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的眼前是一條一直往北面延伸的河流，河流的兩側有數十間民房，這些民房都是這裡的村民用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可是現在已經看不見村民的身影，民房裡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整個沿河的村子便只剩下這些靜悄悄的房子和在房子旁邊被開墾過的田地。
薇諾琪和盧卡帶著幾個傭兵把一些果樹上的果子摘了回來，這些果子都長在果樹的最高處，那些容易被勾下的水果早就被逃難的村民在慌忙中摘走了。至於那些荒廢的田地則看不到多少適合收割的糧食，有許多腳印的田地可能不止村民來過。
菲德嘗了一口薇諾琪遞給自己的蘋果，酸澀有餘，甘甜不足。不過對於許多流離失所的平民來說，他們甚至不會考慮食物的味道，他們只希望把能果腹的東西塞進嘴巴裡。
“路德維希約我們在這裡碰面，是想要順便向我們懺悔嗎？”中隊長茉莉沒有碰那些酸蘋果，她一直自恃“身驕肉貴”，“這裡的村民都因為戰亂而沒法回家，那些入侵馬哲尼公國的軍隊就是罪魁禍首。”
菲德想了想，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反倒是越來越受菲德重用的維託裡奧給出了不同的解釋，“就算沒有科塞王國和東奧古那帝國的入侵，馬哲尼公國底層人民的生活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民眾願意加入義軍組織，或者把自己僅有的一點力量貢獻出來，希望推翻黑沼澤城的統治。”
菲德回想起自己出生長大的薩林斯王國，那個位於大陸西南的平原大國也曾經因為戰爭而讓無數人受冷捱餓，不過薩林斯王國的人們並沒有出現很嚴重的不滿情緒，那裡的民眾大多安居樂業，哪怕是曾經遭受過自己父親那殘暴不仁的對待的鎮子也在幾年後逐漸恢復了元氣，那些落在地上的血跡已經完全不見了。
可是馬哲尼公國和菲德曾經到過的其他國家顯然不一樣，這個公國的城市居民總是露出恬然的神情，而這裡的農民和村民卻異常窮苦。他們會遭到城市人的冷漠白眼，同時也會被嫌棄出身，無法得到統治者公平的對待。菲德被瑪麗設計抓住後，他便在那趟旅途中注意到這一切——生活優渥舒適的人不少，但生活在人們看不到的底層的窮人更多，不是他們不夠勤勞，而是因為他們的聲音根本不會得到統治者的重視。他們很容易就被義軍幹部的話給動搖，很容易就會萌生出改變現狀的想法。
“是的，我們真的很窮…”薇諾琪自從和大家熟悉了之後便卸下了心防，她會在其他隊長面前大笑或者大哭，“我的家人一直生活在靠近馬哲尼公國、教皇國和河間地區的地方，但我們也深知馬哲尼公國人民的疾苦…其他國家的平民根本想不到這個地方的貧富差距之大。”
維託裡奧嘆了一口氣，“雖然我是一個商人，可是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從窮人那裡壓榨錢財。義軍組織在馬哲尼公國發展得最為順利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果科塞王國的統治者真的能給這片土地的人民帶來繁榮富足，那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維託裡奧的話讓菲德忍不住猜測維託裡奧心中真正守護著的是什麼，或許並不是馬哲尼公國這一政治符號，而是生長在這的人民。
正當馬鈴薯傭兵團的隊長們在談論著這片土地和這裡的人們時，負責放哨的努爾跑了過來報告，路德維希只帶著極少護衛出現在了河流的上游，正在和帕特里克接觸。菲德隨即讓努爾把對方請到其中一間民房來，民房就建在河邊，河上還有一條用木頭搭建起來的木橋。
菲德站在河邊的民房前，小河涓涓細流，河水清澈見底，能讓人的煩惱一掃而空。路德維希帶著微笑的出現讓菲德立即從美好景象中回過神來，他沒打算單獨面對這個冬國軍總指揮，維託裡奧會在自己身邊，協助自己進行談判。
路德維希還是穿著獸皮衣，不過那是很薄很輕盈舒適的皮製衣服，“菲德團長，我們就在這裡進行關於合作事宜的商討吧。”
“是的。”
菲德和路德維希分別坐在了木桌的兩邊，路德維希的護衛都站在遠處，而菲德這邊只有維託裡奧站在身旁。
“這位是？”
“他是維託裡奧，是馬哲尼公國的年輕商人，同時也是馬鈴薯傭兵團的副兵監。”
“原來是這樣…那這次之所以想到要和我們合作，肯定是由這位…”路德維希剛準備客客氣氣地和維託裡奧交談，維託裡奧突然大力地揮了揮手，那些站在路德維希身後十米外的護衛都在一瞬間抽出了刀。
維託裡奧毫不猶豫地大聲說道：“我們開門見山吧！路德維希總督，現在的你正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正需要我們的力量！而我們當然也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我們合作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你也不需要懷疑我們的動機，因為馬哲尼公國已經走投無路了！”
