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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番外】異類(中)

到底是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件事的呢?

大概是一直以來就隱隱有所預感了吧。

佐助始終是那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鹿丸一直試圖揣測佐助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因為他想知道為什麼佐助總在不經意間露出那種落寞而又哀傷的眼神。那一點稍縱即逝的蒼茫,彷彿蘊含了無盡的絕望與苦痛,就好像把世界倒轉過來,佐助就站在遙不可及的世界那端,靜靜看著這頭他們發生的一切。

鹿丸想要邀請佐助和他下棋,但佐助每一次都拒絕。鹿丸只好自己和自己對弈,佐助就在旁邊看著鹿丸自娛自樂,從不插手,也從不發表見解。

但令鹿丸稍微放心的是,佐助還有其他朋友,就像鹿丸有從小一起長大的井野和丁次,佐助也有鳴人。

他們也總是會聚在一起吃飯,有時候是拉麵,有時候是烤肉。在面對鳴人時,佐助的表情總是更生動,也更容易笑,雖然他會罵鳴人白痴,也會嫌棄地把鳴人推開,但偏過頭去的時候,嘴角總是帶著遮掩不去的弧度。

漩渦鳴人,就是當年襲村的九尾妖狐。

這背後到底隱藏著多少麻煩和隱患,佐助身為宇智波一族的末裔,一定比鹿丸更清楚。但他們卻成為了朋友。鹿丸還記得很久之前的鳴人,是一個髒兮兮又咋呼的小孩,喜歡衝著其他孩子呲牙咧嘴地大吼大叫,然後面對一鬨而散的人群,獨自站在原地,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鹿丸不會拿一些冷嘲熱諷的話去欺負一個孩子,但也絕不會主動靠近這個顯而易見的大麻煩。

然而透過佐助接觸到的鳴人,卻和鹿丸印象中的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種因為沒有教養而又髒又瘦弱的樣子。鳴人臉上掛著開朗的笑容,一頭亂糟糟的金髮比陽光還要耀眼,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清晰地倒映出佐助的身影。那孩子幾乎像雛鳥一樣圍著佐助團團轉,就算被推開了也會堅持不懈地湊上去,“佐助佐助”叫個不停。

鹿丸很能理解佐助的心情,沒有人能拒絕一個全心全意信賴著自己的小雛鳥。尤其是對於他們這樣,做什麼事都很輕易的人來說,早已厭煩了那些不懂裝懂愚昧不堪的俗人,反倒是這樣簡簡單單,一眼就好像溪水般清澈透明的笨蛋,要可愛得多。

如果有鳴人這樣的朋友,那些落在眉宇間寂寞的雪,終有一天會消散吧。

那時候鹿丸還懷抱著這樣天真的想法。

一切好像也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下去。

佐助從來都無意掩飾什麼,或者說,他眼裡根本沒有別人的存在,一直都我行我素,像一匹孤傲的小狼崽。在褪去了孩童時期的青澀之後,佐助俊秀的樣貌越發鮮明,雖然還是那樣雙手插兜獨來獨往,行為怪異,但漸漸地,說他是白痴的人越來越少。學校裡那些春心躁動的少男少女們,紛紛覺得佐助酷極了,就是沉默寡言、特立獨行,才叫彰顯個性。

更何況佐助的實踐能力還那麼強,每次考核手裡劍或者體能,都會引來一大群同學的圍觀。

佐助成了有名的天才,曾經他腦子有問題的傳言很少再有人提起,與那個傳言一同逝去的,還有輝煌的宇智波一族。

沒有人還記得曾經的宇智波一族是多麼繁盛,更沒有人記得那轟動一時的滅門慘案。同學們只覺得佐助看上去就像豪門世家裡的大少爺,高高在上,又酷又強大,是天之驕子,人生贏家。沒人知道當他們每天放學回家吃著熱氣騰騰的飯時,佐助正給自己衝了杯泡麵草草了事。

反倒是鳴人,依舊是大名鼎鼎的吊車尾,但在佐助暗中的煽風點火下,他的殺傷力呈幾何倍數上升。原先那個只敢衝著別人做鬼臉的孩子,現在已經能提著油漆桶在火影巖上揮灑藝術天賦,一邊大聲笑著,一邊像風一樣被上忍們追著跑過大半個木葉。

