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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世界二 公子琴歌

第二十七章

當韓樸將琴歌的瑤琴取來的時候, 琴歌正蹲在地上,將手中最後一頁紙扔進火堆。

“別啊!”韓樸大為遺憾:“我還沒看呢!”

琴歌抬頭看他, 韓樸下意識退了一步,又覺得自己這樣太沒志氣, 咳嗽一聲道:“你燒了又有什麼用?那柳郎不是說, 外面到處都在賣嗎?”

琴歌起身洗手, 道:“那你去買啊!”

韓樸嘿嘿一笑,不敢應, 湊近看他的臉色, 又實在看不出什麼,嘖嘖道:“他們這麼看你,你就不生氣?畢竟你和那秦鉞沒怎麼樣吧?”

琴歌拿帕子擦手, 口中輕飄飄道:“氣啊!”

韓樸將信將疑,道:“真的”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我跟隨二殿下入秦之日起, 在他們眼中, 便已經是這般情形了,出現這種東西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我要生氣早就氣過了,為什麼這會兒要生氣?何況入秦是我自己的決定,為何要生別人的氣?”

韓樸道:“可是你和秦鉞根本就……”

琴歌打斷道:“我不與秦鉞交1歡, 只是我自己不願、不喜而已。與大義無關,與清白無關,與那些人更沒有半點關係, 他們怎麼想自然也與我無關。”

韓樸瞪了他好一陣,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臉,琴歌閃開,道:“做什麼?”

韓樸道:“我看你身上還有點熱氣兒沒有!”

琴歌撥開他的手,走到案前坐下。

韓樸笑道:“你就裝吧,要是真不介意,為什麼故意把我支開,好燒了那東西?”

琴歌低頭調琴……怎麼可能不氣,只是,生氣又有何用?

閉上眼,雙手虛浮在琴絃之上,然後忽然愣住:彈琴……是怎麼彈的來著?

大腦和身體的記憶都告訴他,他是會的,很會,可是他就是覺得如此生疏。

韓樸見他久久不動,問道:“怎麼了?”

琴歌搖頭:“沒什麼。”

指尖舞動,一連串悅耳的琴聲響起。

*******

秦鉞面無表情的走在前面,他神色冰冷,步幅依舊放的很大,所以誰也沒看出來,他心裡其實帶了幾分膽怯的。

在此之前,他對琴歌是有憤怒,有不滿的——他將他從必死的絕境解救出來,他將他親自安置在後宮,他派他貼身的宮女為他讀書解悶,他親自放下身段交好於他,對他待若上賓,他甚至還決定,等那個人溫順一些以後,就給他一個官職,讓他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的身邊……

可那個人是怎麼回報他的?在他為他的傷勢憂心傷痛的時候,他給了他穿心的一劍,還有那又狠又絕踹在劍柄上的一腳……

他憤怒至極,失望至極,他下定決心,要讓那個人後悔,讓他在他面前痛哭求饒,要讓他和自己一樣疼,一樣難過,可最後,他卻發現,他傷不了那個人,也捨不得傷了那個人……

他憤怒又無力,當知道少年身體破敗、恐怕撐不了多久之後,他終於冷靜下來以後,懷著某種莫大恩賜的心理,決定放了他,並強取了這世上最頂尖的修身秘籍給他。

他想,這下,他應該知道感恩了吧,知道後悔自己的恩將仇報了吧?

於是,他去了大牢。

他聽見少年說,能自己用雙手吃飯便是幸福,累了能坐起身走兩步來便值得歡喜,能聽到外面獄卒的腳步聲,便是驚喜……

他聽到少年語氣平淡的說,我除了殺了他,還有什麼路可走?

