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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你說清楚啊,你對我道歉是什麼意思!”小深掐著道彌的脖子道。

道彌倒是想扒開,他自己本就喝了幾杯有些微醺,就是一點兒不醺,小深那力道也不是他能掙開的,“小深哥……小深哥你冷靜一點,你幹嘛?你不是沒喝醉嘛?我都道歉了,我錯了嗚嗚!”

道彌害怕了,他不就是一時忘情,說了個拿王八打趣的歇後語。

這可還是在碧嶠峰,下一步不會就是師叔祖出來主持公道吧!天啊,師叔祖比小深哥還不講理的啊!

“你說,王八是誰?”小深惡狠狠地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覺得我是王八嗷!”

怎麼扯到這個來了啊,道彌戰戰兢兢地道:“小深哥,你,你不是龜族麼……”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龜族??”小深憤怒道。

可是你明明那麼硬……

道彌不敢說實話,推諉道:“但是大家都這麼說,我也是聽人猜的!”

小深:“大家??”

……方寸老賊!!

小深又要大罵方寸了,羽陵宗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就是因為有方寸這種偷人水的祖師爺,才會有這些亂給人扣龜殼的弟子。

“你去給他們說清楚,我不是!”小深抓著道彌氣道。

“……好。”道彌心說,但是大家聽不聽我就管不了了,他們都覺得有事實依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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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小深哥到底是什麼族啊,道彌百思不得其解,這麼硬還能不是龜族麼,那是什麼,必須帶殼兒吧,螺螄?

“你現在可以爬了。”小深冷冷瞪著道彌道。

“哦……”道彌是,“小深哥那你記得明天還是要上課的,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但我吃掛麵不調鹽――有言(鹽)在先,你明天不能拿這個做藉口逃課。”

小深:“……”

這八哥好煩哦。

小深悶悶不樂地走進商積羽的房間,商積羽見他拖沓無力的步伐,整個好似打蔫的小白菜,頗能逗樂自己,但這肯定是不能說出來的,“怎麼臉色不好看,喝輸了?”

“當然是贏了。”小深立刻反駁。

他不高興的才不是這件事呢,可他也不願意說給商積羽聽,自己被扣上了龜殼。

小深也坐在榻邊,“你怎麼還在哦。”

商積羽倏然翻身將他按倒在榻上,俯身時墨色的髮絲散落在小深胸口,同時還順手把用劍尖兒戳自己手臂的墨精彈飛了。

他沉沉道:“那酒還是我給你的……不許我同飲也罷了,今晚總可以盤盤我吧?”

“你又彈它!”小深看了一眼,餘意飛出去撞在桌子上,一隻茶杯扣下來把它給罩住了,正在手忙腳亂的掙扎,“我才不盤你!”

商積羽扯了扯嘴角,眼神暗下來,似乎帶著幾分危險:“……那至少說一句話吧。”

又是這句話,小深回想起來,不是商積羽第一次這麼要求了,他總算覺得奇怪,“你到底想聽什麼呀。”

商積羽本想讓小深自己說出來,可顯而易見,少年是沒法自個兒明白了。

商積羽直勾勾看著他,“就像你對‘他’說的那句。”

哪句?小深幾乎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商積羽站起來,傾身逼近,“無論餘照,還是任何人,都只是像‘我’……”

這個我字,尤其咬重了。

小深對‘他’說的話,商積羽自然是知道的。他頭一次對另一個自己產生了些淡淡的酸意,他們本是一體的,沒有人會將他們區別對待,似乎沒人覺得他們的兇殘程度有什麼不同。

但現在‘他’變得不一樣了。起初的分別對待,還只是讓商積羽覺得略有新鮮感,甚至是好笑。可到現在,他卻不滿起來,為了一句可能只是小深漫不經心說出來的話。

那句話讓‘他’特別起來,可小深只是說給‘他’聽的,只是他也聽到了,而且也記在了心裡。他甚至也去為小深出了頭,誘導小深對自己說。

即使自己索要來的也無所謂了,反正,他也要。

小深的確是隨心隨意而說,誰知商積羽竟在惦記這個。

“這怎麼說呀,你這麼討厭,羽陵宗的人再討厭也是像你?那也不對啊!”明明都是像方寸一樣討厭,還輪不到你呢。

商積羽一眯眼,他本就是將小深按在榻上,此時愈發逼近了,威脅地道:“你再好好想想。”

小深以前覺得道彌的八哥眼弱智,現在倒羨慕起來了,恨不得和他一樣,一個眼珠子向左上,一個眼珠子向右下,就不必和商積羽對視了。

商積羽這麼盯著他,讓他覺得自己要被咬了!

商積羽猛然一動!

小深嚇得鱗片都要張起來了,幸好他想到自己是龍,商積羽就算要咬他,應該也咬不動。

但商積羽下一刻,竟是陷入了沉默。不管他原本打算做什麼,好像都忽然放棄了。

神色變幻,也不知在想什麼,手指也緊扣著小深的腰。

過得片刻,商積羽再度抬起眼來……

換了一個?

