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簡單的是,哪怕沒有他徐哲此人,原隨雲也本就是要成為蝙蝠公子的,哪怕他取得不了原隨雲的信任,只要他能在原隨雲手下做事,全程參與蝙蝠島建設的這個任務,便也算完成了。
原著中,金靈芝最後反水,抱住原隨雲與其一同跳下海邊險礁,以命拖蝙蝠公子共死,江湖中無人再說她一句壞話。
此時距離《蝙蝠傳奇》尚有至少十年,若用這段時間,將顏醫的一手好藝術、一副好心腸宣揚的天下皆知,不愁沒有機會結交江湖人士,也不愁沒有機會與楚留香此人相遇相識。
在江湖中,醫者的地位一向非常微妙,黑白兩道之人都可與之結交,而黑白兩道之人與醫者共處之時,也往往都會留下一絲餘地,不敢多加得罪。
以醫者的身份結交天下群雄,這絕非難事。
十年的時間實在太過充裕,若是他在這期間,留下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蛛絲馬跡,又在最後與原隨雲共死……
如此說來,只不過是跟著原著走一遭罷了。
但難的,便也是這原著的劇情。
蝙蝠公子做的那些事,他是否當真能狠下心,跟著都做一遍……
徐哲微微蜷起了手指,光天化日,烈陽當頭,卻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來者道:“徐神醫,可是累了?”
徐哲抹去額角汗水,笑道:“並非,只是思及馬上就能見到這傳說中無爭山莊的主人,不免心下激動,唯恐面前失禮,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聽到有人誇讚無爭山莊,這人自是得意,寬慰道:“莊主性情寬厚,少主……也是天縱奇才的神童,徐神醫只需就事論事,實話實說,全力以赴便好,無需多想。”
徐哲謝過。
片刻後,他終是踏入了無爭山莊的大門,那人領著他,一直走到了接待客人的正門大廳,一老者坐於上座,額角有幾縷髮絲已然為銀,卻是雙目炯炯有神,凌氣逼人。
那人恭敬道:“莊主。”
徐哲同樣拱手道:“原莊主,在下徐哲。”
原東園收回那懾人目光,周身氣勢一緩,微微點頭,又側頭對身邊一下僕道:“隨雲還未過來?”
下僕面色為難道:“莊主,你知道……”
原東園嘆氣,望向徐哲,道:“小神醫,小兒失禮,實在是上一個庸醫太過糊塗,明明無甚真本事,卻言之鑿鑿又信誓旦旦,我父子兩人期望重大,最後卻……小兒今年不過九歲,如今正值心下憤懣,對醫者大夫稍有牴觸,說:這雙眼不治也罷,我原隨雲哪怕是個瞎子,也比世間大多人來的要好。”
說到此,原東園彷彿瞬間又蒼老了數十歲,那雙疲憊滿滿的眼中,既有自豪,又有心痛,他嘆息道:“雖是他這麼說了,我也是這般認為的,但我這做父親的,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徹底放棄,只請小神醫暫且在莊內居住幾日,我再與小兒好好說說。”
徐哲道:“自然,若病人不配合,哪怕是再好的藥,再好的人,也醫不好任何病症。”說罷,徐哲稍一思考,又道,“若是需要,無需勞煩原少主親自前來,在下前去探望原少主便好,徐哲下有親屬兄弟,對如何與稚童交流,也稍有心得,倒是在下對原少主的眼疾狀況尚不瞭解,只知是幼時一場大病過後,便漸漸目不能視,路上詢問時,貴府之人也道在路上不便多說……不知何時莊主可派人與我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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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東園稍一沉思,道:“也好,我先帶小神醫去你房中,將隨雲的情況與你好好談談。”
原東園親自帶路,徐哲自覺的半步綴在原東園身後。
途中,路經莊中的亭湖花園,徐哲不覺駐足,讚歎道:“不愧是無爭山莊,山頂莊內竟然都有這般景象。”
聞言,原東園卻是雙目一沉,眼中淚意翻滾,嘆道:“隨雲不足三歲便開始啟蒙,對亭湖之景興趣濃厚,我老來得子,對隨雲有求必應,莊內本無水無亭,也是在隨雲三歲那年起,才重金讓人建起的,此景耗時兩年有餘,一磚一瓦皆精益求精………但是建好之後,隨雲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被原東園的哀痛所感染,徐哲面色也漸漸添上幾分哀意,自幼便不能視物,與得到光明後又失去光明,這兩者究竟是哪個來的更為慘痛?
