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醒來時被窩的另一半已經沒了溫度,她懊悔地看了看身旁那處微微的凹陷。
良久,不知想了哪些,她臉紅了起來。
夏瑜將床墊推開,拿到什麼,珍惜地摸了摸。
她飛快地把被子蓋好,先是探過去一隻腳,一隻手肘,緊接著是半個身子……
夏瑜將臉埋在了枕頭下。
好像……還能聞到一點氣息。
夏修音進入房間時,看到的就是小孩鴕鳥似的窩在被中的場景。
“阿瑜?”她輕聲喚,卻見小鼓包動了動。
夏修音欺身過去,眼尾微挑,含著笑意疑惑道,“咦,我的阿瑜不見了。”
“她在哪兒呢?”
小鼓包變得僵硬,而後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細白的手指攥著被角慢慢向下拉。
夏修音看見因為害羞含了些許溼意的黑眸,眼睫眨一眨,裡面的水光便晃一晃。
她的唇角慢慢翹起來,將捂著臉的小孩從被子裡剝出來,“呀,我的阿瑜在這裡。”
夏瑜和夏修音如常用了早餐。
只是在幫陳嬸收拾桌布的時候,夏瑜問:“姐姐,妙妙已經吃過了嗎?”
“是不是我起得太晚了?”
夏修音見她小臉皺了皺,好像有些羞慚的樣子,接過她手裡的兩柄小勺,逗她:“你看看砂鍋裡是什麼?”
夏瑜墊著腳尖掀開鍋蓋,又仔細合好。
“陳嬸今天煮的粥有些多了。”她擔憂道,“但是我已經吃不下了。”
夏修音不應,只是站著瞧她。
夏瑜茫然地和姐姐對視一會,驟然福至心靈。
她來到小小的屜籠旁,發現裡面還蒸著麵點。
“姐姐……”她驚訝地張了張嘴,“妙妙還沒起床呀。”
夏瑜在遇見夏修音之前沒有過時間觀念,遇見夏修音之後,她的世界繞著姐姐轉。
別墅裡的傭人在她醒來前就在忙碌,所以,她的觀念裡,還沒有睡懶覺的情況。
“她還小。”夏修音朝她伸出手,夏瑜自然而然地握好。
“多睡一會也是正常的。”
夏瑜點頭:“妙妙還是小朋友。”
上樓時,冷不丁被夏修音輕輕點了點鼻子。
姐姐笑道:“小朋友……跟緊我。”
夏瑜低下頭,臉頰變得滾燙,“嗯……”
早晨七點出頭的光景,陽光還不算太烈,長廊上的葡萄藤打著卷,留廊內一片蔭涼。
之前託劉志買的標本夾、採集袋和枝剪之類的用具到了,夏修音也有些耐不住,和夏瑜沿著長廊採集植物的葉和苞片。
“這個花花還沒有我的指甲大。”夏瑜很小心地挖出完整的一株野花,不過手掌長度,花萼分四裂,淡藍色,散落在矮矮的綠葉叢中,像星子。
夏修音看了看:“阿瑜知道嗎,它有著很洋氣的名字。”
夏瑜還捧著花,歪了歪腦袋,乖乖道:“是什麼呀?”
夏修音抽./出水性筆,在標籤上落了幾筆,遞給夏瑜。
【阿拉伯婆婆納】
夏瑜彆扭地念了幾遍,舌頭有些打結,似模似樣地贊同,“真的很洋氣。”
夏修音摸了摸她的腦袋,忍了笑。
小孩有著親近自然的本性,視線根本不能從綠瑩瑩的周遭挪開,每發現一樣平常沒見過的植物便央著夏修音,求她用相機拍照記錄。
之後,夏瑜軟軟糯糯地問詢:“姐姐,這個可以做標本嗎?”