小深一喜,張開手臂掛在商積羽身上,委屈地分享:“道彌說,他們都在背後猜我是龜族。”

他一下就把剛才的事拋擲腦後了。

商積羽就著這個曖昧的姿勢坐起來,小深便頭也不抬,只是挪挪身體,更舒適地窩在他懷裡,因此也看不見他臉頰上竟有一抹淡紅……

只是商積羽的語氣仍是清清冷冷,輕輕摟住小深,“怎麼會呢。”

尤其是小深纏著他,分明是蛟。

“就是,所以我要找他們算賬了。”小深哼道。

小深坐在桌前寫字,餘意為他扶著摹寫的書頁,另外兩個墨精則給他磨墨。

一名外門弟子抱著書過來,“主翰,我想借這本……”

小深斜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是什麼族?”

自己什麼族不知道麼,以前借書,主翰問的都是修為,弟子茫然道:“我聽說,主翰乃是龜……”

這話才開了個頭,小深就把書搶了回來,“不借,爬開!”

你才龜呢!

弟子:“……主翰,您太過分了!”

小深兇巴巴地道:“怎麼,這口氣,你是想和我‘硬碰硬’嗎?”

弟子:“……”

……還說自己不是龜。

可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弟子改作哭喪著臉扮可憐道:“主翰你就借給我吧,我真的很想看這本《太初五雷法》……”

小墨精們也把墨放下了,指著這名惹了主翰不開心的弟子,發出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雖然沒人聽得懂,但從神態來看,多半也是在斥責了。

它們甚至指了指書,又指了指那弟子,譴責他不配學。

外門弟子:“……”

他就這麼糊里糊塗被狗腿子墨精們趕出去了,仍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接下來這種類似的情況發生了很多,在小深的隨機抽問中,大部分人都回答了自以為的標準答案,也都被剝奪了借書權。

有的人見到前面發生的事,但又實在不知道小深的族類,索性說不知道,也被趕出去了。

小深:就這個眼力,還修什麼仙。

諸多弟子圍在一起,討論那文盲到底在折騰什麼。

現在他們算是知道小深不喜歡別人議論他的原形,但也晚了。有的人甚至還不相信小深不是龜,覺得他只是不樂意別人說出來。也有的人和道彌一樣,開始猜測起新的答案了。

當然,眼下更重要的,主翰發瘋,好多人都成了玄梧子,該怎麼辦。

歷任主翰,有怪癖的太正常了,有的人可能因為穿了一個主翰討厭的顏色,就不被允許進去。

怪癖可能不同,但這些主翰有個共同的愛好,愛書,想重新獲得他們的認可,只要朝這個方向努力就是了。

但是……小深主翰……

有點難。

“要我說,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選了這樣一個主翰!學識淺薄,修為低,除了殼硬,還有什麼優點嗎?就這還不讓人說!如今他作威作福,我等想求學何其之難!”

一個外門弟子叫苦道,他只是個外門弟子,又是入門沒多久,想增長修為,多學些術法,只能去書林自學了。

此時一位長輩路過,見他們湊在這裡,隨口問了一句:“在做什麼?”

大家本就滿腔憤怒,見到來人後大喜,七嘴八舌地傾訴起來,希冀哪怕有一點點的希望,讓這個主翰下臺。

“應元子師叔,我們本來是期待您坐主翰的,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師叔才華,比小深何止是千倍萬倍的高!”

“就是,小深主翰長得有多可愛,性格就有多惡劣!”

也不知是誰在人群中說了這麼一句,其他人紛紛回頭看。

嗯??

誰知應元子立刻打著哈欠道:“胡扯!小深我是知道的,才學很不錯,他若不肯借你們書,一定是你們不夠資格,還不快去努力修煉!”

說罷,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飄然而去。

應元子在小深那裡得了酒喝,他怎麼可能反對小深,甚至厚顏無恥地誇小深才學不錯……

不但應元子,其他高層似也有顧忌,推脫不理。

“不然,咱們別來文的了,來武的,套麻袋,揍他一頓吧。”

有人弱弱說了一句。

現場頓時又是一片靜默,很快紛紛道:

“我去和道彌聊聊,看主翰喜歡什麼。”

“再去借一次,碰碰運氣好了,也許這次放過我。”

“我也去……”

誰敢去啊,你想試試自己法器有多硬麼。

再說要被抓到怎麼辦,主翰歷來是半師,毆打先生,完了。

此時的書林內。

小深問道彌:“你給我查得怎麼樣了?”

道彌兩眼昏花,“才看了十分之三……這些是我搜檢出來的。”

都是關於各種流派馭靈環,以及類似禁制的書。

“先念搜到的我聽聽。”小深精神一振。

道彌強撐著問他:“對了,小深哥,讓你背的詩背會了麼?”

