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疑惑, 江靜影在一片嘈雜的聲音裡醒來——
“小江老師?小江老師醒醒,下一幕馬上就要開始了。”有人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將她從那下墜過後的極致眩暈感裡晃醒,江靜影睜開黑眸,眸光滿是冷靜, 仔細看去才能捕捉到一丁點兒改換場景的茫然來。
她很快看清楚了面前那位喊她起來的小朋友, 她有一張稚嫩的、大概二十出頭的面孔,一眼就知道是剛從學校裡出來的, 身上還有未被社會沾染的乾淨氣息。
“嗯……”
江靜影輕輕應了一聲,因為不知道這會兒身在何處,便只應聲, 光用眼睛去觀察, 也不多話,免得暴露了自己。
她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一個攝影棚,但她有些不太敢相信。
在電視劇花絮裡能看到的大型的黑色攝像機和收音裝置完全沒有蹤影,何況吊威壓用的鋼索更是不能指望, 面前只有一個鏡子和一張綠色的背景布,十多步以外就是一排長長的衣服架子,乍一眼看去江靜影發現那服裝還沒自己衣櫃裡多……
周圍有人來來往往, 脖子上掛著工作牌、下巴長著小搓藝術鬍鬚的中年男人拍著手,朝著嘈雜的人群道:“各組準備!第十四場第一鏡第一次馬上開始!”
很奇怪, 明明現在陽光明媚,但她卻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涼意,總覺得冷, 又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還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裡被設定成體弱多病的體質,躺個木躺椅還著涼了。
“小江老師?”她的小助理看她從長木涼椅上坐直身子,卻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不由小聲提醒道:“下一場有您的戲份,張導已經在催了。”
江靜影:“……”
讓她演戲?
她心中一緊,面上已經飛快地做出了反應,“劇本拿來我看看,剛才不小心睡過去了,臺詞好像記得不太清楚。”
小助理連忙應聲,眼尖地發現另一位主演的助理走到導演那裡小聲說著什麼,她立刻抓緊時間把本子遞到江靜影跟前。
江靜影一眼窺見這部戲的名稱《18號公寓奇聞錄》,她的眼皮子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名字看著……
像是恐怖片。
江靜影從小到大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除了一樣。
鬼。
大約是小時候待在家裡看她寫作業的母親閒著無聊,總喜歡翻看親戚們留下來的恐怖片,但又擔心影響到她成長,於是每次看的時候都喜歡把她趕到屋裡去,從外頭鎖上她的房門,只有那隱約的聲音透進去。
按理說江靜影是不該害怕的——
直到有一次,她家裡來了親戚,母親恰好出門買菜,親戚們一邊翻dvd機旁邊的碟片,一邊故意講恐怖故事逗她。
等到可怕的畫面從電視上映出之後,江靜影足足做了一個星期的噩夢,從那之後再也不願意接觸恐怖片。
因為她性格冷淡,大部分時候都好像表現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也沒什麼人跟她討論過興趣愛好。
和魏沉璧在一起之前,對方同樣也沒有發現她這個弱點,還是某次看電影才現出的端倪。
那時候兩人約著週末出去吃頓飯,吃完之後在偌大的商場裡閒逛消食,忽而遇上一對情侶朝著她們倆笑著走來,女生手中攥著兩張票,友好地問道:
“你好,你們倆想看電影嗎?”
魏沉璧和江靜影面面相覷。
那位小姐姐對她們揮了揮自己手裡的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買了這個電影,本來想看的,但是現在臨時有點事,得趕回去,所以只能把票送出去,你們要看嗎?”
魏沉璧用詢問的目光看江靜影,她則是由這對情侶聯想到看電影似乎是一件挺浪漫的事情。
想和魏沉璧一起。
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似乎就從她的眼中看出了“渴望”的意味,笑眯眯地去接電影票,語氣甜甜地應道:
“謝謝哥哥姐姐,我們正好想去看電影呢,哥哥姐姐真好,祝你們百年好合呀!”
送電影票的兩人莫名有些臉紅,走開時的背影都還在打情罵俏,看著對方的眼中滿是情意。
魏沉璧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票名,忽然發出一聲“咦”:“這好像是恐怖片,你接受這個嗎?”
