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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第十七章 好人

2008年,我念大二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離婚。

離婚的理由很簡單,還有些狗血:男方出軌,還是出軌多年。

風波過後,爸爸就像是一隻不堪的落水狗,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他在臥室裡收拾行李。

是準備搬出去了,因為這棟房子算是媽媽家的婚前財產?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看著爸爸佝僂著背,胡亂地把衣服往行李裡塞,我感覺有點難受,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問了,關於那個困擾我許久的問題:

“03年,我和程瑤目擊陳建兵的那個晚上,你是不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是的。”

“是的?”

回答得太快了,讓我不得不懷疑,他那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表現。

“我剛認識她不久。”

爸爸把行李箱合上,悵然地望著白牆:“那天晚上,我們去看了一場電影。”

就這樣,疑問解開了,卻沒有讓我如釋重負。

一點也沒有。

就像是換了一個電視頻道,那樣沒有意義的動機,與結果。

2011年9月12日,爸爸出了車禍。

我是在國外聽聞這個訊息的一非洲,東非。

那時候,我已經開始冒險生涯了,所以是非洲。

別奇怪,我們說重點——

爺爺在電話裡嗚咽不止,再加上老人家說話本來就不是很清楚。

直到回國,我才知道爸爸已經死了,整輛桑塔納被5噸的大貨車捲入輪底,死相極慘。

接下來就是詭異的地方了,我儘量長話短說——

爸爸的床頭櫃裡堆著一些檔案,是爺爺收拾遺物的時候翻出來的。

像是一份合同,全英文的合同,爺爺當然看不懂,便向我求助。

我發現這是一份保密合同,資訊簡陋到不能算是一份合同,更像是一份契約,那種古代的血契。

“如果洩密,將承擔極嚴重的後果”。

洩什麼密?

“極嚴重的後果”到底是指……

合同的有效期是5年,03年到08年,已經過期了。

而這前後兩個日期,分別跟鼠王事件發生,和爸媽離婚的日子相吻合。

看著這些日期,我只覺得它回來了……或者說從未走遠。

……

03年,我們向警方掩瞞了一些事實。

不只是前面說過的,鼠怪在臨死前,可怖地喊出程瑤的名字……

還有一件事,讓我覺得它還沒死,甚至根本就不會死。

是這樣的,當時為了保險起見,確認它已經死透了,我斗膽用雙截棍懟了兩下,還是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

如此這般,我們才相繼爬出陰井。

沒想到的是,腳跟還沒站穩,那失調而暴亂的呼喊,再次以掃蕩般的分貝衝灌上來。

“護林員?”程瑤驚惶地看著井口,“它在說……”

像是一個人的名字,發音近似“護林員”。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已經死了,不是嗎?

我們都很害怕,但還是斗膽再往下面探去:它依然爛在那裡,形狀,姿勢,位置都沒有變。

綜上,這是我們的秘密,和底牌,時過境遷,竟也慢慢地淡忘了。

直到11年,我翻出那份保密合同,那些恐怖的意象回來了,在我的腦子裡,排成一排,整齊地發出獰笑。

我決定自己調查。

那時候,我稍微有了點這方面的人脈,和手腕。

透過多方面的調查,我不僅知曉了“護林員”所代表的意思,還進而接觸到了一些黑暗的地方。

首先,03年負責鼠王殺人案的四個主要人員,包括爸爸,韓警官,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爸爸是車禍,和另一個姓孫的警察一樣——

他死於高速公路,大車側翻導致的多車追尾,二死七傷,他是模樣最慘的一個。

老韓警官死於醫療事故,他有常年頭暈的毛病,在掛鹽水的時候,因醫院操作不當身亡,那是10年的事情。

還有一個姓邵的警察,06年被調到緝毒大隊,09年的一次抓捕行動,不幸中彈,當場斃命。

沒有一個是自然死亡,卻又顯得不足掛齒。

車禍,醫療事故,和殉職,這是每天都在發生的事。

要說唯一值得掛齒的,四個死者曾經共事過,坐在一間辦公室裡,破過幾個案……

但說到底,這並不會引起誰的注意,因為他們的死亡時間,死亡方式各不相同。

在掌握這些資訊後,我越發覺得蹊蹺。

如果他們的死,都跟鼠王事件有關……

先假設。

對,是假設,假設有關的話,我必須把重心放回原點,追溯至1993年,鼠怪折磨程瑤,並殺死她的父母,那個時候。

又或是更早。

1990年,程家購買的新宅,那個“像是欠了很多錢,急著要把房子轉手”的前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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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胡,名叫胡凌鵬。

看著這個名字,我只覺得後背發毛,像是有什麼呼之欲出的發現,卻一時反應不上來。

讓我簡單點說好了。

這個胡凌鵬,他有一個弟弟,名叫胡凌源……胡凌源,胡凌源,護林員……你們看,關聯出來了,不是嗎?

……

“胡凌源,1969年生人,從18歲開始,一直就是失蹤的狀態,現在已經被‘強行死亡’,你們懂吧?”

“1969年,18歲……”張懷滿算了一下,“所以,這個胡凌源,是從1987年開始失蹤的?”

“1990年,程瑤家搬進了那棟房子,93年,那房子裡的怪東西殺死了兩個成人。”

喬姍問,“這難道這是單純的巧合嗎?”

