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與黃藥師兩人一道, 黃藥師在前, 徐哲落後一步,朝著居中大廳走去。
桃花島上的建築是這樣的。
外圍桃林遍佈,內則房屋比鄰。
黃藥師與馮衡的臥室、黃藥師的書房、黃蓉的閨房、乃至桃花島中的藥房皆建在一處, 由此處向南,則是後來修好的長廊亭落, 以這長廊亭落為線,長廊以北, 是黃藥師的書房居所, 以南,則是島中弟子的房屋院落,還有迎人共餐的島中大廳。
啞僕的住所簡陋, 與島中師徒之所, 還有著幾炷香的距離,不與他們住在一起。
徐哲落後黃藥師半步, 尚未近了那共餐大廳, 就聞其中聲起,喧囂熱鬧的厲害。
不見人,但聞聲,徐哲步伐一頓,眼底錯愕, 又隨之漫開笑意,心道,原來黃蓉所說的驚喜竟是這個。
“你這小丫頭, 我怎的就不能吃了?!”這聲饞的厲害,不滿嘟囔。
女聲嬌氣高昂,笑著指出:“這可是蓉兒為了爹爹、孃親、師姐還有師兄們做的,你又不是這其中一員,怎的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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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呀!雖然我不是你爹爹孃親,也不是你師兄師姐,但老叫花我可是你師父的好友,好歹也是天下五絕中的一個啊!”
“這…這……”那女聲似是遲疑了。
那渾厚男聲立馬乘勝追道:“是吧是吧!這麼一大桌好吃的,分給老叫花點,也不會怎麼樣吧?”
那女聲沉默了一會,才道:“這……也不是不行,不過……”
那男聲立馬保證道:“不過什麼?丫頭你說,只要別刻意為難人,老叫花都做不到的事,這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了!”
那女聲頓時大喜:“那好!只要七公你把你的那個什麼掌再教給我――”
棕木門外,青色袍角翻而覆之,黃藥師一腳踏入,高聲道:“七兄若是想吃,別說蓉兒,我親自下廚為七兄做上幾道,又有何不可?”
話音落地,房中眾人,除了那穿著打了補丁衣裳的老乞兒、一身白衣俏麗的小姑娘、和那梳著婦人髮髻的端雅女人,其他人皆拱手拜禮,齊齊道了聲“師父”。
見到來人,黃蓉小臉一皺,還不待她說話,就見黃藥師目光一掃,看似威不可視,實則無奈而寵。
“還有你,蓉兒,你到底是對桃花島的掌法有何不滿?每次見了洪七,就用食物勾他教你掌法。”
那揹著大酒葫蘆的乞丐哈哈一笑:“藥兄,孩兒心性,老叫花我不也是那般性子,總感覺啊,這食物,還是吃不到嘴裡的,才是最好的。”
洪七公灌酒一口,順著黃藥師的身影向後一瞧,頓時手指一鬆,若不是他反應極快,這尚且裝了大半個葫蘆的美酒,可是就要“撲騰”一聲,掉到地上,盡數浪費了。
目光相對,徐哲亦是。
哪怕以“婉兒”之身見了一面,但以“哲兒娃娃”這層身份……
自血衣童子碎經墜崖以來,卻是過了二十又一年了。
……唉,二十一年。
徐哲向黃藥師看了一眼。
黃藥師仍然在那頭訓著黃蓉。
徐哲這才邁開步子,一步步的,走到了洪七公的身前。
射鵰的世界中,他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洪七公。
那時的洪七公,不過二十出頭,三十未到,他的腰間還沒有掛上一根翠綠色的的打狗棒,他的臉上還沒有這麼多的鬍鬚,頭髮也沒有現在這般雜亂,其中還綴著幾縷去不掉的白。
洪七公亦然。
他的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雖是……雖是剛才就聽說了,他來了桃花島這麼多次,總算有一次真的和哲兒娃娃碰上了,但…但……但…………
老叫花搓了兩下手,終是一把抱住身前這二十年不見的人,滿口酒氣,哈哈大笑。
“緣分緣分!自從黃老邪那裡聽說你還活著,已是過了十多年了!黃老邪問我,要不要叫你回來,專門和老叫花見上一面,我道:以你我情分,何需特意一見?但還是料不到……”
洪七公鬆開徐哲,眼中滿含笑意,嘴角的細紋卻多出了幾分難言的滄桑。
洪七公嘆息道:“但還是料不到,這一等,就等了這麼長時間啊………”他上下瞧著徐哲,又嘖嘖出聲,“你這娃娃,雖以前就是長不大,也早都從黃老邪那裡聽過,你現下還是一副雙十不到的模樣,但但但……”
徐哲本還覺得有些生疏,但洪七公先行插科打諢一番,倒是也微微一笑,不再做那悵然遺憾之態。
“但――還是想不到,我竟然真的是個不老的小妖怪不成?”
洪七公跳了下腳:“你這娃娃!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徐哲笑看洪七公,悠然道:“若我不是這幅模樣,七公你還能如此順嘴的繼續叫我‘哲兒娃娃’?要知道,我可也是已經年近四十的人了。”
此言一出,那頭說話的幾人,也頓時看了過來。
視線聚而皆凝,饒徐哲再是從容,這會也不免一頓,他回望過去,卻見師弟師妹們對視一眼,神色再怪三分。
梅超風捂嘴低語:“險些都忘了,大師兄其實比我還要年長兩歲……”
陸乘風遲疑道:“是了,對著這張臉叫‘大師兄’叫慣了,我總是覺得,大師兄就是一個年少老成的人了……”
黃蓉蹙眉道:“大師兄只比爹爹小個十多歲……這張臉真是騙人,明明看起來,不過比我大個一、兩歲的樣子…………討厭,是不是將來蓉兒都嫁人生子了,大師兄還是這般模樣?”