當時距離江靜影不看恐怖片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她連當初嚇到自己的故事都已經記不得,想著如今自己都這麼大了,應當不再害怕了。
於是她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
結果剛進電影院沒多久,江靜影的腦袋就緊緊地壓住了座椅靠背,好像這樣就能離那個大屏幕遠一點似的。
顧不上會不會被魏沉璧嘲笑,她最後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在心中開始默背書本上的古詩詞。
一隻溫熱的手心忽然覆上她的左手手背。
江靜影愣了一下,在鋪天蓋地的“啊啊啊啊”尖叫聲裡,悄悄地睜開一條眼睛縫去看,見到正坐在旁邊的魏沉璧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
“你手好涼。”
背景音效太大,魏沉璧不得不湊近一些,提了提音量同她說道。
江靜影愣了愣,又聽見她問出一句:“怕?”
溫暖的氣息在她的鼻尖、唇上拂過,距離離得太近,讓她連恐懼都忘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江靜影已經被她牽著手帶出了電影院。
看著對方拉著自己手腕的動作,江靜影後知後覺地問道:“不看了嗎?這樣是不是太浪費了?”
魏沉璧笑了笑,回頭看她:“你也不早說你害怕,我們就把票再送給別人,買其他的電影去看就行了。”
“可不能因為幾十塊錢,把我的小江同學嚇出好歹來。”
這人總喜歡在普普通通的“同學”二字前頭加點兒字首,於是這稱呼便也莫名其妙地添了曖昧的氣氛,成為了她記憶裡典藏的珍貴。
……
江靜影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翻到導演方才說的那一頁——
開始一目十行地翻劇情。
然後她發現根本沒有臺詞為難她,因為她在這個劇本裡的角色設定是個動不動就尖叫出聲,兩眼一閉腿一蹬的存在。
而這部戲的臺詞和劇情是讓她翻一翻就覺得投資人要麼腦子有坑,要麼家裡有礦,畢竟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這都是一部她覺得要撲出銀河系的作品。
好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魏沉璧在這個意識世界裡,又是怎麼樣的存在?
不遠處。
導演擰了下眉頭,問:“嚴重嗎?怎麼突然就摔了?沒出什麼大事吧?”
助理搖了搖頭,回答他:“沒事,腰上摔了一點,休息一會兒就好,就是這一個鏡頭可能要稍微等等,很抱歉,張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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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揮了揮手:“沒事,那就先拍下一場——”
同一時刻,化妝間內。
有一個化好妝的年輕女人閒適地靠在軟椅上,閉著眼睛好似睡了過去,眼尾有濃長的眼線痕跡,輕輕地挑出去一小段,吊得她嫵媚又迷人。
哪怕是閉著眼睛,這張臉也好看到讓人驚歎,細膩的肌膚不過是略施粉黛,就透出一股驚心動魄的美來,那並不是妝容描摹出的,而是從她骨子裡透出來的性感。
不知發覺了什麼動靜,她鼻翼略微動了動,慢慢地在鏡子前睜開了眼睛,濃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如鴉羽般輕輕抖動。
大紅色的唇瓣輕啟,舌尖由其中輕微探出,在下唇邊緣一卷而過:
“嗯……這是什麼味道?好甜。”
說著話的時候,她往前探了探脖子,有意識地在空氣中去追逐那股香甜味道的來源。
“好久沒聞到這麼讓我有食慾的味道了——呃。”
鏡子前的人睜開眼睛,先前那細膩的、讓任何人聽了都會忍不住面紅耳赤到浮想聯翩的嗓音忽地一頓,似乎被人平白打斷。
一雙淡然的、冷靜的眸子出現,因為眼神太過冷寂,便顯得面上的妝容格外的不合適,莫名其妙地顯出點古怪來。
她抬手用拇指揩了揩唇角,蹭下一道鮮紅的印子,指尖捻了捻,卻無法將那幹稠的顏色徹底抹掉。
那雙眸子直視著鏡中的自己,眉心蹙起,問了一句:“你又跑到哪裡來了?”