但佐助和鳴人仍然是眾所周知的好友。即使所有人都不明白,佐助這樣天生高傲的優等生怎麼會和吊車尾整天待在一起。

佐助和鳴人之間的羈絆早已牢不可破。

鹿丸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他們一起上學,一起畢業,從下忍到中忍,從孩童到少年,直到眼角出現皺紋的時候,還能聚在一家烤肉店裡,翻烤著滋滋作響的肉片,聊著家長裡短,嘻嘻哈哈地說些沒營養的廢話。

偶爾還能出來散步,吹吹晚風,打賭下一片飄來的雲彩是什麼形狀。佐助總有一天會願意和他下棋,鳴人也總有一天能獲得眾人的認可。井野總會和她兒時的夥伴小櫻和好,丁次也還是那樣,每天都在追尋著美食。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大家都在向前走,那麼好的壞的,痛苦的悲傷的,全都會化為第二天升起的太陽。

但當聽見宇智波鼬在木葉出現而佐助追了上去的訊息時,鹿丸的心裡猛然跳了一下。

鹿丸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當他匆匆忙忙趕過去時,看到的,只是一間塞滿了治療儀器的病房。

佐助毫無知覺地躺在那裡,渾身纏滿了白色的繃帶,數不清的導管插在他的身上,儀器“嘀嘀嘀”的聲音在空蕩的病房中反覆迴響。

鹿丸隔著玻璃望過去,卻找不到佐助的臉,只能從重重繃帶之下,勉強分辨出一個人形。

佐助傷得很重。鹿丸看著佐助的診斷單,一項項辨認,從頭到肩膀,再到手臂肋骨,甚至是五臟六腑,無一處完好。

那是宇智波鼬親手所為。

這個曾經滅了全族的兇手,再次回到木葉,打斷了同胞弟弟的骨頭,將利刃刺進他的身體裡。

宇智波鼬依然沒有殺死佐助,但卻像是要毀了他。他掰斷了佐助結印的手,又碾碎了佐助的肩膀。如果不是綱手大人正好回到了木葉,佐助可能這輩子都再也提不起重物。

所有人都在怒斥宇智波鼬的心狠手辣。

但是鹿丸知道,宇智波鼬遠遠不是滅族兇手那麼簡單,他還是佐助的親生哥哥,是唯一能讓佐助仰望的人。

佐助是鼬帶大的,他的忍術是鼬教的,刀法是鼬教的,就連手裡劍術也是鼬親自傳授。就連那把佐助至今為止都形影不離的太刀,都是鼬送給他的。

佐助珍視那把太刀勝過一切。

儘管佐助從來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但那言行舉止間的珍重與小心翼翼,只有瞎子才看不見。

但就是這份被佐助珍藏在心裡,小心呵護的東西,卻被對方親手打碎了。

鹿丸站在病房前沉默了很久,鳴人就站在他的旁邊,也一同沉默著。

鹿丸原本以為,鳴人一定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因為這只小雛鳥是如此眷戀著他接觸到的第一個人。但出乎意料的是,鳴人很安靜,他只是看著玻璃那頭滴滴作響的儀器,既不慌亂,也沒有流露出太過誇張的難過。

“你知道嗎?”一片寂靜中,鳴人突然說,他轉過頭來看著鹿丸。鹿丸這時才發現,那雙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睛裡,彷彿有陰霾的暗色在沉澱,有一瞬間,鹿丸甚至有點懷疑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不是那個一向大大咧咧的金髮笨蛋。

――那遠比表露在臉上的悲傷更令鹿丸心驚。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佐助躺在那裡。”鳴人說。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和隱忍。

鹿丸看見鳴人搭在窗戶上的那隻手緊握著,用力到微微顫抖,骨節發白。

鹿丸知道鳴人在說什麼,只是他沒想到,原來在宇智波一族覆滅的時候,鳴人和佐助就已經認識了。那時候年幼的佐助也是這樣,毫無聲息地躺在重症監護室裡嗎?而小小的鳴人就站在窗外,看著自己的好友在死亡線前徘徊。

當年的故事再一次重演,可是故事的結局還會像那時一樣嗎?

鳴人把頭轉了回去,他看著躺在那裡的佐助,許久,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佐助是自己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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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長長的走廊,鳴人的話語彷彿被吞沒在寂靜的風中。

鹿丸沒有說話,但垂在身側的手卻陡然捏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