他站在外面,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心裡什麼都沒想,就是覺得有點冷,從骨子裡滲出來的無論如何都驅散不去的冷……

可這一切,依舊抵不過少年蜷縮著身子,顫抖著喊的那一聲:“疼……”

原來他是疼的,他不是不疼,只是不叫疼……

那一聲疼,像一盆冰水當頭潑下來,讓他渾身冰涼,如墜深淵,讓他也忍不住渾身顫抖……

秦鉞,你說你傷不了他,你還要怎樣傷他?

秦鉞,你說你捨不得傷他,你還想怎樣傷他?

琴歌,琴歌……我要怎麼樣才能,才能……

有些斷斷續續的琴聲傳來,秦鉞猛地清醒過來,頓住腳步。

身後秦逸問道:“這是琴歌的琴?”

“理應不是,”秋韻聆聽了一陣,有些迷茫的答道:“琴歌的琴,在技法上已經登峰造極,但此人的琴,指法上似乎有些生疏,不過在意境上,卻又尚在琴歌之上……”

秦鉞根本沒聽他們的對話,深吸一口氣,將心中隱隱的畏怯祛除——不管如何,便是威逼利誘,便是讓他再恨自己一些,也要逼他修煉長春訣!

大步跨進院門。

彈琴的自然還是琴歌,這院子裡,只有琴歌、韓樸和餘生三個,韓樸和餘生別說彈琴,連聽琴都不會。

幾人一看琴歌的模樣,便明白他為何會指法生疏了,帶著這麼沉重的枷鎖,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便是再嫻熟的指法,也只能變得生疏。

見有人過來,韓樸和餘生收了兵器,站到琴歌身後,琴歌止住琴音,起身拱手行禮,朗聲道:“秦王、二殿下、秦大人,琴歌有禮了。”又對秋韻微微一笑。

“有禮有禮,”秦逸笑道:“今兒難得有幸聽到你彈琴,不是說你們這些好琴之人彈起琴來,最忌人打擾嗎?嚇得我們大氣都不敢出,你倒是自個兒停下了。”

琴歌令人設座,一面隨口道:“我實在算不得什麼好琴之人,彈琴與我不過是消遣而已,何來那麼多的臭規矩?”

末了轉向秦鉞,苦笑道:“前日外臣多喝了幾杯,發起酒瘋驚擾了陛下,是外臣的不是,還請陛下莫要怪琴歌酒後無狀。”

秦逸看看雖身披枷鎖,但落落大方、舉止灑脫的琴歌,再看看站在秦鉞身後,清冷自若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易安,最後偷瞟一眼看起來冷漠、冷酷,實則是不知道怎麼接話的秦鉞,心中腹誹:那琴歌一身的爽朗之氣,哪裡是能給人做孌1寵的,你就不能喜歡易安嗎?長的漂亮,氣質如仙,出身尊貴,人又聽話乖巧,這麼多好處看不到,非要捂著那塊硬石頭不放……關鍵是,那家夥是能捂得熱的嗎?

只聽秦鉞終於開口,道:“無妨。”

秦逸搖頭:真是笨拙的讓人跟著著急。

席位尚未設好,易安和秋韻便上前告辭,將秦鉞送來,他們已是盡了主人的義務,再坐下去的話,兩廂尷尬。

席位設好,幾人入座之後,僕婦就退了出去,餘生上前上茶。

秦逸瞟了他一眼,再看看站在琴歌身後的韓樸,笑道:“琴歌你也是,誰身邊要能有這麼兩位高手,不好生捧著敬著,偏你整日拿他們當丫頭使喚……”

琴歌淡笑一聲,道:“我倒是想將他們當刺客使喚,就怕有人不安啊。”

秦逸一噎,又笑道:“說真的,我送你二十個俏丫頭,你將這兩個,勻我一個如何?我保證待他們敬如上賓,親如兄弟!”

琴歌道:“我也說真的,這兩個死皮賴臉、哭著喊著要給我做丫頭,趕都趕不走,你若是能將他們弄走,莫說給我二十個丫頭,我倒賠你四十個都行。”

韓樸嘻嘻笑道:“你不如把那四十個丫頭給我,我以後少煩你一些也就是了。”

琴歌聳肩看向秦逸:你看吧?

