿阿姨瞅不見的地方,用口型說:你爸就是我爸唄,那怎麼辦啊?

“……”瞿嘉仍坐在長椅上,傷腳踩在地上,紗布亂纏著散落一地。

瞿嘉彎腰把臉埋進臂彎和膝蓋,後背起伏。

……

瞿連娣把周遙拉到一旁,挽著手腕寬慰幾句,親熱體貼地。瞿連娣母子倆脾氣就是一個模子復刻,周遙才是這個本就殘缺的家庭中,絕不能再缺少的那管潤滑劑。

“遙遙,”瞿連娣感激道,“剛才謝謝你,你跟瞿嘉說那些話,也就你能治他毛病。”

“您上回從您家大衣櫃裡,翻了幾本相簿給我看麼。”周遙又笑了一下,“不然我怎麼知道瞿嘉他初中時候穿過什麼衣服呢。”

瞿連娣更加驚異,呆怔望著她最待見的遙遙,沒話可說。

那晚他們三人,並排坐在醫院走廊裡,坐了一宿,陪著病房外的瞿嘉,也陪伴屋裡躺著的陳明劍。

那時就已彷彿命中註定,就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三口,靠在一起說些平時不常說的話,互相舔平那些看不見的撕裂見血的舊傷口。

瞿嘉把上半身探出窗外,抽掉兩根煙,然後蹦回來,把頭埋到周遙肩膀上。

周遙抱住人拍一拍,想拍小孩兒一樣。

瞿嘉就一直把臉埋在周遙身上,後來躺到大腿上,抱著周遙的腿不鬆手。一雙眼和全部情緒深深地埋進去,就是把自己最脆弱最無所適從的樣子都讓周遙看到了。

他真的、真的離不開遙遙。

其實,周遙哪是“沒事兒”啊。

他事兒大了。

之前得知陳明劍患病,瞿嘉鬧彆扭,那一宿他就待在瞿嘉家裡,他就沒回家。

前半夜陪瞿阿姨說知心話,後半夜陪瞿嘉坐在衚衕牆根下看星星。他也夠忙叨,還總是主動張羅攬事,永遠都是不請自來,心裡就好像已經把自己算到人家瞿嘉一家子戶口本上了。

就是感情上親唄。

要說在以前,暑假裡高中男生野在外面,在同學家瘋玩兒到徹夜不歸打牌聚餐,這都常有的事。他在初中就這麼玩兒,誰管過他?

但現在有些事確實不一樣了。他媽媽當時在電話裡說:周遙,你最好還是回家來,以後儘量不要那麼晚。你今晚回家睡覺,成嗎?你能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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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遙說:我有事忙,有人要我照顧,我真的回不來。

今天,他就又沒回家睡覺。

他已經不知不覺地過線了,走得有點兒遠了,回不去了。

……

暑假那段日子,周遙大部分時間就是混在瞿嘉那兒。要不是瞿嘉他們家地方實在太小,瞿連娣可能考慮給遙遙加一張床。

瞿嘉後來又去了一趟醫院骨科,那只傷腳就沒好,反而更厲害了。

都是因為那天在醫院蹦來蹦去,折騰的。罵周遙“有你什麼事兒快滾蛋”的時候,老天都長眼了,讓他“啪”一腳就戳到走廊的水泥地上。

再去醫院的時候,疼得讓周遙架著他,一句熊話不敢說了。照過片子,無名趾和小趾連線的地方,竟然骨裂了。

這回徹底歇菜,沒毛病時候覺著那根小趾頭屁用沒有,快切了吧;真傷了,小趾豆疼得要死,睡覺翻身他都腳疼。

瞿嘉被迫在家憋了仨星期,幾乎就沒出門活動,鞋都穿不上。

瞿連娣給醫院那位病號做飯送飯。

周遙就又來了,自告奮勇地給家中這位病號做飯,還挺上心的。

周遙在往鍋裡放水,自言自語:“放多少水?……夠了吧……就這麼多吧……還是多點兒,要給你煮湯喝麼。”

瞿嘉悶在床上發呆,偶爾瞟一眼廚房的動靜:“多放點兒水,但你得看著鍋,會撲。”

周遙嘟囔:“哦,還會撲。”

過一會兒豬大棒骨的香味出來了,周遙在廚房拎著勺,一臉求誇獎的表情:“味兒還行哈?”

“你煮之前抄水了嗎?”瞿嘉把耳機摘了。

“抄什麼水?”周遙把勺一轉,像轉筆一樣的玩兒。

“你沒抄水,你撇沫了嗎?”瞿嘉皺眉,“那煮出來不是一股子血水味兒?”

