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心中發毛了，徑直將心裡話吼了出來。
“少爺說了，成立咱們海衛的目的就是為了打仗！現在海盜就在眼皮子底下，還開炮嚇唬人，我們要真跑了，別說我，就連老於你，這輩子也別想再摸船！”
貓兒沉聲說著，老於心口抖了一下，只覺這個平時不著調的少年，並不是想象中那麼沒有心眼。
“不能摸船了？可小命也要緊啊……”
吞了口唾沫，舵手老於還想再分辨，甚至已經在打徑直轉舵的主意了，可貓兒的警告沉進心裡，忽然覺得這事比沒了小命還可怕。
“娘咧……就拼了！反正去年掙的花紅，還有什麼出海補貼，不僅夠了兒子娶媳婦，還夠他吃上半輩子的了。”
老於咬牙，手臂輪轉，金蛟號輕盈地在海面上再拉出潔白的弧浪，朝著身後的鳥船轉回去。
老於發了狠，貓兒等海衛可是被這海上奔馬給整得一個勁地罵娘，一圈一圈地繞著，船工始終配合不到位，合適的開火陣位一直搶不到，總是刺溜一下就掠了過去。那些海盜就眼睜睜地看著這艘怪船在他們前方來來回回打轉。
本來也可以不繞這小圈，而是繞大圈將漁船兜起來開炮，可對方是五條船，都散在遠處的下風口，朝下兜過去怕靠得太近，一時不慎撞了，就算少爺不心痛，貓兒都要吐血。
“估計那些海盜要把咱們笑死！”
王楓看著在桅下忙得也是一頭汗的船工們，頗為無奈地自嘲道，他算是明白了，為何總是說百年海軍，還真不是有巨炮大艦就能叫做海軍的。
現在這些海衛與其說是在操船還不如說他們是在玩，現在他們不就是在玩麼？根本就沒辦法駕馭這匹烈馬，別說開炮了，安安穩穩靠近那幫海盜都難。
“要不乾脆停下來？等他們送上門，咱們一條一條轟掉！”
做為臨時槍炮長的王二狗比他更鬱悶，憋了老半天，還是欲射而不得，乾脆出了餿主意。
“停下來！？你以為他們傻啊，直直朝你炮口送上來？從船前船後爬上來，你能轟個……”
貓兒下意識地叱責著，可說到後面，眼睛也開始閃光，對啊……
“停下來！”
他朝老於下了命令。
“喂喂……你這是？”
王二狗也被他罵醒了，卻聽他還真要這麼幹，又急了。
“你轟你的，我轟我的！”
貓兒有了定計。
眼見那怪船在一兩裡外停下，這時候汪波才轉悲為喜，剛才見這怪船打著轉，還以為是在戲弄他們呢，對方操船那水平雖然差，也沒差到只會打圈的地步吧。
“趕緊靠過去！”
他招呼著手下，遠處的船上，旗語連連，汪波不等自己船上旗手翻譯，就罵了起來。
“管他們使沒使詐！靠過去咱們就贏！”
在汪波的嚴令下，五條鳥船像是五條狼一般，朝著那已經落了帆，如同睡美人般的金蛟號爬了過來。
原本覺得自家的船不算慢，一兩裡地轉瞬就到，可此刻汪波卻覺得自己像是在蝸牛爬一般。好不容易近到了半里之內，眼瞅手下的船也追了上來，正跟他齊肩並進，他松了一口氣，心說莫非這怪船上的人剛才是玩得虛脫了，現在都癱在了甲板上？
“炮！”
接著手下的驚呼，讓汪波也差點癱了下去。
就見那怪船的船身的一側，四扇炮門驟然升起，炮口送了出來，隱約還能見著那黑黢黢的炮膛。
嘭嘭……
比自家船上那虎蹲炮的炮聲低沉厚重得多的巨響連連響起，接著汪波的視線就一片昏暗，一條粗壯的水柱在船前升騰而起，遮蔽了大半視線。
汪波的船被這當頭一浪砸得晃盪不已，可他卻沒心思打量自己這船的情形，就驚恐地看著十多丈外，手下的一艘船就像是紙糊一般斷為兩截，碎片混著水柱，帶著船上二三十人也如紙片一般在半空飄飛。
“繞……繞到船頭船尾！”
他嘶聲叫了起來，僅僅只是一輪齊射，卻感覺自己像是被無數大炮轟擊。
“這炮……真是厲害。”
金蛟號甲板下的炮艙，瞧著左右兩邊各四門比虎尊炮大不了多少的大炮，船上很多船員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炮發射，紛紛在那裡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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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船的炮艙他去年到東瀛的時候見識過，那時已覺眼界大開，可現在更是眼花繚亂。洋船的炮就擱在木頭炮車上，每門炮後面有粗壯繩索編織而成的攔網，炮車還有繩索牽著，方便發炮後，把炮車拉回原位。
可這金蛟號的炮卻很不一樣，或者說是炮車不一樣。灰黑鐵架子支起了粗長炮身，左右還有搖柄。只用三人就能操作，一個是調整炮身俯仰，一個是偏轉炮口，根本不用像洋船那樣靠人力搬動。聽著搖柄轉動時那喀喇喀喇的齒輪咬合聲，眾人心說這果然是神仙之術。
還不止這點稀奇，炮車的鐵輪子架在兩根前低後高的灰黑鐵軌上，後半部分的鐵軌有一個前弧後方的凸起，炮手推動炮車壓過之後，這凸起又彈了起來，不腳踏鐵軌旁邊的一塊踏板，將其凸起踩下，炮車就被固定在了鐵軌後部。
“炮車下面有蓄力扭杆，發炮之後，炮車退到這個位置，後坐力會積在扭杆裡，等裝好藥彈，踩下踏板，稍稍用力，炮車就能復位。”
熟悉這炮的人為不明白的人作著更具體的解說。
“這……有必要這麼繁瑣麼？”
老於很有些不解，復位什麼的，用洋人的辦法也很簡便吧。
“少爺說，人力能省一個就是一個，這炮三個人就能操持自如。”
王二狗這話讓老於茅塞頓開，更少的人，就意味著船能在海上呆更久，而且管理起來也更省心。
可他卻不知道，王楓要在炮車上花大力氣，刻意減少炮手數量，為的是未來成軍能更快速。能靠機械幹的事，就儘量不讓人幹。雖然他的齒輪傳動機械可靠性還不高，仔細算算也是划得來的。
“就希望這炮……力道足夠。”
雖然只能聽見炮聲，可是看著如磨砂一般，質感細澀的炮身，老於卻滿懷期待。看這炮的口徑不算大，也就兩寸多，比以前船上用的虎尊炮沒大多少，掂了掂炮子，也只有七八斤重，已夠得上將軍炮的等級，只是……這炮壁是不是薄了點？不算炮車，整門炮估計還不到五百斤重。
“這炮可是優等生鐵鑄成，每門炮都試射過，絕不會炸膛！而且還有少爺說的什麼磨砂表面散熱技術，射速快能趕上了火槍！”
總共四門炮，各炮手又是經過多次實彈射擊的，王二狗做為臨時的槍炮長一邊指揮開炮一邊居然還有時間跟周圍的人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