又問秦鉞,道:“秦王此次準備坐多久?”

秦逸佯怒道:“怎麼,我們才剛坐下就要逐客了?”

琴歌搖頭笑笑,低頭喝茶不說話。

秦鉞用眼神示意正要開口的秦逸閉嘴,問道:“你覺得,寡人應該在此處坐多久為宜?”

“這要看陛下想要得到什麼了,”琴歌道:“若想讓我王再多送些嫁妝過來,陛下喝杯茶便該走了,走時勿要理會任何人;若想讓楚人安心,陛下不妨在這裡用過晚飯再回;若是為了齊人,陛下不如去二皇子殿下那裡……”

心中莫名一痛,“歇一晚”三個字,便沒能出口,神色也微黯。

秦鉞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目光從琴歌身上移開,落在門外,耳中卻聽琴歌繼續道:“其實依我看,陛下若對公主無意的話,最好的選擇,反而是真的將親退了,可令南楚惶恐,令北齊迷茫,而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陛下既然此刻過來,想來並無真正退親的意思。”

琴歌說完,不等有人回答,便又道:“不管陛下要坐多久,此地乃秦地,想必不需要我一個楚人盡地主之誼,陛下只管自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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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韓樸將面前的茶盞撤了,擺上瑤琴,抬手欲拂,卻聽秦鉞道:“去替他把脈。”

這個“他”字,自然是琴歌無疑,琴歌放下手,抬眼看向秦逸,秦逸也看了他一眼,又對秦鉞稟道:“把脈就不必了,只看他的模樣,那長春訣,想必是一時片刻也沒練過的,他既不聽醫囑,便是再把多少次也沒有用。”

秦鉞望向琴歌,沉聲道:“寡人也不慣欠人情。當日你能殺寡人而不殺,這長春訣,便當是寡人的謝禮,你不必因不想欠寡人什麼,而棄之不用。”

琴歌笑笑,道:“既然是謝禮,陛下交到我手上便夠了,用與不用,我自會斟酌,不勞陛下掛心。”

秦鉞皺眉,秦逸輕笑一聲,道:“我記得琴歌你說過,不慣用自己的性命來要挾別人,這次又算什麼?”

琴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撥動琴絃,叮叮咚咚彷彿雨落芭蕉……

他琴技之高,原就舉世無雙,此刻熟練之後,意境又高出一層,區區數聲之後,眾人便彷彿置身於淅淅瀝瀝的春雨之中,鼻端隱隱有帶著青草芬芳的溼氣撲面而來……

秦逸一愣之後回過神來,有些惱羞成怒,道:“琴歌!”

琴歌雙手虛按,止住琴音,望向面色惱怒的秦逸,問道:“秦大人是要勸我練那長春訣?”

秦逸冷哼道:“命是你的,練與不練,與我何幹?不過是想不到你琴歌也是口是心非之人罷了!”

琴歌將琴推開,看了秦逸一陣,忽然搖頭失笑,道:“秦大人醫術無雙,武功也高明,想來平日修習也辛苦的很。”

秦逸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琴歌道:“我想說,秦大人又要學醫,又要習武,想必沒什麼時間讀書吧?”

他從懷中掏出幾頁紙,交給餘生遞過去,淡淡道:“秦大人可知,這世上,有文筆二字?”

秦逸一愣,接過餘生送來的幾頁紙,待看清楚上面的內容,看清楚上面用紅筆圈出的幾處之後,臉色頓時變得極為精彩。

琴歌淡淡道:“需知便是武功秘籍,也是人撰寫的,只要是人寫的東西,那麼遣詞用句,總有自己的習慣……何況這種傳承千年的東西,更是千錘百煉,一字不得更替——秦大人不會覺得,花上幾日功夫,隨隨便便改上幾個字,就可以以假亂真吧?”