周遙心裡一沉,噘嘴,“需要抄水啊?你又沒告訴我。”

“需要我告訴你?”瞿嘉回以一個白眼,無法理解周遙這樣的生活常識和技能也能活這麼大,“大肉塊子下鍋前都先過水啊。”

周遙:“……”

瞿嘉:“……”

周遙皺眉嚷了床上那位大爺:“哎!”

“你不是平時愛吃血麼,滷煮小腸麻豆腐你少吃了?”被挑毛病也是不爽,周遙對著一口熱鍋說,“南城‘小腸陳’還是你帶我去的,你吃的比誰都多。”

“我就是告訴你應該抄水。”瞿嘉垂眼道,“是你非要煮豬骨湯的。”

“我給小狗煮的!”周遙說,“誰忒麼自己骨頭摔裂了?!”

最近有一隻京巴狗是患了狂/犬病了。

周遙抱著大勺子往砧板旁邊一靠,你大爺的,真想把你煮了。

過了一會兒,患狂犬病的那位從床上挪下來,一步,一步,蹭到廚房,從後面抱了周遙。

瞿嘉把其中一個耳機塞到周遙耳朵眼裡。

cd機正好放“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周遙揮著大勺子往後一掃,掃開瞿嘉:“滾蛋吧,老子不想跟你談物件了……跟你吹吹吹!”

“你煮吧,煮出一鍋什麼我都吃。”瞿嘉說。

他覺著周遙現在左手一隻鍋,右手一個勺,特別不協調卻及其真誠地想要表達出“賢惠”的樣子,賢惠得很一廂情願——周遙這個小笨蛋什麼時候也開始做飯了?

排骨血水湯瞿嘉剛喝一碗,周遙備受鼓舞,又開始琢磨新菜,從冰箱裡掏出一塊上好的豬裡脊。

瞿嘉剛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聽見他家廚房案板被剁成“梆梆梆梆”快要四分五裂的動靜。

瞿嘉說:“誒,你,案板裂了。”

周遙說:“我在切絲兒。”

瞿嘉說:“以為你在分/屍。”

周遙說:“我把裡脊肉分/屍了,魚香肉絲!”

瞿嘉一聽,直覺頓感不妙,一激靈就爬起來,這腳趾頭是養不好了。倆人看著一案板的肉,瞿嘉說:“你這切的是肉絲?”

周遙表情很無辜:“我切的什麼?”

瞿嘉煩得嚷:“別轉我們家刀!刀把兒不是筆,切你手了!”

周遙迅速就把刀轉飛了,刀刃“梆”得戳在廚房舊桌子上,直插木頭紋理,橫刀立馬一般的立在桌上。兩人爆笑。

瞿嘉瞅著案板,沒食慾了:“你切的不是肉絲,你切的魚香rou棍吧?”

周遙好脾氣的:“那,那就炒個魚香rou棍兒唄。”

扯淡吧你,瞿嘉很難為地端詳一堆橫豎寬窄參差不齊的rou條:“你說怎麼辦?……你剛才就切土豆絲不就完了麼!你切成大粗土豆條,我就直接下鍋炸了,給你做成肯德基炸薯條。你切一堆大rou條子,讓我怎麼辦?”

瞿嘉話嘮完了自己快趴案板上了,要瘋了。周遙小聲嘟囔:“媳婦媳婦,你幫我做扒肉/條吧,扒肉/條怎麼做啊,啊—— ”

瞿嘉一個眼神甩給周遙:懂事麼?

周遙臊眉搭眼的:“我是媳婦好了麼……那你改做扒肉/條,我不會做。”

瞿嘉斜眼瞅著:“媳婦你真不會做?”

周遙認慫:“不會。”

瞿嘉拿過刀:“切丁,改魚香肉丁。”

結果,這頓飯又是瞿嘉做的,把一隻傷腳架在小板凳上,在廚房裡切菜炒菜。

周遙就負責吃掉大半盤的魚香肉丁。嘉爺做飯,肯定是好吃啊。

吃完飯瞿嘉一使眼色,說:“媳婦洗盤子去。”

周遙一抹嘴,樂呵呵地收拾盤碗去洗了,瞿嘉煩得說:“周遙,你反正是有的吃就成,叫你什麼你都樂意認?”

“有什麼的。”周遙拎出瞿連娣常用的大號鋁盆,淡定地說,“你叫我媳婦就媳婦唄,有什麼不一樣?我吃飽了吃舒服了我還能吃虧了啊?”

