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秦逸進門的時候, 琴歌正倚在軟塌上看書,秦逸看著他頭上還泛著溼氣的長髮, 皺眉道:“你身上的傷,不宜沾水。”這少年也委實太任性了, 身上多數灼傷, 居然還敢入水?
琴歌哦了一聲, 兀自看自己的書——澡都洗過了,來和他說這個?
秦逸拿他無法, 坐下道:“陛下的傷處理好了, 再晚一點,一條胳膊就要廢了,幸好……”
琴歌打斷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宮?”他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
秦逸道:“這要等陛下醒了, 問問陛下才行,陛下不點頭,誰敢放你走?”
琴歌看了他一陣, 道:“故意讓秋韻來給我送換洗衣服, 故意留我在秦王寢宮住一晚——秦逸,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讓王后恨我入骨?想讓我與二皇子殿下反目?還是想直接絕了我回楚的路?”
秦逸苦笑道:“我說你能不能別想這麼多, 我們就是想著陛下醒來,第一個想見的人必然是你,所以才留你在此, 好讓陛下安心……”
琴歌怎麼可能會信他的鬼話?這偌大一個秦宮,就找不到一件他能穿的衣服,要開了門禁去取?便是真要去取, 也該是餘生送來,怎麼都輪不到秋韻。
直接打斷道:“你是覺得讓秦鉞放下我不太可能了,還是覺得我如今也算的上一個人才,所以才動了讓我安安心心留在大秦的心思?”
秦逸苦笑一聲,頹然道:“都有吧。”在這少年面前說謊,就要有隨時被戳穿的心裡準備——他早就習慣了。
琴歌不吭氣了。
這是陽謀,而且此計不是用在他身上,而是用在王后和二皇子等楚人身上,所以他便是看穿了,也於事無補——難道讓他去和王后、二皇子嚷嚷:雖然我在秦王寢宮沐浴更衣並睡了一晚,但和秦王沒發生什麼?雖然秦王丟下與王后的洞房花燭夜,去火場救我,但這其實是秦人離間他們的陰謀?
這話說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算了,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吧!
秦逸看著繼續低頭看書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段日子以來,少年變得越發好看了,原本精緻的五官更加完美,肌膚通透細緻如最上等的羊脂美玉……昏黃的燈光下,少年低頭垂目,長長的睫毛在玉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微微抿起的粉色雙唇好看的要命,讓人忍不住想試一試它的柔軟香甜……
昏黃的燈光在黑暗的世界裡圈出一角光明,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燈光下的世界靜謐安詳,只有少年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少年的手指修長……
秦逸猛地移開目光,閉了閉眼又睜開,用笑聲打破一室安寧:“大秦有什麼不好?”留在大秦有什麼不好?
琴歌注意力依舊在書上,淡淡道:“大秦,挺好的……可惜我不是秦人。”
微微一頓,又道:“其實,南楚也不錯,爛掉的……只是那一窩子人罷了。”
秦逸隱隱覺得,少年這句話,隱隱在吐露著什麼真相,可惜他想不出來也無心去想,道:“你可知道陛下是如何受的傷?”
少年抬眼看他,道:“秦王陛下的傷不算太重,你現在提起,是覺得有必要告訴我?所以……他的傷同我有關?”