他還沒本事真從文法上看出刪改,但他看到某些字句的時候,會本能的覺得不對,所謂文筆,用來忽悠忽悠秦逸罷了。

他搖搖頭,道:“秦大人,我勸你,有空還是多看!”

秦鉞終於聽明白了,猛地站起來,看向秦逸,神色冰冷,語氣森寒:“你給他的長春訣,是假的?”

秦逸心中慌亂,忙站起來,急聲道:“陛下,臣……”

話猶未落,秦鉞已經從他的語氣中聽出想要的答案,一語不發拔出長劍削了過去,秦逸萬萬想不到,秦鉞竟然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驚得亡魂喪膽:“陛下!”

只聽“當”的一聲脆響,秦鉞長劍一震,貼著秦逸的肩膀滑了過去,帶走了一大片皮肉,僥倖保住胳膊的秦逸驚魂未定的捂住傷口,臉色蒼白的看向琴歌。

琴歌神色平靜的將彈弓收回袖子,看向秦鉞,道:“若陛下是因為外臣,而要處置秦大人,我會看輕了陛下,若陛下是因為秦大人陽奉陰違而要處置於他——請陛下恕罪,我這院子狹小,就這麼一個能呆的地方,陛下能不能換個地方行刑?”

一面不悅的瞪了眼對他擠眉弄眼表示不滿的韓樸:他琴歌,何需秦鉞為他出頭?

秦鉞充耳不聞,依舊盯著秦逸,雙目通紅、眼神兇厲的像是要殺人,事實上,若不是他還尚存少許理智,他已經殺了他了。

秦鉞執劍的右手都在微微發抖,他閉上眼,強行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唇角卻漫出嘲諷的笑容:酷刑、囚禁、□□……從頭到尾,他給他的只有傷害,源源不斷的傷害,而長春訣,是他唯一釋放出來的一縷善意……卻原來,只是諷刺。

只是諷刺。

平靜的琴聲傳來,秦鉞睜開眼睛,只見琴歌已經不再關注這邊,他低垂著眉眼,輕撥著指下的琴絃,纖細的彷彿一碰即折的手腕上,還掛著沉重的鉄鐐……

秦鉞感覺到莫大的嘲諷,張了張唇,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自嘲一笑,一語不發向外走去。

身後,傳來秦逸的聲音:“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想過要你的命,這長春訣雖然我做了手腳,但練了它,不過是會四肢無力罷了——它的確能救你的命……”

身後琴聲依舊,夾雜著少年漫不經心的聲音:“哦,所以你不是要我死,是要我生不如死。那真是謝謝你了,不過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日子,我已經試過一次了,那樣的日子……我寧願死一萬次,也不願再過一日。”

那樣的日子,我寧願死一萬次,也不願再過一日。

秦鉞,你將他鎖在床上動彈不得,四十一日,四十一日。

“呵……”

作者有話要說:  公告:之前一時偷懶用了嬴政這個名字,現在改成秦鉞,給追文的妹子也道個歉,忽然改名肯定會給親們帶來不適,多多自己也覺得有些彆扭,求親們體諒,不要因為這個就放棄多多

再次向在評論和論壇為多多說話的親表示感謝,昨天多多真的是懵了,要不是有你們維護,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謝謝fengyu8989親愛的扔的魚雷,破費了!(づ ̄3 ̄)づ╭❤~

謝謝天空君、本體是眼鏡、藍桉樹、木木、兔子凱西、貍鈺、大兄弟上天不、qiu、京京勤奮好學懂禮貌、秋、小爺我屬土匪的、anngnass、追的小說作者都更新、暴君、愛好楊咩咩、頌、山有扶蘇、最愛大煮乾絲、風情萬種你小爺、天空君、薄荷糖、舍玉、繁花似錦、一夢天堂、快穿我大愛!、嘉應子各位親親最近的打賞,愛你們!

最後,謝謝親們營養液的澆灌,求繼續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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