沒來得及捎帶燥熱的晨風撩起碧色葉片,熟透的葡萄紫玉落掛,飽滿盈串。
精巧別緻的白色長廊,夏修音與夏瑜在葡萄架下喁喁細語。
雲朵飄得很慢。
因為夏瑜偷偷瞄了好久葡萄,最後兩人挑了半天剪了一串提回了別墅。
推開側門進去,夏舒蘭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手裡按著遙控器。
“修音,你們回來了?”夏舒蘭還沒有換睡裙,扭頭時v領露著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夏修音略擋了擋夏瑜的視線,小孩則一無所覺,正神色緊張地在意手中的葡萄。
這葡萄,實在是……熟得過分。
夏瑜只拎著一串,慢騰騰地從長廊過來幾步路,一路掉了數個。
她心疼地看著,卻不敢彎腰去撿,因為哪裡不小心碰到,又是牽連一片。
完全沒在意客廳有人在打招呼,夏瑜求助地仰頭喚夏修音,“姐姐……”
家有來客,陳嬸擔心傭人採買的食材不合心意,索性跟著一同去了。
她只能麻煩姐姐。
將手裡的採集袋之類隨意擱在地面,夏修音簡單同夏舒蘭應了聲,從夏瑜身後虛虛擁著她。
在夏瑜微微睜大眼睛時,夏修音連著她的手,一起護住了葡萄。
柔軟的身體貼在了背部,熟悉的氣息將夏瑜籠罩其中。
“阿瑜,走啊。”姐姐在她耳邊道。
夏瑜的心臟咚咚響,吵得她抬不起頭。
她已經顧不上手裡搖搖欲墜的葡萄,與她身上相似的柑橘味讓她的腦袋暈乎乎的。
夏瑜無措地找著話:“姐姐,我忘記和妙妙的媽媽問好了。”
夏修音和她靠得實在太近:“不要緊,她在看電視,不會生氣的。”
夏瑜像小企鵝一樣一擺一擺挪著腳步,動作間葡萄滴溜溜滾落在她腳邊。
外衣擠壓破裂,甜膩的汁水溢位,剔透晶瑩的果肉隱隱可見。
遺憾的是,兩個人都沒太在意。
“妙妙啊……臉還沒洗就嚷著要找小姨姨玩,同她說你們不在她也不信。”夏舒蘭拿著一份芝士蛋糕,“她自己跑去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敲門,說是要找到小姨姨――”
“修音,你的手藝不錯嘛。”她笑,“有機會,我也試試看。”
隔夜凍的酸奶芝士蛋糕,奶油清甜不膩,口感醇厚綿軟,什錦水果丁脆甜可口。
夏修音提了提唇角:“我和阿瑜也是第一次做,蘭姐姐喜歡就好。”
夏舒蘭道:“g,小丫頭,你要去找妙妙玩嗎?”
夏瑜只想膩在姐姐身邊,但有外人在場,她不好意思太黏著姐姐。
“嗯。”她點頭。
妙妙是個可愛的女孩,而且她很喜歡自己。
雖然有些頭疼,但同妙妙慢慢說,她會聽你的。
夏瑜笨拙地切了一小塊蛋糕,奶油沒有切好,亂糟糟地放在夏修音面前。
“姐姐,你吃……”
夏瑜的臉羞起來:“我去找妙妙。”
“別著急。”夏修音叫住她。
信手將她攬到自己身前,果然見她的兩頰紅撲撲的。
小朋友,臉皮薄。
“差點忘了……”夏修音挑了處奶油薄厚適中的甜點,小叉遞到夏瑜唇邊。
她微低著頭,哄道:“阿瑜。”
夏瑜眼裡瀲灩水色,她聽話地張開小口,將蛋糕抿在嘴裡。
“姐姐,我走啦。”聲音含含混混的,急急忙忙的樣子。
夏修音靠在抱枕,眼皮半撩著看小孩的背影,神情有些懶。
她嘴邊的笑鬆散著,像是隨時要散盡,卻久久未消。
夏舒蘭挑著眉看了全域性。
夏修音年紀雖小,尋常卻穩重老練,裝著溫柔無害的表象。
到底是年輕,再小心也會露了端倪。
不過,和這撿來沒兩天的小丫頭這麼親密,難道是故意演給她看?