秦逸不答,道:“陛下當時正同王后說話,忽然劉妃宮中宮人來報,說大皇子高熱,上吐下瀉不止,疑是染上了時疫,想讓陛下下旨,派我去看看。陛下一面派人去宮外宣我,一面趕去劉妃宮中,誰想到了劉妃宮裡,一切卻安靜如常,劉妃和大皇子都已經歇下了,全然沒聽說什麼高熱之事,更沒派人去過中宮。問起先前傳話的內侍,卻並不當值,此刻不知道去了哪裡。陛下正派人去查,忽然有個小宮女進來,慌慌張張說宮裡起火了,陛下問何處起火,小宮女說不知道,看不出來。這時陛下帶的侍衛也發現起火,忙進來稟告,陛下得知是你歇著的宮殿起火,頓時心緒大亂,立刻起身向外走,路過那小宮女時,被一刀刺在後心,幸好陛下身穿內甲……”
琴歌噗嗤一聲失笑,洞房花燭的時候還穿著內甲,估計那個刺客內心也是崩潰的。
秦逸瞪了他一眼,怒道:“不是你提醒陳策,讓他最好守著秦王嗎?陳策如今遇到你的事兒,總是神經兮兮的,使勁在我和陛下耳朵邊叨叨,陛下才會穿上內甲……不過雖然陛下身著內甲,可那小宮女功夫十分了得,陛下又沒有帶劍,急切間用手臂擋住,才沒有被一刀刺穿咽喉……”
他頓了頓,道:“陛下惦記著你,傷口隨意包紮了一下,便趕到火場,一連派出幾波侍衛進去,都沒能找到你,眼看火勢越來越大,陛下情急之下,帶傷衝入火海……”
見琴歌神色幾乎沒什麼變化,秦逸怒道:“陛下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就半點感覺都沒有?琴歌,我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琴歌聞言,忽然放下手中的書,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著秦逸,輕聲道:“秦逸,你知道為什麼去了那麼多侍衛,卻沒有一個人找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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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放的很輕很低,帶著某種蠱惑的味道,明明隔著一段距離,聽著卻彷彿在耳邊切切低語,秦逸甚至覺得自己耳朵裡傳來他呼吸的熱氣,聽到他低語時嗓子裡黯啞的沙沙聲,讓他覺得腰有些軟,脊椎有些麻,他咽了一口唾沫,道:“為,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不在裡面啊。”琴歌嘆氣,柔聲道:“聽侍衛說起,你跟著秦王進了火場,我才衝了進去……”
他頓了頓,道:“秦逸,我的心意,你真的就不明白嗎,我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感動?”
秦逸面紅耳赤,道:“你、你開什麼玩笑?”
琴歌看了他一陣,忽然捧腹大笑,道:“秦逸,你這反應可真好玩!”
秦逸大怒,憤而起立道:“琴歌!”
琴歌懶懶的靠在塌上,道:“雖是玩笑,但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確是事後進的火場。那個時候,火勢比你與秦王進去的時候,還要大的多,秦王進去,是不顧性命安危,那我進去,就是逛園子?我也不顧生死進去救了你們,怎不見有人以身相許?”
他出現的時候,火已經燒了很久,他既然是清醒的,便不可能一直留在火場,所以他不在的事遲早會被人戳穿,倒不如自己說出來。
秦逸一噎。
琴歌淡淡道:“秦王肯入火場找我,我很感動,我也冒死救了他一命,大家就當扯平。別的話,就不必多說了。”
秦逸道:“可……”
琴歌打斷道:“我知道秦大人的意思,在你眼裡,我琴歌的命,一千條一萬條,也抵不上秦王一根頭發絲,所以他肯為我琴歌冒險,那就是感天動地的事,我就該感激涕零、受寵若驚,就該匍匐在他腳下,仰望他一生一世……而我琴歌冒死救他,那就是理所應當的事,不值一提,是不是?”
秦逸一噎。
琴歌淡淡道:“拋開他秦王身份不提,你一直說秦王喜歡我,若這喜歡是真的,當喜歡的人身陷火場時,除了虛偽懦弱之人,誰又不會進去找一找,救一救?怎麼到了秦王身上,就偉大如斯?”同樣的事,旁人去做,不過是換幾聲唏噓感嘆,換了一國之君去做,便是驚天動地。秦鉞冒死入火場,他是有些許觸動,可這份觸動,也只是對於人性,他不會將它套上國君的光環,無限的放大,將自己感動個半死。
他輕笑一聲,道:“我認了他對我的喜歡,起碼現在是真的,我也認了他秦王是有幾分真性情的男人……他肯進去救我,我感激他,但你要勸我琴歌因為此事,委身做他秦鉞的男1寵,秦逸,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聽出琴歌輕描淡寫的語氣中隱藏著的怒意,秦逸溫聲勸道:“你身為男子,總不能做王后,只要陛下對你是真心的……”
琴歌笑笑,道:“秦大人,我對你也是真心的,你來做我的男1寵如何?我還可以發誓,絕不娶妻輕賤與你呢!”
“你!”秦逸憤怒打斷他的話,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繼續說下去……他自己連聽一聽都無法忍受的事,憑什麼勸這少年接受?這少年的武功、才華,還有一身的氣概,又有哪裡不如他?
