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沉入了很深很深的水底,黑暗侵蝕了我身體中的每一個角落,冰冷的水灌進我的胸腔,讓我窒息。
我感覺黑絕的意志填塞進來,那濃郁的惡臭幾乎讓我發瘋,但無論如何,那些骯髒的,汙泥般的力量已經沾染了我,融進我的血肉裡,就好像嗜血的藤蔓般以我的內臟為土壤,生根發芽。
屬於黑絕的力量肆意滋長,覆蓋住我的身體。
終於,我感覺到黑絕操控著我的身體站了起來。
悠長的風吹過,捲起細碎的塵埃。仍然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與泥土滾落在一起。
黑絕抬起手,像是在仔細感受著這具血肉。但我的意志仍然存在,所以他就連抬手都做得很艱難,我的手在我們兩人的抗衡下微微顫抖,黏漬的血順著我的指尖滑落。
“真沒想到啊,佐助君竟然真的看不見東西。”我聽到我的口中發出了黑絕的聲音,他像是在感慨,語氣中帶著□□裸的惡意,“什麼都看不見還是有點不適應呢,可從他的行動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可不行。”黑絕說著。我能感覺到他的力量在凝聚,大概是長出了屬於他自己的眼睛來看東西吧。果然,黑絕晃了晃腦袋,道,“這樣就好多了。”
奇蹟般的,如果說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是能讓我感到詫異的東西,那估計就是黑絕的眼睛了吧。
我沒有想到,在黑絕長出眼睛的同時,我竟然也能分得一點他的視野。
透過他的眼睛,我看到了站在我身邊的眾人,戰鬥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鼬和鳴人離我最近,柱間扉間和水門三位火影圍著我,斑和帶土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不僅是我方,帶土和斑也都掛了彩,帶土受的傷更重一些,不僅是前胸被卡卡西劃出的口子,背後也多了一道長長的創口。而斑的身上的鎧甲破碎,一條手臂正在由塵埃緩慢凝聚,看來鼬的那一劍還是給他帶來了影響。
“不要用那種可怕的表情看著我啊,鼬,好歹我們曾經也是同事。”黑絕說道。
我看到鼬,心中卻是猛地一滯。
那是鼬,沒有線條錯亂,沒有陰影覆蓋的鼬,不再只是模糊的線條和光影。我看見了鼬的臉,白皙的皮膚和烏黑的長髮,挺直的鼻樑和淺色的唇,就連那兩道老人紋都無比清晰。但他臉上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神情,那雙平時總是溫潤寧靜的眼此刻正大睜著,彷彿眼角都要迸裂一般,獨屬於萬花筒寫輪眼的複雜圖案透出猩紅色的光,像是藏著無盡血腥的海與屍山,沖天的殺意如同寒風肆虐。他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卻前所未有的冷冽。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的鼬,就連我們關係最差想要殺死對方的時候都沒有過。我還以為那就是鼬最冰冷的樣子。
鼬沒有說話,他只是睜著那雙泣血的眼睛,看著黑絕。
也許不止是我,所有人都從那雙大睜著的寫輪眼中看到了可怖的猙獰。
那雙眼睛中甚至看不見任何一絲人的痕跡,它屬於來自地獄的惡鬼,屬於最瘋狂的惡獸,但唯獨……不像是鼬的。
就好像我所認識的那個鼬被徹底吞沒在了血腥的海中,剩下的,只是一個毫無理智只存在殺戮和瘋狂的厲鬼。
鼬……
我能感覺到在那一瞬間,黑絕也退縮了。
“你快從佐助身上滾出去,混蛋!”鳴人怒吼道,他緊攥著拳頭,渾身都在憤怒地顫抖。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暗沉下去,就彷彿凝聚起風雨欲來的陰雲。
其實鳴人是個乖孩子,根本不會說髒話,就連罵人都罵得不痛不癢。但他身上那兇猛的宛如野獸的氣勢卻熊熊燃燒著,讓黑絕吐不出什麼調笑的話。
“你們傷害我,就是傷害佐助啊。”黑絕有恃無恐地說。
“我一定會殺了你,絕對!”鳴人聲音低沉,像是從緊咬的牙關裡惡狠狠地擠出來,又像是困獸發出的嘶吼。那是無比決斷的殺意,彷彿下一秒,他就會撲上來一口咬斷黑絕的喉嚨,喝他的血,撕咬他的肉。
“夠了。”黑絕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斑打斷了。我透過黑絕的視野看到他,卻發現這個男人面色冰冷,眸色暗沉,竟然沒有一點即將就得到尾獸的喜悅。
“趕緊做你該做的。”他不耐煩地命令黑絕。
“必須要阻止他!”