……那也說不通。
夏舒蘭心道,有意思。
她隨意地抬眸,不料恰巧撞見夏修音輕輕睨過來的一眼。
夏舒蘭的心臟狂跳了跳。
別墅裡的房間大多備鎖,可夏瑜的生活範圍被圈在夏修音的生活範圍裡,所以夏瑜並沒有直觀的感受。
岑澳一覺醒來,先是叫了通姨姨,她記得要讓姨姨告訴小姨姨她昨天晚上也很厲害。
姨姨沒有回應。
她氣壞了,要找小姨姨,打算自己去告訴她。
可別墅的一二層,光是房間就是四五十,她轉悠半天,拍了好多門,也沒開啟幾個。
鼓著腮幫子,岑澳沿著一樓往裡走了走,沒幾步,看見一扇門虛掩著。
“小姨姨,我來了!”她猛然推開門,站在門口大喊。
沒人。
但這間房間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比其他客房多了一排矮矮的書架,裡面立著十數本大大小小的書。
被褥被仔細地疊好、壓平,卻還是有些軟塌塌的樣子。看得出來主人似乎也有些苦惱,但仍然將其端端正正地擺在床鋪中央。
有人在這裡住――
一定是小姨姨!
岑澳從鼻子裡“哼”一聲。
抓到啦!
她先是去翻了翻那些書,有兩本夾了書籤,像是初讀沒多久。
大半是繪本,但是圖案她不喜歡。
有幾本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她看得眼暈。
“小姨姨的書都不好看。”岑澳覺得夏瑜真是太可憐了!
她還是懂些規矩,知道不是在自己家,不能隨意找畫筆塗上自己喜歡的顏色。
興致缺缺地把書放回去,岑澳在房間裡東摸摸西碰碰。
她累得不行,趴在了床上。
來回滾了幾下,岑澳把枕頭揪到自己面前抱著。
一塊灰色的紙片掉落在潔白的床單。
咦?
岑澳伸手去拿――
“妙妙?”夏瑜的手搭在門沿,去喚她的小外甥女。
想到夏舒蘭說岑澳在找她,她的門並不上鎖,所以夏瑜徑直回了房間。
入目是一團被蹭散的被子,亂著頭髮的小孩趴在床單上伸手夠著什麼。
“姨姨。”岑澳看不懂字,卻認得出那個清貴纖細的少女。
翻來覆去倒了幾個方向,她把紙片貼在眼睛上,一抬頭,看見門口站著的神情臉色蒼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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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姨!”她驚喜叫道,很快又撅起嘴,“你都不等妙妙一起玩!”
姨姨和小姨姨一起不見了,她們肯定偷偷玩好玩的。
夏瑜的小臉已經沒了血色。
她小心翼翼儲存著、萬分珍視的那篇報道被岑澳隨意地捏皺了,胡亂地按在眼周,像是玩具。
姐姐的面部有了摺痕,從前額貫穿至耳朵,身後的書架也一同變得扭曲。
她忍耐著哭腔:“妙妙,我現在來找你玩了呀。”
“為什麼之前不找妙妙!”岑澳的脾氣上來,手指也抓得緊了些。
夏瑜眼睛顫了顫。
“妙妙睡得很香……”她頓了頓,強裝鎮定。
“冰箱裡有芝士蛋糕,放了很多草莓和奇異果。妙妙,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夏瑜走到岑澳的面前,仰起臉看著坐在床沿的她。
岑澳眼裡,女孩的眼睛蒙了一層透明的水霧,漂亮得不得了。
煩亂的情緒被平息,岑澳訝異道,“小姨姨,你哭了?”
其實還差一點,但是她覺得女孩的眼淚肯定很好看。
“別哭哦……”岑澳一手捏著報紙,一手要去摸夏瑜的臉。
夏瑜眼裡的水霧散了些,“沒有呀,妙妙。”
她握住岑澳伸向她的手,道:“你可以把那張紙給我嗎?”
岑澳晃了晃報紙,“這個?”
女孩的視線追隨過去。
岑澳瞧了瞧灰溜溜的紙片,再瞧瞧模樣可憐的女孩,眼睛轉了轉。
她猛地甩開夏瑜的手,身子往後一跳,一骨碌爬起來站在床中央。
“小姨姨,來拿呀!抓到我!就給你!”