瞿嘉望著周遙晃來晃去的背影,被那背影與夏日午後陽光互相輝映的光澤暖到了:“遙遙。”

屋子本來就小,周遙走來走去真的挺佔地方,背影顯得高大健美,說話卻又總是黏黏糊糊賴了吧唧,總像一隻家養的小貓兒。

還是躺平任擼的品種,自帶“喵喵喵”的音效。

瞿嘉眼前從來沒有那座能夠倚靠的高山。自打小時候,他眼前就是一個周遙,無論他想要藏起來,還是走出去,這就是他的依靠。

周遙裝走一盆髒碗,拎了一瓶“金魚”洗潔精,還沒邁出去被人攔腰抱了。

耳邊喊一聲“遙遙”,瞿嘉抱人都比平時抱得緊。

“不怕吃虧啊?”瞿嘉小聲問。

“什麼啊……”周遙嘟囔,倆人手攥在一起。

“捨不得讓你吃虧。”瞿嘉含糊地說,說著兩人心裡原本模糊但這些日子愈發強烈的念頭,說著可能每天晚上都會做的見不得人的夢……

倆人彎腰撅腚在廚房裡膩固。在球場上排人牆時一手護住要害周遙就是這個姿勢,現在還是這愚蠢可笑的姿勢。周遙“啊”了一聲,眼前一片光圈飛舞,血是往下半身狂流,腦袋卻要炸了。

就那樣僵持了挺久,周遙撐在廚房桌子砧板上,光芒把兩個人裹在一起……夏天的棉布大短褲太薄了,什麼都擋不住,瞿嘉就是用手當尺子,慢慢地給他丈量了身材。

然後,三角體就抽長變成圓柱體了。

猴子的金箍棒,果然就能變大縮小的,倆人爆笑。周遙臉紅成一枚大柿餅兒,即便摸他的人是瞿嘉,chu男本質忒麼也知道害臊。他大腿往後一別,掙扎著說“你個流/氓你放開我,放開讓我來!”

“跟你這就不叫流/氓。”瞿嘉小聲說,“你還挺大,我手都罩不住了。”

“誇我呢?”周遙說,“誰是小拇指了?!”

“嗯,你不是小拇指。”瞿嘉一笑,“再抱一會兒。”

……

電視機裡一直放著賽場實況,吃著鱉精的馬家軍大放異彩,王軍霞跑了個5000米冠軍。轉了個頻道,游泳比賽正進行到激烈時刻。

瞿嘉瞅了一眼:“哎,波波夫,你最喜歡的。”

奧運男子100米自由泳衛冕戰。

“什麼就我最喜歡?”周遙糾正,“瞿嘉,我最喜歡你。”

“我又沒人家身材好。”瞿嘉酸了一句。

波波夫確實身材絕好,面孔英俊,一眼讓人口鼻噴血。而且游泳運動員穿得最少。

飛魚下水,碧波斬浪,俄羅斯帥哥在亞特蘭大輕鬆衛冕。周遙聚精會神,吼了一句“真他媽帥,隔了四年我波波夫沙皇還是冠軍!”

周遙愛看比賽,有時多看幾眼電視裡英俊威猛的男人,天性使然吧,但那種讓他產生強烈欲/望的“喜歡”,還是對身邊這位最親密的男孩兒。

“身上真乾淨。”瞿嘉蹙眉,“他腿上沒毛?”

“他們都是比賽前特意刮的。”周遙悄悄說,“都給刮了,減少阻力麼。”

“你又突然喜歡這種了?”討論某些話題總會胡思亂想這樣的和那樣的,瞿嘉偷眼打量周遙,又琢磨自己身上。

“沒有沒有,”周遙趕緊親瞿嘉臉一下,“你別剃啊,留著我還摸呢。”

“滾,誰說我要剃了……”瞿嘉愈發皺眉,“你還是看電視去吧!”

倆人又抱了一會兒,把之前某些不愉快的情緒與齟齬,悄悄地互相舔平。離不開一個人的感覺,就像平房窗臺上一片淺淺的不褪的光澤,像砧板上菜刀劃出的交錯的紋路,它們早就已經長在那裡,生長了許多年,即便把那塊板子掀開,那些痕跡永遠都刻在下面。

有遙遙在,他就渾身大補了,還吃什麼豬骨湯和魚香肉絲?瞿嘉心裡不好受,但嘴上絕對不說,就對周遙的耳朵吹氣,連說了兩遍“我喜歡你。”

他很少說的。

但現在就想說了。真心的。

有些話不是講出來,而是流出來的。

周遙靠在桌子旁邊,被兩句“喜歡你”就驚翻了,腿一軟愣沒撐住人。

瞿嘉也跟著腳腕一軟,老天這次沒開眼,傷腳直接戳到水泥地上,啊!!!

周遙也誇張地“啊啊!”

瞿嘉掛在周遙身上上,難得一句:“哎呦,疼……幫我揉揉腳趾豆……”

作者有話要說:  香小陌的護國寺小吃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