就在斑說話之後,扉間大聲說。
“不要!”
但鳴人卻馬上大聲吼道,他看著我,咬牙切齒,就連嘴角都在顫抖。
”我不要!”他又重複了一遍,眼中滿含恨意,但又像是要哭一樣,“我絕對做不到!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別發傻!”扉間用比鳴人更大的聲音吼回去,他厲聲說,“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得到尾獸嗎?你覺得這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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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間一指我,緊盯著鳴人的眼睛說道:“你覺得這小子會說什麼?”
當然是趕緊打啊,愣著幹嘛?一群白痴!
顯然鳴人也知道我會有怎樣的反應,他緊緊咬著牙,不說話了。
其實毛領子並非不知道鳴人的心情,只是他樂於跳出來做那個惡人,要不然怎麼能是大名鼎鼎的背鍋俠。
但黑絕可不打算等他們說完,他操控著我的身體,緩緩抬起手。
估計每一個使用我身體的人都會給出五星好評,因為我的每一絲肌肉,每一根手指,都是最適合戰鬥的,我能結出最快的印,也能握住最鋒利的刀,這是我一點一點,從稚嫩柔軟的孩童鍛鍊出來的。
但它們現在被一灘爛泥佔據了。
我只能靜默著,聞著身體裡腐爛的惡臭,感受著血肉被填充的劇痛,看著屬於我的身體被別人操控。
“亥,戌……”
轉瞬之間,黑絕就結成了兩個印,這個速度已經比我本該有的慢了太多。
就在黑絕結印的同時,千手柱間就雙手合十,猛然爆發出了查克拉。粗壯的樹藤拔地而起,大地顫動著裂開,但黑絕卻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鼬已經操控著高大的須佐能乎,小心翼翼地護在黑絕周身,樹藤擊打在八咫鏡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黑絕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容。
而斑也攔在了柱間的身前,牽制住了他。
八咫鏡將黑絕護得密不透風,也同時擋住了扉間和水門的進攻。高大的巨神屹立著,大家一時突破不了鼬的須佐能乎,再加上他的這個舉動太過離奇,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他。
“鼬大哥?”鳴人沒有進攻,他像是慢半拍一樣,輕輕叫了一聲,如果說是質問,未免也太過沒有底氣。
“宇智波鼬,佐助想必也不希望這樣!”扉間站在八咫鏡之外,大聲說。
鼬不為所動,他依然用那雙眼睛緊緊盯著黑絕,像是根本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他望著黑絕的樣子,彷彿已經把他抽筋扒皮了千萬遍,但與之相對的,卻是須佐能乎的巨人攏著雙手,小心翼翼保護他的動作。
“那小子那麼驕傲,肯定不會允許斑他們胡作非為的。”扉間沒有放棄說服鼬。柱間和斑在一旁對峙著,水門看看好像在理智邊緣徘徊的兒子,又看看鼬,輕輕嘆息一聲,手握苦無,一面戒備著不遠處的帶土。
鼬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甚至沒有抬起眼來看扉間一眼。
但我卻看到,扉間說道“那小子那麼驕傲”的時候,鼬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
其實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噁心爆了。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如此醜陋的時候。
所以,鼬,不要再這樣了……
對著如此噁心的我,你還想怎麼樣啊。
鼬……
“酉……”
我的手指移動著,在黑絕的操控下緩緩結了第三個印,我的小指終於輕輕地,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我們不能……”扉間還在繼續遊說,但卻忽然停住了,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對峙的柱間和斑也將目光移了過來,斑微微挑起眉。
因為,黑絕臉上得意的神情忽然變了,我的手暫停在半空,顫抖著,即將就要結第四個印,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手指碰在一起。
那一瞬間,我看到鼬臉上冷硬的表情,彷彿出現了一道裂痕。
我竭力掙扎著,妄圖突破蒼茫的暴風雪,從深深的水底溯游上來,窒息的感覺仍然存在,我頭痛得要命,腦海中時而空白時而又被劇痛侵襲,簡直能把人逼瘋,但明知道一切只是徒勞,我還是拼命想要衝破封鎖,想要從冰冷麻木的四肢中找到一絲微弱的聯絡。
黑絕的意志在與我爭奪,對抗。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可怖的力量高山般死死壓在我的身上。黑暗湧動著,從深淵裡蔓延出來,死死拖住我,用寒冷封鎖住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冰冷的黑水灌進我身體的每一個縫隙,從我的喉嚨、鼻子、眼睛、耳朵裡一直鑽進去,封住我的五官,杜絕任何一絲空氣,把我沉入水底。
我知道,就算我掙扎得更厲害,也不過是讓更多的冰冷灌進我的身體。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徒勞,根本沒有意義。
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快去阻止他,阻止黑絕,傻站著幹什麼。
我在心裡說。
明明可以做到的,他當初都能踩著我的頭把我踩進泥裡,現在護著一具醜陋的身體算什麼。
鼬……
與其說是對鼬行為的不理解,倒不如說……
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鼬。
那不適合你。
我認識的鼬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不想鼬變成這副樣子!
