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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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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孫漁如願進了蕭家搜查一圈,發現不但皇長孫不見了,便是連楚君鉞以及他那幫護衛也不見了。

他帶了近兩百人來,容紹早已思慮過了,憑他一已之力,幹翻這麼多兵勇外加孫漁,還能全身而退護得身後女兒以及在場的先太子諸姬的安全,顯然有難度,索性讓開了讓他搜。

孫漁想要抓捕的人不見了影蹤,氣急敗壞之下,留了四十餘個兵勇緊守四合,自己帶了一百幾十號人騎馬前去追皇長孫。

——時間緊迫,假如他非要留下來與容紹以及四合村這些人纏鬥,不但浪費時間且做事抓不住重點。

這些人只是小魚小蝦,算是他的囊中之物,被流放至四合多年不敢挪窩,等抓了皇長孫回頭一併收拾這些人也不費什麼功夫,但放跑了皇長孫,齊王那裡便不好交差了。

孫家卯足了勁兒想混個擁立之功,如今事情都失算在了他手裡,孫漁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領頭的人跑去追人犯,其餘的兵勇守著四合,因為不曾接到過屠村的命令,便只在村子四周轉悠巡察。

先太子妃原定天快亮之時便要下葬,因此打墓坑的青壯勞力是一早就派出去的,待得他們打著火把回村,發現村子被兵勇圍住,便有幾分驚訝。

容紹早將當前形勢預估,見得那些兵勇只是遠遠觀望,索性藉著太子妃出殯之際,將其餘幾家人全召集到蕭澤家中,商量何去何從。

他早看出來了,孫漁不是易與之輩,敢在這種關頭向皇長孫下手,只恐心性歹毒。楚君鉞臨走之時曾將自己所知孫漁以及孫家諸事向容紹道明,言談之中不無憂心之意。

但他聖命在身,說句不好聽的話,不但他楚家,便是四合村裡每一個人的命運,此刻都與蕭澤緊密聯系在一起。若是蕭澤有個意外,四合村人便永遠失去了翻身的希望。可是若讓他留下來與孫漁對抗,又增加了蕭澤的危險,結果反而不智。

便是容紹亦催促他儘快動身,楚君鉞唯有帶著蕭澤先行離開。

對於孫漁來說,想要捕殺的最終目標乃是蕭澤,在沒有抓住蕭澤之前,他哪有閒暇與其餘人等空耗時間。

這一點,無論是楚君鉞還是容紹都心知肚明。

容大姐兒並非心中只裝著情情愛愛的女子,相反,她甚至是極為冷靜理智的,待得楚君鉞離開之後,她問起容紹的第一句話便是:“阿爹,我們要逃往哪裡?”

容紹目注女兒鎮定從容的面孔,在這種時刻竟然微微而笑——他的女兒原來從不缺的就是直面現實的勇氣!

這種情況之下,不是應該嚇的哭哭啼啼撲到阿爹懷裡來尋求保護麼?

他不知道是該讚賞閨女太過獨力鎮定還是有點遺憾閨女不夠軟懦嬌柔……

當她跟隨著自己去蕭澤家,碰上孫漁的強搜,安安靜靜立在他身後的時候,容紹的心裡柔軟的一塌糊塗。

彷彿這個沉默的孩子此刻已經能與他並肩站立,能夠幫他分擔所有的困難,隨時準備著與他同甘共苦,抵擋風雨。

後來的事實證明,容紹這一刻的想法完全正確。

四合村人如今總人數核計二十九口,外加一個留守的十二郎,剛好湊成了個整數。其中青壯男丁總共十二人,其餘皆是婦孺。

守著村子的如今有四十餘個兵勇,若說這十二人對上四十餘個兵勇,倒也不是毫無勝算,至少容紹與十二郎都是真正在軍中磨鍊出來的,像這種尋常兵勇以一敵十也容易的很。只是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不等大赦的聖旨,便拖家帶口殺回上京城去;另外一條便是一路向北,深入北狄先躲過一陣子再說。

前者路途遙遠,隨時有被群滅的危險,後者……暫時是安全的,但卻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揹負叛國的罪名。

在座的都是政治犯,非常明白叛國意味著什麼。

像洛鈞一生書生意氣,追隨先太子蕭和至此,沒想到一把年紀竟然有可能晚節不保。

他將頭搖的極為堅定,“那不行!無論如何我洛家不能背上叛國的罪名!不然祖宗都不得安寧!”

韋徹與裘行中滿懷愁緒的對視一眼,心中雖亦有此義,可是瞧瞧堂下家人,心覺左右為難。

哪曾想洛夫人懷抱著洛二郎的幼子——洛鈞的幼孫不足四歲的洛小郎——破口大罵:“洛鈞你是書讀的多了腦子生鏽了吧?!我跟了吃了一輩子苦就認了,可小郎這麼點年紀,難道你真願意讓他丟了這條小命?!”