武眠風面不改色的說了句大實話:“小師妹,我覺得,就算是你將來生了子女,那子女又長到了你這般大小,大師兄的面容,估計也是和你的子女差不多的。”
小師弟無條件的站自家大師兄:“那又如何?大師兄自有妙計,駐顏有方,這麼可………咳,反正大師兄在外的名號,也是我們的小師弟,長的年幼不是正好?”
聞言,黃蓉又冷哼了一聲,她盯著徐哲的面容,突然覺得羨慕極了:“大師兄真是太…太………太讓天下的女子記恨了,大師兄,不如說說,你到底是有什麼養顏秘方?”
突然成了話題焦點的小哲,只能仗著臉嫩,眨眨眼裝無辜了:“…………這個,天生麗質吧?”
大師兄其實自帶穿越技能,還有著一個顏控的系統,這種事情要怎麼告訴你們啊_(:3∠)_……
話頭一挑,那故人重逢的萬千感慨,頓時就消散了不少。
在場之人,哪怕是並未經歷過那段腥風血雨的過去往事的黃蓉,也知洪七公與徐哲關係匪淺,這會碰上洪七公巧來島上,自然是默契的將那兩人湊成了一道。
吃罷清桌,眾人散席。
唯有徐哲還與洪七公坐在這裡,桌底放著兩大壇酒,香氣撲鼻。
洪七公喝多了,眼中朦上幾分醉意,搖搖晃晃的看著徐哲。
“哲兒娃娃啊……轉眼間,你也都長的這麼大了啊……”
桃花島不比外頭,哪怕醉的再兇再狠也是無妨。
見洪七公的葫蘆空了,徐哲便拿過小樽,倒上了桃花島中的自釀美酒,遞到洪七公手旁。
這並非是桃花酒,而是又經蒸餾提純後的烈酒。
徐哲眼底的眸色漸柔,他看著容顏已老的洪七公,輕聲道:“七公,遇上你時,哲兒不過六歲,現下都過了三十多年了,自然是………肯定長大了的。”
酒樽頗小,洪七公一飲而盡,道:“哲兒娃娃,七公還想吃你做的鴨,你小時候,說總有一天,要給七公做上一頓百鴨宴,卻是三十年多年都過去了,老叫花至今還沒吃到。”
洪七公喝得多了,心中愈發惆悵。
徐哲替他靜靜滿酒,知洪七公心中感慨,他此時也同樣心緒湧動,只是千言萬語化到嘴邊,終成了一聲長嘆,只想聽洪七公借酒傾吐,會對他說些什麼。
洪七公本是嘆息,但嘆息著嘆息著,就開始破口大罵,把徐哲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這娃娃!當年怎麼就那麼想不開,什麼事都自己憋著,最後竟然也不跟我還有黃老邪吱一聲,就乾脆去跳了崖?!”
“你跳崖跳的乾脆,別說那黃老邪,老叫花可是把酒都喝成了淚!”
“唉,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前些日子,我碰到了那歐陽小毒物,還有你姐姐……”
洪七公醉意半沉,眯著眼,覺得眼前坐著的人都在晃了。
“黃老邪對我講了你的事情,老叫花也一直在江湖上查這些事情……”
洪七公的眼角突然一紅,淚意上湧。
他摔了酒樽,猛的抓住徐哲的手,哽咽道。
“查不到啊,查不到啊,老叫花沒用,什麼東西都查不到啊……”
“黃老邪說你還有事要做,不過一個在陰暗小巷子裡,疼的死去活來,唇都被自己咬爛了,也不肯呼救一聲的小娃子…………哪來那麼多的事情去做啊!”
徐哲扶住他,眉間既愧又悔,卻只能道:“七公,你喝多了,哲兒扶你去睡好不好?………你想吃鴨子,哲兒給你做鴨子;你還想喝酒,哲兒明日便去把那桃花樹下的酒罈給您挖出來,雖不比今晚的辣氣勁足,卻也是芬香難得,世間獨有……”
洪七公一把抓住徐哲,醉醺醺的酒氣,盡數撲到了徐哲面上。
洪七公緊緊的盯著他:“哲兒娃娃,還走不走啦?”
徐哲靜靜的看著看似醉了的洪七公。
洪七公又問了一遍:“哲兒娃娃,還走不走啦?”
徐哲這才道:“七公,哲兒還是要走的。”
洪七公鬆開徐哲,搖搖晃晃的,自己往前走了兩步:“走啊…走啊……罷了,罷了,小輩能耐,總要走的。”
他拿起已經空了的大葫蘆,仰著頭,葫蘆口朝底,使勁的晃了幾下,只有幾滴酒水色涼,慢慢的流到了他的嘴裡。
洪七公一抹嘴角,他望著頭頂月色,哈哈大笑。
“你自己說的,你現在大了,哪怕面容再年輕,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
孩子和成人,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當年的徐哲,不過十五年紀,卻一人分飾兩角,攪的這江湖天翻地覆,紅衣似血,震碎經文,自華山一躍而下。
那件事,終究是成了洪七公的一樁心病。
那人不過是個娃娃,怎的就能這樣做了呢?
早先,得知徐哲其實活著,這心病便已是好了大半。
如今,終於當面見了一眼這活生生的徐哲,心病便是完全愈了。
現下,這年近四十的人,再說有事要走?
擔心的還是擔心。
該幫的當然樂意。
但更多的――
快活!快活!身心不死,故人再遇,美酒相伴,當然快活!
“只要別再冷不丁的跳個崖,走之前啊,好好犒勞犒勞你七公,給七公做上一頓百鴨宴,我老叫花就滿足了,哲兒娃娃,你應是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