小深揮揮手道:“太拗口了,不會背。”

……算了,慢慢來。

畢竟道彌也不敢和小深哥硬碰硬。

他把那些內容都念給小深聽,唸完再拿下一冊,重複著動作,“海里都是水,書裡都是字。我今學寫書,亦有我所思……”

他都念了幾句,才覺得不對,“錯了錯了。”

他一看手裡的,壓根就不是自己的冊子,恐怕是搬來的時候不小心夾帶在裡頭的,是某位外門修者的作品集,還是新書,所以才在外圍。

就是不知作者怎麼想的,裡頭既收錄了《長生既要》《坐忘錄》這樣的道法探討,也有他平日寫的歪詩。

“等等,剛才那首詩不錯啊!”小深卻是眼前一亮,他最近也在背詩,可背來背去,都覺得很是枯燥無聊,不像方才這首,簡直寫到他心裡去了。

道彌無語:“……”

什麼不錯,是好不容易你能聽懂了吧……

小深:“這個不錯,還有沒有,再念幾首,我覺得這個,這個就是你說的清新雋永吧。你看:海里都是水,書裡都是字。我今學寫書,亦有我所思。我才聽一遍就背下來了!”

道彌:“…………”

清新雋永要羞愧而死了。

這一次連那些狗腿的墨精也都對自己的上司沉默了,撓著頭假裝沒聽到。

“這作者叫什麼?”小深很感興趣地道。

道彌看了一眼,“呃,雲自然。”

小深讚道:“連名字也很好聽,我都聽得出來。”

道彌:“……”

不是說“自然”這個名字不好,當然好,道法自然。問題是,當今修真界的修者取名,和凡人一樣,也是一波一波趕熱潮的。

像是當年很多人效仿餘照,給弟子或後代取名“照”。

幾百年前,大家都覺得“仙”字好,所以像孫仙甫那樣的名字也遍地都是,什麼奉仙,仙公,等等。

這個“自然”,也是流行過的,道彌就認識至少三十個某某“自然”。

“還有別的詩麼,再念幾首給我聽聽。”小深問道。

道彌嘴唇動了動,但還是繼續念了起來:“……八條腿兒行天下,高舉大螯愛自誇。而今落在我的手,息了刀兵又釋甲。昔日稱王又稱霸,煮熟模樣像它媽。”

這是寫的詩人吃蟹時的事,顯然,把螃蟹一家都吃了。

“這寫是螃蟹對不對!”小深聽出來了,笑得直蹬腿,“有意思,太妙了,真是寫得活靈活現!再念一首!”

先前道彌給他念首寫劍的詩,說是裡頭沒有一個劍字,卻處處都是劍,能讓讀者感覺到劍意。他一點也沒覺得,那些用典他壓根不知道。

倒是這首詩,也沒寫到螃蟹兩個字,他還不是一聽就知,而且妙趣橫生。

道彌眼角抽了抽,念了一首又一首,這本來也就是附在書後的,沒有多少,很快就唸完了。

小深意猶未盡,連稱呼都變了,“自然真人真是有才華啊,這書放下吧,我就拿這個學字了。”

道彌:“……”

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謝這位自然真人誘導了小深哥的學習興趣,還是痛恨他引領了小深哥的審美扭曲。

道彌安慰自己,會好的,以後一定會好的,待小深哥讀多了就知道什麼才是好的。

……

“主、主翰……小深哥……我想借書。”一名弟子低著頭道,希望這次主翰能饒他一回。

“先等等,我考考你。”小深道。

這弟子心中叫苦,完了,還是來了!

小深:“你背一下雲自然真人的名篇《詠梅花》,並給我分析一下,好在哪裡。”

弟子:“……??”

名篇?哪來的,他怎麼沒聽說過??

主翰終於開始考文的了是好事,但云自然誰??

小深剛仔細學了幾首詩,談興正濃,想找人探討。

不想這個弟子一臉懵,完全沒跟上小深的節奏。

後頭躲躲藏藏的玄梧子卻是眼前一亮,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有這個本事的人在羽陵特別多),以前翻過《坐忘錄》,雖然一掃而過,但還是有印象。

“您說的是‘白雪紛紛下,梅花滿樹杈’吧!”玄梧子欣喜若狂,他一直在設法討好小深,現在終於抓到一點機會了。

但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優點,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來一句,“易懂!”

“對!”小深開心了,指著玄梧子道,“你水平有長進啊,過來說話。”

其他人:“……”

為什麼主翰會喜歡這種詩,難道以後為了借書,都得捏著鼻子和他討論這種歪詩了麼??

先前大家都抱怨主翰沒有一點文學上的喜好,現在有了,卻還是高興不起來。

說好的天縱奇才,進度飛快呢,不要求現在就熟讀深奧的典籍,可為什麼會推崇這種東西,光是聽聽他們都覺得自己的審美被打裂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道彌。

一定是這八哥的錯!

這死八哥,每天歇後語,俏皮話,管丈母孃叫大嫂子――沒話都要搭拉話!

道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