路德維希臉上的微笑立即收了起來，他仔細地打量著這個矮個子商人，“你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理由是什麼？”
“因為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對付現在出現的狀況，”維託裡奧毫不客氣，菲德沒想到維託裡奧在談判剛開始便表現出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態，“你之所以會親自尋找襲擊你們的傭兵，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和我們談判，都顯示出你已經不如當初那樣冷靜自在。”
“你研究過我之前的戰略？”
“當然，原本你的進軍不疾不徐，攻略城池也非常有耐心，可是現在的你已經不一樣了，你開始會冒險，開始變得心急，開始睡不安穩，同時還對身後的一些陰謀感到不安。”
路德維希輕聲笑了一聲，“我還以為研究敵軍戰略的人只會是正規軍的指揮，沒想到一個身在傭兵團，負責採購物資的商人也能做到這一點，菲德團長，你身邊聚集著一群有能力的人啊。”路德維希避重就輕，菲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維託裡奧繼續說道：“我們帶著誠意，我們也希望路德維希總督你帶來了誠意，相信以總督你的智慧，不會不明白這是一次雙贏互惠的合作，不會不明白我們合作的目的。”菲德完全不想插話，讓更適合談判的人去做這種事情就是他心中最希望看到的。而從路德維希的表情來看，維託裡奧針鋒相對的話語顯然有效。
就在菲德以為談判會非常順利時，路德維希突然站了起來，“你們的誠意我看到了，不過這還遠遠不夠，你們低估了我對科塞王國的忠心，也高估了我自己的野心，高估了我對危險的恐懼。”路德維希說罷便轉身想離開，維託裡奧在遲疑了半秒後立即喊住了對方。
“等等！”維託裡奧輕輕地咬了咬嘴唇，“除了土地和化為盟友的軍隊外，你還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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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停下了腳步，這個全才的將領顯然不會輕易地被一個商人在談判桌上壓制。他轉過身來，掃視了一眼菲德和維託裡奧才說：“我還需要‘訂金’，而這個‘訂金’，我希望是馬哲尼公國的首都，黑沼澤城。”
維託裡奧和菲德都愣住了，菲德原本以為“一半的國土”就是無比誘惑的談判價碼，沒想到對方會要求直接拿走黑沼澤城。大部分已經失守的公國北部和東部土地對於亞尼斯公爵來說並不重要，反正都是已經失去的東西，把它們承諾給予一個潛在的盟友是可以接受的。但路德維希顯然看穿了這種商人的談判蠱惑，他提出了一個看上去非常過分，但又值得亞尼斯公爵重新考慮的價碼。
“當初你們馬哲尼公國趁我們科塞王國不備偷襲我們，亞當國王和其他冬國民眾都還記著這份仇，所以拿下你們的首都正是我這次來到這裡的任務。就算你不把它雙手奉上，我也有信心在兩個月之內拿走它，而且會比東奧古那帝國更快。”
菲德忍不住回應道：“公國的正規軍和傭兵衛國團都調到了黑沼澤城周圍，你的自信從何而來。”
“我可是擁有雙重保障的，第一個就是…你們認為東奧古那帝國和諾奧公國和我們是否有私下協議呢？”路德維希重新把微笑掛在了臉上，“我們可是同時向這片土地進軍的，而且現在還有傭兵工會的三支傭兵團在靠近黑沼澤城，你們認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是去對抗我們的軍隊呢？還是去抵擋源源不斷的帝國軍？”
沒錯，路德維希所說的第一個保障確實就是馬哲尼公國現在面臨的最大困境——三個鄰國的入侵。只要這三個國家之間有一丁點信任，馬哲尼公國被瓜分的未來都會成真。明明有最弱小的獎品擺在面前，他們沒必要互相攻擊，甚至可以在完全消滅馬哲尼公國的反抗力量後才進行利益分割談判。
那些調集在一起的正規軍只能對付一個敵人，還不能保證穩勝，沒有其他國家的支援，馬哲尼公國不可能有勝算。至於路德維希提到的那三支傭兵團…菲德並不知道他們是敵是友，但傭兵又怎麼可能會站在必敗者這一邊？
“沒有選擇的一方是你們，所以維託裡奧，請你收起那充滿心虛和顫抖的狼牙，”路德維希看穿了維託裡奧的虛張聲勢，“沒有永遠的敵人，但在成為朋友之前，弱小的一方必須先拿出足夠多的誠意，甚至是全部誠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