夏瑜心驚膽戰地看她揮著薄薄的紙片。
“妙妙……”
女孩流露的在意讓岑澳更加亢奮。
“來嘛!來抓我!不抓我就扔掉!”
夏瑜不得不陪她玩這個遊戲,岑澳在床上跳啊笑啊。
最後,夏瑜也踩上了床。
“看來,妙妙是真喜歡你撿的那個……夏瑜。”
岑澳的笑聲傳到客廳,夏舒蘭飲了口咖啡,看向正捧著書的夏修音。
夏瑜住的客房不遠。
夏修音凝神聽了聽,依然沒有小孩嬌嬌的乾淨聲線。
岑澳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了。
她們在玩什麼?為什麼夏瑜不在笑?
“阿瑜乖巧,性子慢……難得妙妙和她合得來。”夏修音的指尖在書封輕輕摩.挲,莫名的不安像一條細線慢慢地纏。
她合上書頁,對夏舒蘭溫聲道:“蘭姐姐,我去看看。”
夏舒蘭嗔道:“幹嘛,怕妙妙欺負她?”
夏修音:“怎麼會――”
“啊!”一聲尖叫。
夏修音眼皮跳了下,她神情冷下來,三兩步匆匆離開客廳。
“急什麼,估計正鬧著……小孩子嘛。”夏舒蘭理了理裙襬,這才擱下咖啡杯。
嗚嗚的哭聲從敞開的門傳來。
夏舒蘭聽出那是自己女兒的。
難道是那個小丫頭欺負了妙妙?
她腳步快起來。
“怎麼辦……”岑澳一邊哭一邊打嗝,像是嚇得不輕。
夏舒蘭氣憤地跨向門口。
看清房內,一盆冰水兜頭將她淋了個通透。
女孩蜷縮在床頭櫃旁,前額指長的口子,鮮血從中湧出,蜿蜒著淌至眼周,順著小小的下頷,滴落在地。
夏修音將床單整個扯下小心地覆在女孩額前,殷紅的血跡迅速在純白的布料蔓延開。
觸目驚心。
“媽媽……”岑澳從夏瑜身邊爬起來,撲到夏舒蘭小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媽媽,我不是故意的!怎麼辦呀!小姨姨流了好多血!”
夏舒蘭下意識去看夏修音,卻見對方白皙纖細的手指被血染了大半,正在手機螢幕上滑動。
察覺她的視線,夏修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讓夏舒蘭一哆嗦,喉中梗窒。
可等她試圖仔細再辨,夏修音的臉上只是微的焦躁。
她平靜道:“蘭姐姐,急救箱在電視牆的左側下方,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強烈的排斥感沉沉壓過來。
夏舒蘭張了張嘴,轉身去了客廳。
“您好,我這裡有孩子頭部受傷……”
夏修音打了急救,又不放心地喊劉志去接李從昊過來。
“姐姐……”夏瑜的眼睛被血洇得睜不開,她不哭不鬧,安靜地等夏修音停下動作,輕聲喚了喚她。
“嗯?”夏修音將夏瑜摟得更緊了一些,她湊近小孩,將她面部的血慢慢擦掉,“姐姐在這裡。”
“妙妙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夏瑜有些累,但堅持著,聲音糯糯的,“我太著急了……”
夏修音的眼裡攢了點鬱氣,口中卻溫柔:“好……我知道了。”
“姐姐不會怪她。”
“嗯……”夏瑜似乎安心了。
夏修音自然不認為自己的小孩有錯。
她冷冷地看著夏瑜被殘餘的血汙沾染的小臉,記憶中相似的血腥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
她的胃部翻湧起來。
如出一轍的後怕讓她作嘔。
這時,夏修音瞥見了一小團報紙。
之前夏瑜手中攥著的,因為不小心掉落一旁,小孩還緊張難過地閉著眼虛虛抓了抓。
她眯了眯眼,卻在皺著的紙張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夏修音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