“所以……從某種程度講,胡凌源,就是鼠怪的前身?”

錢子雯提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假設,卻沒有人給予相反的意見。

只是一陣靜默。

然後肖冰開口了:“沒有實質的證據,是的,但這一切就都串聯起來了:胡凌源的失蹤,胡凌源的哥哥胡凌鵬,把房子賣給了程瑤家,鼠怪在臨死前喊出一個名字,結合情境,只能是自己的。”

“調查繼續深入,胡凌鵬,那位前房主的身份也逐漸清晰了——他在巴黎的一家研究所工作,首席研究員,主攻生物學與基因。”

“喔!有意思!”徐鵬叫道。

“是的。生物學與基因,我知道我想到的,你們也一定也能想到。”

肖冰嘆了口氣,語氣上,絲毫沒有講訴將止的歸屬感:“為了這個,我還特意去了一趟巴黎,發現那個研究所已經關門了,從1995年起,那棟郊區街角的陰森小樓,就一直荒廢在那裡了。”

講到這裡,他停住了,右手像是蜘蛛一樣扒著桌角。

如果誰刻意觀察,譬如現在的錢子雯,你會發現那修長的手臂上,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傷痕。

咬傷,精確來講。

“怎麼不說了?”

陳銘不止一次地催促,像是要受不了了,這個關於老鼠,一群老鼠的故事,恨不得讓它早點結束。

“後來,就是黑暗的地方了。”

“黑暗的地方?”

“是的,老闆娘。就在我一無所獲地回國,回到家裡,發現自己收到了一個信封,是我動身去巴黎時同步寄出的。那裡面是照片,十足恐怖的照片。”

“難道……”

“你可能又猜對了,雯姐。那是程瑤,程瑤的生活照,近照和私照。”

“要說不同尋常的地方吧……就是過於私密了,距離,和內容都是。”

“畢業後,程瑤在一家證券公司工作。那神秘的拍攝者,甚至能拍到她在辦公桌上午睡的樣子,電梯裡的樣子,家中吃飯的樣子,甚至……”

“和男友一夜春宵的樣子。沒有任何文字提示,但我知道他、或是他們,想要表達什麼:‘我們的能耐可大著呢,倘若你繼續挖掘下去,這個女孩會死得很慘,就像你的爸爸,就像韓警官,孫警官,邵警官那樣,死得很慘,而且毫無痕跡’。”

“綜上,我不得不終止了調查,直到今日,這些真相,依舊沒有完全浮出水面。”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

“所以,是不是這樣……”

錢子雯試著發揮她的特長,細緻地總結道,“這關乎一個神秘的外國研究機構,首席研究員的弟弟,被某種可怕的人體實驗,變成了半人半鼠的怪物,它藏在哥哥賣掉的公寓裡,並病態地愛上了新房主的小女兒程瑤。”

“它為了自己離奇的私慾,反覆折磨程瑤,並在最後殺死了她的父母。這給了程瑤極大的打擊,也從此搬離這裡。”

“鼠怪意識到了這個失誤,便試著再把程瑤給找回來。它用了十年,跋山涉水,穿梭於沿途城市的下水道系統。”

“中途還不慎跟一群灰鼠纏在了一起。它用自己的邪惡因子同化,並控制了它們,一起趕路。”

“最後,它終於找到了肖冰你們所在的城鎮,卻因為年邁而失去了感應力,不得不盲目夜巡,先後鎖定了兩個模樣神似的小女孩,在發現認錯人之後,就全部殺死了,用殘忍、洩憤的方式……”

“最後,它終於找到了程瑤,並把她拐入下水道裡,開始繼續那非人的折磨。不料,因為太過痴迷,疏忽了肖冰的跟蹤,最後死於一場惡戰。”

“肖冰在殺了鼠怪,救出程瑤之後,一切似乎圓滿了……不料,以肖冰爸爸為首的四個當地刑警,似乎在故意隱瞞什麼,案子結得違心,不明不白。”

“這疑似牽扯到一股神秘勢力,跟那95年關門的研究機構有關。”

“他們和辦案的警察籤合同,估計是給了什麼好處,又或是單純的威脅……”

“08年合同到期,不知何故,四個警察陸續死了,方式不同,十分詭異……或許我想啊,肖冰,這也是你爸爸在那年選擇攤牌,並離婚的原因……他是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不想連累你們啊!”

肖冰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他沒有想到這點,是的,錢子雯提醒他了。

“好一個可怕,又無比現實的故事。”

喬姍嘆了口氣,“現實就是,正義只有在少數情況下,才能得以有限的伸張。”

陳銘很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不過肖冰,我很好奇,你說的,自行調查的‘手腕’具體是指……”

“就是手腕啊。”肖冰似答非答地笑道。

“程瑤如今怎麼樣了,還好嗎?”張懷滿問。

“很好。”

肖冰回答,“她和男友結婚了,終成眷屬。現在女兒也四五歲了,大概。”

“太好了。”

徐老太慈祥地笑:“不管怎麼說,肖冰,你真是一個好人,救了一個被詛咒的女孩,不顧一切地,最後還這麼真心地成全她,祝福她,真好。”

反常地,肖冰沒有笑,即使這是一個必然要微笑的情境。

他悵然地望著虛空,喃喃地反問道:

“啊,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