下一瞬,鏡中那張臉上顯出幾分掙扎,眸色慢慢變深,好似漩渦那般變幻,於清明同混沌間掙扎:
“臭尼姑,既然覺得自己不行了,就乖乖把身子讓出來,別妨礙我的好事。”沙啞慵懶的調子裡帶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
很快,那聲音又恢復到清冷,明明是一樣的音色,說出的話卻能有兩種不同的感覺:“要不是你動了歪念,我不會醒來,按照約定——小白,我知你無聊,允許你出去找點別的事情做,樂意毀我名聲也隨你。”
“但,不許你隨意對普通人下手,不許傷及無辜,不許縱-欲,你將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
說話間,她擱在椅子上的右手手腕上浮現一道金色環狀,那環似乎在無聲禁錮什麼,發出的光芒忽明忽暗。
鏡子前的人神情一會兒是雲淡風輕,一會兒是猙獰憤怒,好一會兒才聽她重又開口:“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手腕上的金色環光消失,只留了一截通紅的印子,隱約能見上頭撩起來的小水泡。
女人又是憤怒,又是心疼,擰著眉頭舉起自己的右手,性感的紅唇嘟了嘟,碎碎罵道:“瘋子!神經病!自己的身子也下這麼狠的手,靠靠靠,我不就聞見了一股魂香嗎?至於把我這將養出來的細嫩肌膚傷成這樣嗎?”
“還小白,我呸,我改明兒就去給你染一頭原諒色,讓你做這條街上最靚的仔!”
她又發洩地吐了幾句芬芳。
鼻間縈繞的那股香味依然若有若無地飄來,她捧著手腕吹了吹,忽而轉了下眼眸,像是故意說給自己聽一樣:
“我去看看是哪個小家夥天賦異稟,魂魄特殊,居然能散發出這樣的味道,我保證不嘗,我一口都不舔,行嗎?”
身體裡沉睡的那人並未回答。
作為反擊的,是耳邊哼出的一道活潑聲音:“嘻嘻,我會告密的。”
鏡子前的燈光閃動,將她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黑影,此刻那影子正在地上慢慢地扭動,對她張牙舞爪比出了一個得勝的“v”字。
女人面不改色地回敬了這小影子一根中指,對方這下卻如實地學著她的動作,也給她複製了一個。
她沒搭理,只拉開了化妝間的門,伸了個懶腰往外走去:
“王導。”
剛聽說她扭了腰,準備提前開下一幕的王導:“……?”
他懷疑地問了一句:“魏沉白老師,你剛不是說你扭了腰嗎?”
她的助理站在導演旁邊,一副“你真是我祖宗”的崩潰模樣,給她打眼色,又比了比腰的位置,聽見導演這麼問,頓時不忍直視地抬手捂了捂臉。
魏沉白神態自若地放下了手,同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面不改色地編道:“是的,我中午在賓館煮泡麵,不小心扭了腰之後又打翻了鍋,還被燙了一下,現在我看腰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趕緊就來工作了。”
王導頓時信了:“正好——那就原計劃安排吧!”
魏沉白點了點頭,順著那味道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最終定格在了另一位主角的身上——
是她?
……
不多時。
江靜影坐在導演安排的那面鏡子前,同她道:“你對著鏡子梳了三下頭髮,發現自己在裡頭看見了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然後你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action!”
江靜影無語地坐在鏡子前,看著那把不知黏了什麼灰的梳子,無聲嫌棄了半天,然後還是忍著愛乾淨的習慣,準備對著頭髮梳幾下。
一下、兩下、三下……
她見到鏡子裡有一道黑影從左往右掠過。
江靜影登時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鏡子這麼智慧,頓時懷疑這個劇組的經費是不是都花在這面鏡子上了。
而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到了該尖叫的時候,江靜影張了張嘴,發出了一聲:
“啊。”
然後她一閉眼,往後倒去——
恰好被趕來的魏沉白給接住。
她聽見對方從喉間抑制不住冒出的一聲:“噗嗤。”
還有導演喊“卡”的聲音:“停停停停停!!!江靜影你怎麼回事,你不說你以前跑龍套的時候表演很優秀嗎!尖叫!尖叫你會不會!我他媽這個揹包掛件都比你叫的標準!”
導演說著捏了一下旁邊副導的書包,上面金色的尖叫雞登時扯著嗓子叫了起來:“啊——!”
劇組裡接二連三響起抑制不住的噴笑聲。
江靜影鮮少有被罵的這麼狗血淋頭的時候,頗有些尷尬地睜開了眼睛,從魏沉白的身上起來,對她道了一聲謝。
但話剛出口,她就頓了一下——
而後她用一種格外古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魏沉白。
這人怎麼回事?
大庭廣眾之下,幹嘛突然伸手掐她屁股?
作者有話要說: 江總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機——演戲要尖叫。
江總:=。=
提問,你猜江總屁股是誰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