徐哲寬慰道:“莊主,你還是先帶我回屋,將原少主的情況與我好好說說吧……尚未替原少主把脈觀眼,我如今也不敢妄言,但徐哲總會盡力而為。”
原東園苦笑道:“但願如此,徐小神醫年紀輕輕,便在江湖有此善名與醫名……但願……”
話尚未說完,原東園便換了話題,他的年紀,哪怕當徐哲的爺爺也是綽綽有餘,他性情溫和,從不為難那些醫治眼疾卻毫無成效的大夫,這時也不想讓小神醫壓力過大,思慮過多,見徐哲對這一石一景頗有興趣,便替徐哲介紹起了無爭山莊的美景格局。
片刻後,又繞過巨石一角,便來到了徐哲的房間。
無爭山莊的客房,自然是極好的。
房內,下僕泡了茶,原東園與徐哲兩人相對而坐,原東園如今已年過六十,發中帶白,眼角生紋,但整個人的精神氣卻是十足,單看面貌,也就五十上下。
原東園對徐哲有問必答,兩人大約說了一個多時辰。
徐哲總結了一下。
一:原隨雲是在三歲一場大病之後,雙眼才開始逐漸看不見的。
二:這個看不見的過程,大約有整整三年…………這可真是一個痛苦折磨人的漫長過程。
三:自原隨雲說視物模糊後,無爭山莊求醫六年,但別說治好,就連只是讓雙目有點起色的醫者,也沒有出現一個。
四:九歲的隨雲巨巨現在的確心情不佳。
五:原東園是個隨性的好人,叫他全力放心醫治,哪怕最後什麼成果也沒有,他也不會說什麼,反而還會支付一筆錢財。
徐哲自然不肯收,但現在還什麼都沒做,徐哲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只是問道:“敢問之前那些大夫是如何醫療的,用了什麼藥,原莊主可有記錄?”
原東園道:“有!自然是有,若小神醫需要,我立馬派人給你拿來。”
徐哲微笑道:“那就多謝原莊主了,另外請再給徐哲找了一些文房筆墨……至於其他的,需要我與原少主見面之後才好定奪。”
原東園道:“好,如今已是晌午,我先派人替小神醫送上些可口飯菜,小神醫午飯過後,再開始看那些書籍記載如何?不知小神醫可有何忌口?”
徐哲頷首應了,道:“並無忌口,莊主隨意便是。”
原東園離去。
徐哲吃過飯菜,下人又收拾乾淨後,便有幾名壯丁合力抱來了兩個大箱子,一家丁開鎖後,對徐哲道:“徐神醫,這些年來,所有大夫的見解以及所用藥材、如何醫治少主的方法,都在這裡面了,每名大夫的所注所解皆用紅繩捆成一卷,只請徐神醫看完後,將所有書籍分類歸好。”
見兩大箱中醫書堆積滿滿,徐哲不禁喉結一動,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桃花島吃書的日子。
他苦笑一聲,彎腰拿出捆書一卷,拍拍上面灰塵,小心翼翼的扯開紅繩,在木桌上一桌鋪開,便一本一本的認真讀了起來。
能被無爭山莊找來得醫生,大多都不是庸醫,徐哲只不過是稍稍翻閱,便被其中的醫理所吸,更別說這其中所載皆是與眼疾有關,哪怕並非為了原隨雲,而是為了花滿樓,徐哲也不禁全神貫注仔細翻閱,對手中書籍愈發痴迷。
這一看,就是看了足足兩個多時辰,這期間徐哲除去翻書換書,又隨手將妙想心得及時記錄外,竟然一下午都沒離開木桌。
直到,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徐哲沉浸在這醫術的殿堂中,裝作沒聽見。
那敲門聲重了幾分,卻仍是極其有禮的只敲了三次。
徐哲仍是雙目專注的細看手中典籍,未回應。
那敲門聲又響了三次,這回,卻是在咚咚聲過後,還多了人聲。
那聲音稚嫩清脆,有禮至極,喚道:“徐神醫?父親叫我來喚你,該用飯了。”
房內還是沒有回應,但門外的孩童聽得到,聽得到房內那人規律清淺的呼吸聲音。
莫非是睡著了?
