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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十一章 地獄裡的東西

我還記得——“聲音短促而尖,不止一聲,音軌凌亂地疊加在一起如同暴亂的齟齬……”

剛剛的動靜卻不止於此。

除了短促而尖,凌亂疊加在一起的暴亂齟齬外,還有一個聲音,這麼說:“像是一個壞嗓的男人,在學烏鴉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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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兇猛的獸性,又有一絲詭異的人性。

最重要的,還有一種超越兩者存在的聽感。

地獄裡的陰溝。

我想到這個詞,一時忘了是誰說過的。

哦對,是程瑤。

她說的。

那怪異的叫聲延音極長,若把那些鼠叫比作零碎的鍵盤音,它就有如一把低音大提琴鍵盤上佈滿死蛆。

而大提琴已經被沼泥浸溼,音色大變,好一出暴亂癲狂的交響樂章,衝灌著我的腦子。

“操,天吶。”

我不停地左顧右盼,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好決定往哪裡跑才對。

那聲音似乎沒有方位,更像是從我體內衝出來的,這令人抓狂。

就在我即將崩潰之際,世界恢復了久違的寧靜。

此刻,我全身的肌肉都想跑,包括小腿的,大腿的,腰肢的……

中樞神經在喝止它們,讓它們穩定下來,不再退縮。

我得找到程瑤,如果她就在這,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我也不能輕易離開。

或許,給爸爸打電話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是嗎?

爸爸肯定會把我罵一頓,叫我回去。

等到他和同事來到這裡,那東西肯定早就離開了。

再說,爸爸會相信我嗎?

臉頰上的灼熱感?我自己都很難相信,在這一點上。

再再說,我沒有帶手機。

只帶了一個小包,裡面放著一把手電筒,和一根鐵質雙截棍。

我抽出雙截棍,把兩截棍子分開,一手拿著,掛在肩上,深吸一口氣,朝樹林那一頭探去。

拜託肖冰,你能行的!拜託!

別退縮,就像是軍人那樣,肖冰——

我在心裡唸叨著,走到樹林另一頭的外面,楞了一下。

那是小區邊緣的一處圍欄,那一頭是社群菜場的後門,糧米店養的狼狗正在圍欄外,被拴著酣睡。

這就像是回到現實世界了。

樹林比想象得小,剛剛在裡面聽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我知道自己還沒醒。

想要終結它,像電影裡說的,必須要有所作為。

我回頭,再次扎進那片噩夢之林,這次,可能是光線的原因,我一眼就看到了那面寬大的陰井蓋,被樟樹團團圍住了,讓人聯想到通往失落文明世界的隧道。

那不是失落的文明世界,我看著蓋頭一角的泥土,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破孔,是被硬刨刨開的。

是的,那不是失落的文明,我咽了口唾沫,喃喃地說出口,語調像個癲狂的瘋子:“那裡是地獄,那裡是地獄裡的陰溝!”

它在下面,那叫聲是從下面傳上來的,難怪我會找不到音源的方位。

藉著手電筒的光亮,我膽突地朝那個孔裡照去。

我做好了萬全準備,不管看到多麼可怕的東西,也不許退縮。

至於之後該怎麼辦,說實話,還沒有想好。

那真的是十足可怕的一幕。

……

程瑤抬起頭來,在手電筒光線的指引下。

她應該看不見我。

這跟夜路上,轎車迎面駛來,你只能看到兩團刺眼的黃光,卻看不清後面的車身是一個原理。

說實話,在開啟手電之前,我有預感我會看到程瑤。

但她的狀態卻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她若還活著,必是一副驚恐萬狀,魂不守舍的樣子。

要麼就是死了……

事實是,她活著,卻沒有動靜,沒有表情,就像是死了一樣。

死人不會順著光源抬頭,這是在我眼裡,她活著的唯一證據。

它們也注意到我了。

但是它沒有——

那確實是鼠王,九隻灰突突的大老鼠,它們想要朝這裡猛撲,卻被“它”的尾巴給扯住,只得發出憤怒的撕叫,在原地翻騰。

那就是……

我看向那只黑色的小東西,背對著我的方位,正朝著程瑤的臉,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很專心。

任憑共生聯結的那團老鼠怎麼扯動,它都像是一塊頑石那般。

我看著它,喉嚨似乎被什麼給扼緊了,空氣變得有厚度,讓人不安的厚度。

它發出難聽的動靜,程瑤一個哆嗦,又立馬把頭低下去。

他們在對視,天吶,它在強迫程瑤與自己對視——程瑤只要試著躲開它的目光,它就會發出威脅的叫聲,強硬中帶有一絲乞求。

它究竟在幹什麼?

可見那東西已經完全進入了某種情緒之中,發出疹人的叫聲,縱使整個手電筒的燈光照到它的身上,其他老鼠激動異常,它還是無動於衷。

我從巨大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心臟間歇性地猛跳,關掉手電筒,踉蹌地站起來。

我該怎麼辦?

看樣子,現在跑回家,告訴爸爸這一切,才是最對的選擇。

儘管有當即掰開陰井蓋,跳下去解救程瑤的衝動,但這是不理智的。

不僅會把自己搭進去,還會害死程瑤……

我想起那無數脖頸上的月牙狀傷口,一朵朵嬌豔的死吻……

我感覺自己要哭了。

情緒裡包含著恐懼,和愧疚。程瑤淪落至此是因為我,是的,肯定是這樣。

跑出樹林,一雙渾圓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著我。

“別。”

我慌了,徹底慌了,“別!”

狼狗撲上圍欄,狠狠地撞在上面,發出驚天動地的吼叫。

可能是我一系列的動靜吵醒了它,讓它感覺很不爽。

要知道,如果這串狂吼驚動了下水道裡的東西,我啊,還沒來得及聯絡外界,恐怕就小命不保了。

我感覺自己幾近猝死,癱到了地上,腦子裡一團亂麻。

那只狗過不來,但我寧願被它生吞了,也不要和下面的傢伙打上照面。

剛才,只是看著它的後背,那種感覺,就像是全世界的髒穢,一股腦地糊到眼球上面。

胃裡噁心,心裡一股道不明的絕望,只想要立刻死過去,越快越好……

終於,那只天煞的狗停止吼叫,只是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在它的注視下吐了一地。

它似乎心滿意足了,看到我的嘔吐物,便重新躺了下去。

時至今日,每每回想,這都是一個足夠詭異的細節,一個無需探究,卻教人摸不著頭腦的謎。

吐完後,我感覺身體空蕩蕩的,又覺得這事兒可真夠離奇。

小區的居民成千上萬,我卻在這偏僻的一角,深更半夜,獨自和一隻恐怖的未知生物周旋。

我恐怕狼狗的吼叫聲會驚動它,讓它注意到地面上的我,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