婦人撒起潑來,特別是洛夫人這種平素德高望重的祖母級的婦人,便是連韋徹與裘行中也要禮讓一二,何況是跟她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洛鈞。

洛鈞書讀的倒不少,可是生活之中的瑣事全是洛夫人一手包攬打點,她雖然端莊嫻雅,但關鍵時刻生起氣來連洛鈞也要忍不住退避三舍。

“我……我只是說……”

捨身成仁這種事情,洛鈞反倒說不出口了。

他自己固然有選擇的權利,可是拖著妻兒遵從他的選擇……他又有點於心不忍了。

“你自己不想活命了,便想拉著家裡人一起墊背麼?”洛夫人咄咄緊逼,質問的洛鈞頭上都快冒汗了。

最後商議的結果便是舉家北遷,只花了一刻鍾時間便速戰速決,完全得益於洛夫人的明察秋毫以及強大的攻勢,一旦集中火力炮轟洛鈞,韋徹與裘行中便徹底的啞了下來。

洛鈞的短處無疑也是他們倆的短處。

年輕的時候有一腔熱血孤勇,誓要捨身成仁,可是年紀越大牽掛越多,心便越溫軟,現下若是真讓他們毫無考慮的拿家人的生命去冒險,三個人無論誰也猶豫彷徨,心下難斷。

既然已經商定,各家便迅速回家收拾東西,恰有先太子妃的喪事做由頭,各家燈火徹夜不熄,圍著村子的兵勇倒未做他想。

到了太子妃出殯的時辰,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

先時容大姐兒坐過的豪華版馬車車廂整個的被卸了下來,先太子妃的棺木被放到了上面,留了一半的男丁守護著集合在蕭澤家的婦孺們,其餘人等押車去落葬。

守著村子的兵勇分了十幾個前去跟著監視,他們的任務便是看著這些人省得有人潛逃,哪知道跟過去之後——便做了先太子妃前的祭品。

領隊的是容紹,其餘皆是青壯,洛鈞、裘行中以及韋徹這三位並未跟來,務求一擊而中。

葬妥了太子妃之後,眾人做出要回去的姿勢,那些兵勇還未明白過來便被容紹的連珠箭給射下來三名,緊跟著嗖嗖嗖又是三名兵勇落地。只因葬完太子妃之後,火把已熄,黑暗之中那些兵勇著實不曾想過會被突然偷襲。

這也怪不得他們。

四合村的政治犯們是出了名的溫馴,這都溫馴了十幾年了,誰能想到忽有一日他們能夠暴起殺人呢?

其餘倖存的兵勇欲張弓搭箭,卻已經被人撲了過來,便被鋤頭砸中了腦袋,從馬上滾落了下來。

——四合村人平日用的最熟的不是鐵鍬便是鋤頭,危急關頭這些常用慣了的傢什夥們便成了稱手的兵器,又加上少年們跟著容紹練過一陣子,又是早先就已經商量好的,在火把滅去的瞬間早已經瞅好了目標,這場突擊戰竟然非常迅捷便結束了。

唯一美中不足是裘盛左臂被一名兵勇射中,算是唯一負傷之人。

他們這幫人也不收拾屍體,一人二騎向著村子裡直撲了過去。

聽得馬蹄聲,村子裡留守的十二郎與其餘兩名青壯交換個眼色,守在蕭家大門內,悄悄往外瞧。

待見得遠處馬背上的兵勇接二連三莫名其妙從馬上滾落,十二郎便心中有譜了。

這些兵勇分明是被弓箭射穿,可怕的是皆是一箭斃命,並非射中了胳膊或者腿,還能在馬上哼哼幾聲。

義安郡主曾經誇獎容紹箭術精絕,當初十二郎還不以為然,今日親眼所見頓時拜服不已。

他已經暢想未來跟容紹多學幾招,說不定再與諸兄弟們相見之時,能勝過他們多矣。

四合村的戰鬥持續的並不太久,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這四十多名兵勇便悄無聲息的被掩殺。

東西是早就收拾好的,又有這四十幾匹馬,連逃亡的腳力也有了。不會騎馬的幼童或者少年男女們統統塞進馬車,其餘的皆翻身上馬。這時候就顯出貴族教育的好處來了。

像裘盛洛豐這類年紀小的,當年流放之時也就是五六歲,還未曾學過騎馬,此刻便只能陪著小孩子們坐進馬車,反倒是各家的夫人與少夫人們皆因出身官宦之家,騎術不說精通,卻也不差,縱馬疾馳全無問題。便先太子家中三名妾侍,當年也是官宦女子出身,各個騎術不錯。