我猛地揮開那些暴風雪,從心底所誕生出的痛苦,遠比被黑絕佔據身體的疼痛還要濃烈,彷彿黑色的火焰般熊熊燒灼,莫大的不甘和悲傷化為濃黑的墨跡,掀起滔天的駭浪,像是能將周圍的風暴都染成這沉重的黑色。
淹沒我的水似乎稀薄了一些。
我的手指突然痙攣了一下,然後緊緊攥成拳。
黑絕控制著我的另一只手掐住了我右手的手腕,我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跪倒在地。
憑什麼……
我用手撐著地面,低低地冷笑出聲。
“怎麼可能?”黑絕不可思議地驚叫。
憑什麼!
就憑這個垃圾就能佔據我的身體。
你不覺得噁心嗎?
我在心裡對著深淵之下的那個它,冷冷地說。
任由這樣汙濁的力量侵入,就好像被丟進了惡臭的泥沼中,用淤泥填補身體。
彷彿全身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揮之不去的惡臭。
憑什麼我要變得這麼噁心,如此醜陋不堪……
“你這個……垃圾!”我嘶啞地,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說。
“你閉嘴!”黑絕惡狠狠地說吼道,他的力量更加強橫地在我身體中肆虐,無數屬於他的部分像藤蔓一樣生長出來,吞噬著我的血肉。
憑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連大蛇丸日夜研究,痴迷成狂,留下了那樣的印記,也不可能侵入我的身體分毫。
怎麼可能就被一團藏在地下的汙泥搶奪了我身體的控制權!
就算面對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間,我也敢毫不猶豫地拔出刀來,直刺出去。
沒有我不敢斬的東西,也沒有我斬不斷的東西。
哪怕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聯手,我都不會退讓分毫。
沒有東西能逃開我的感知。
根本不存在能直接出現在我身後卻不被我察覺的人。
在我發現的第一時間我就拔刀了,但卻被黑絕輕而易舉地推了回去,好像只是一個恍惚的事。
就連宇智波斑也不可能阻擋我拔刀,這個藏頭藏尾的黑絕又算什麼東西?
他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
就算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有上百種方法回擊,怎麼可能只是因為一個黑絕就束手就擒?
因為動不了啊……
被牽制著,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腳。
好不容易拔刀,也只會被不可思議地推回來,就好像玩弄稚童那樣輕易,就好像我練習過的成千上萬次都不存在,就好像我過去那麼多年的努力和掙扎都被一併抹消。
就連意志都被強行束縛住,眼睜睜地看著黑絕一點一點侵蝕進來,為那汙濁骯髒的力量退讓,連抗衡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但冰冷的風暴以強健百倍的力量回捲,兇狠地掃過我的腦海。
我緊握的手鬆開了,手指痙攣著合在一起,緩慢地蠕動著,再次拼湊出一個手印。
“申。”
真是可笑。
你竟然願意讓身體粘上這種骯髒的力量。
我在心裡狠狠嘲笑著。
但那最深的深淵裡始終平靜,只有無限湧動的黑暗在吞噬著我。彷彿那一聲輕蔑的高高在上的笑聲從不曾存在過。
我用右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左手,手骨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看到自己左手的手指歪斜向一旁。
結個屁的印,我只想沖天上比一個大大的中指。
黑絕重新奪回了我右手的控制權,他艱難地移動著手指,試圖讓骨折的左手結出最後一個手印。
滾出我的身體!
我在黑色的潭水中掙扎,想要呼吸,但黑暗淹沒了我的口鼻。
呵,誰能讓我忌憚。
我感覺與黑絕連通的視野都快要維持不了了。
那麼多“絕對不可能”偏偏堆砌在一起。
能讓我忌憚的,
當然只有我自己。
――是它。
“未。”
哪怕手指骨折,肌肉依然不受控制地蠕動著,強行拉扯著斷裂的骨骼。
最後一個手印在手骨咯吱咯吱的□□聲中,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