扣起的手指關節停留在紅木門扉,門外孩童沉默片刻,推門而入。
咔嚓聲起,徐哲才恍若夢醒,匆忙抬頭。
那一瞬間,徐哲險些以為自己看到了花滿樓。
這人不過稚兒之齡,面容身軀皆未長開,卻在其身上瞧不到一絲稚氣,長身玉立,青衫飄飄,面上的笑容溫柔親切,叫人一見了他便不由心生好感,只有那雙眸中,帶著絲說不出的黯淡空虛之意,同是黑暗無光的眼睛,比之花滿樓,又多了絲說不出的意味。
以及,身高差不多只到他的下巴。
這人推門之後,準確的找到了徐哲所在的位置,邁步走到徐哲桌前三尺處,微笑道:“徐神醫,這是看書看的入了神?”
徐哲這才急忙起身,道:“失禮,請問……”
孩童道:“敝姓原,草字隨雲,原來如此的原。”
徐哲恍然道:“原來是原少主,在下徐哲。”
原隨雲神色不變,道:“早聞徐神醫大名,不過比隨雲年長六歲,在江湖中卻已是小有名聲,父親請你前來醫治,隨雲卻失禮未至,因此特來道歉。”
徐哲搖頭道:“無礙的,不知你這是來……”
這人果然是看書看的太入迷,別說那敲門聲,連他的說話聲都沒有聽到。
原隨雲溫聲又重複了一遍,道:“徐神醫,天色已暗,徐神醫是想自己在屋中吃,還是與我和父親一同吃?”
徐哲將桌上書籍匆匆擺好,走到原隨雲身旁,道:“一同便好,你……”徐哲欲言又止,嘴唇動了兩下,休了聲。
原隨雲道:“徐神醫想必還不熟悉山莊道路,請隨我來。”
說罷,不再言語,轉身便走。
徐哲只好緊步跟上,心中思緒翻滾。
九歲的原隨雲……九歲的原隨雲……
——九歲的原隨雲,此時是黑是白?還是半黑不白?
徐哲並不急著與原隨雲搭話,畢竟治療的時日還很漫長。
他見過了走路辦事若明眸之人的花滿樓,但花滿樓畢竟是個成年男子,而如今的原隨雲,不過區區九歲,卻是無需下僕帶路,更不需旁人憐憫,一步一步,腰板挺直,步伐規律,該轉角處轉角,該邁臺階時邁步………只是九歲,這眼不能視的問題,便似是已無法困擾到他。
心知原隨雲對醫者此時略有牴觸,徐哲本以為兩人會一路無話,誰知,半路中,正逢路過那亭畔小湖,原隨雲卻突然止步,徐哲一個不及,差點撞到這個比他矮了一頭的孩童背上。
原隨雲轉身,那雙眸明明不能視物,卻準確的對上了徐哲的雙眼。
他似是感到有趣般,微微一笑,道:“你怕我?”
徐哲道:“我……”
原隨雲拽住徐哲的手,上前一步,他與徐哲靠的極近,只要原隨雲稍一仰頭,頭頂髮梢便能觸到徐哲下顎。
徐哲眉目一緊,抿緊唇,也不說話。
原隨雲柔聲問道:“我年紀尚不及你,雙眼看不到東西,哪怕無爭山莊威名赫赫,父親卻並非殘忍之人,就算你治不好我,也絕不會遭到逼迫………如此說來,你為何而懼怕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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