最後算下來,足有二十一人獨自騎馬。

這其中還有二人一騎的,譬如容紹懷裡便坐著容謙,洛大郎懷中便坐著洛小郎,能捎帶著共乘一騎的小蘿蔔頭們通通被大人們摟進懷裡,馬車裡坐著的只是幾個少年人而已。

臨行之時,被擊殺在村子裡的幾十名兵勇的武器通通摘下來帶走,屍體扔進了各家院子裡,一把火四合村便化為了烏有,只餘殘垣斷壁。

這一行人乘著天色未亮,向北而去……

等到五日之後,孫漁一路去追蕭澤未果,路過別的城鎮遇上相識的官員,這才驚覺自己不曾奉召便擅離職守,一面派人急往上京城中送信給齊王,一面與相熟官員客套寒喧,只道追擊逃犯過了界,不甘心的退回了邊陲。

他心中還想著,蕭澤逃離四合,好歹還有那一村人可以拿來當籌碼威脅他。

孫漁帶兵趕回四合,已經是十日之後了。

面對著空無人煙的四合村,顯然是一場大火將這裡的一切都燒光,包括他留下來看守四合村的兵勇們,孫漁只氣的肝疼,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吞了容紹——前提是他能找得到容紹此人!

孫漁後在向朝廷上報的奏摺之中向四合村民大潑汙水,道他們叛國謀逆,與皇長孫沆瀣一氣,裡外勾連,企圖顛覆政權,如今已經投奔北狄,到時候萬一說動北狄可汗起兵,後患無窮。

他這份密摺抵達今上案頭之時,楚君鉞已經將蕭澤安全護送進京半月有餘,並且順利促成了今上與蕭澤叔侄事隔十四年再次相見。

今上是在病榻上接見了蕭澤的。

眼前的少年五官與先太子蕭和有幾分相似,只是比先太子膚色黑了一點。先太子與今上又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兄弟倆長的又有幾分想象,只是過氣質迥然不同,先太子溫潤如玉,今上更多了幾分精明強幹,原來的幾分容貌上的相象硬生生便少了幾分。

看到蕭澤,蕭慎情緒很是微妙。

當年他將親兄長擠下皇位可是不遺餘力,哪知道十幾年之後,他卻不得不將皇位重新還給阿兄之子。

難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

更早之前,楚君鉞初到四合的密奏送達之時,苟有德捧到他面前來,他身體不適,便讓苟有德替他小聲念出來。

蕭慎原本是斜倚在榻上的,不得不承認他除了想聽到未來由蕭和的哪個兒子坐儲君之外,他還怕蕭和提什麼要求。萬一蕭和要提起回到上京城呢?

到時候他要如何應答?

接受蕭和的嘲笑?嘲笑他千方百計將皇位弄到手,最終還是不得不拱手相讓於蕭和的子嗣?

那時候,今上蕭慎的心裡真是又矛盾又糾結。

可惜,他的糾結矛盾並未持續多久,苟有德念的一句話便及時拉回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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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你方才說什麼?”他不是幻聽了吧?

苟有德重新低頭細瞧奏摺,又將方才那句複述了一遍:“……先太子已於兩年前亡故,所遺唯一子嗣名澤……”

蕭慎猛的坐了起來,他是久病之身,太過迅猛的起身便覺一陣頭暈目眩,額頭冒冷汗。但比起這些身體的不適,讓他更為難以接受的是心理受到的猛烈撞擊。

他曾經以為,哪怕兩兄弟反目成仇,蕭和遠在邊陲日日遙望帝京,滿心惡毒的咒罵不甘,都至少證明他當初搶皇位搶的物有所值,一點也不虧。

可是——蕭和去了!

悄無聲息的去了!

蕭慎還記得當年,在蕭和的太子冊封大典上,他第一次向著親兄長下跪。

皇權是多麼奇怪的東西,它能讓原本平起平坐的手足霎那間分出了尊卑來。

正是那一跪促使他認清了兄弟倆原本平等的地位此後已經是天上地下。哪怕蕭和忙不迭的將他扶了起來,嘴裡還道:“阿弟,你我兄弟哪用得著多禮?”

那時候蕭慎便想,這話多假!

反正蕭和並不是要下跪的那一個,他當然可以輕飄飄講出這話來。

一個人若要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另外一個人,很容易便產生疑鄰盜斧般的效果來。

此後蕭和的寬厚忍讓包容皆是故做大方賢明……做兄長的愈退讓,做弟弟的便攻擊的越厲害,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攻擊的越厲害,蕭慎越能為自己的攻擊找到諸多藉口。

也許他下意識的心中發虛,唯有替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藉口,才能更為有力的攻擊下去……

可是現在,那個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大抽,昨晚死活更不上去……只好今天更新了。今天還有更新,這章是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