只能拂袖而去,走到門口卻又停下,遲疑了一下,回身道:“關於你的病,我找到一個古方,等回頭配了藥給你送來,以前那些藥,就……”
他頓了頓,道:“……就別吃了。”
琴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多謝。”
秦逸覺得整個人彷彿被他這一眼看穿了一般,渾身難受,胡亂抱了下拳,逃也似得離開。
看著秦逸的身影消失,琴歌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這大秦,不能再呆下去了……有些事,得加快速度了。
這一日發生的事太多,琴歌又是醉酒又是殺人,還在火場兜了一圈,也乏的厲害,又看了幾頁書,便撐不住睡了過去,朦朦朧朧中,似有人坐在塌前看了他許久,因為感受不到惡意,琴歌也未曾驚醒,只翻個身繼續睡了。
第二日琴歌醒來時,秦鉞已經上朝去了,宮裡只剩下一群下人。琴歌拒絕了他們準備的早膳,直接要求離宮。那些人似早得了吩咐,並未讓他多話,便領他出了宮,還備好馬車,送他回了質子府。
一路上,四處都是巡邏的士兵,還遇上數撥擒拿齊人的差役,大街上早不見了昨日熱鬧喜慶,行人少的可憐,便是有,也步履匆匆,目光中帶著緊張憤怒。
回到質子府,韓樸和餘生兩個正在用早飯,琴歌直接讓人添了碗筷坐下一起吃,韓樸瞪大了眼,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而且還沒給吃飯……秦王也太小氣了吧?”
琴歌懶得理他,低頭喝粥。
韓樸笑嘻嘻道:“琴歌啊,那個……洞房花燭夜,過得怎麼樣?”
琴歌一口粥堵在嗓子眼,餘生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半天琴歌才緩過起來,咬牙道:“韓樸!”
見琴歌動怒,韓樸忙舉手做投降狀:“可不關我的事兒,全秦都的人都知道,你搶了楚公主的洞房花燭夜……呃,琴、琴歌,輕點……”
琴歌筷子抵在韓樸咽喉上,一字一句道:“可是全秦都,只有你一個人敢在我面前說……說吧,想怎麼死?”
韓樸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吭吭哧哧道:“撐……撐死行不行?”
琴歌放下筷子,將餐桌上剩下的一大甕粥端過來,桌上的菜留了幾樣餘生愛吃的,剩下的全倒進去,饃饃糕點也都泡進去,重重頓到韓樸面前:“吃!”
韓樸看著花花綠綠疙疙瘩瘩的一大甕,哭喪著臉道:“琴歌……”
琴歌一個眼神飄過來,韓樸迅速將頭埋下去:“我吃,我吃……”
琴歌換了筷子,重又坐下,餘生將面前的一碟小菜推過來,問道:“心情不好?”
“嗯?”
“平時他嘴欠的時候,”餘生道:“你都懶得跟他計較的……”
琴歌嗯了一聲,道:“是心情不太好,不過,這張嘴也是該收拾一下了!”
他的確是有些煩躁,昨日之事一出,不管他說的如何瀟灑,只怕日後都再難將秦鉞單純的只當成敵人來看,以後行動難免束手束腳——他很不耐煩這一點。
不過,再過些日子應該就能離開了,以後再見面怕就在戰場上了,到了戰場,自有戰場的規則,只論敵我,不論其他……只管放手殺伐便可。
又問:“院子養的那些雞怎麼樣了?”那幾隻試藥的雞,有一半正常餵養,有一半摻了秦逸給他配的藥。
餘生道:“還是老樣子,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懶洋洋的不愛動。”
琴歌嗯了一聲,道:“停了藥看看。”
餘生應了一聲,並未多問。
……
因為秦鉞遇刺,全城戒嚴,城門也封鎖了,城裡的齊人和與齊人有些瓜葛的,大多被抓進牢裡審訊,一時間整個秦都風聲鶴唳,琴歌也約束了韓樸兩個,不讓他們出門。
院子養的那些雞,先前看不出什麼,但一停了藥,問題便來了,原先用過藥的,時而萎靡時而暴躁,有嚴重的甚至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韓樸氣的當場就要去找秦逸算賬,被琴歌攔住了,又喂了幾天,那些雞卻又慢慢恢復了正常。
韓樸撓頭:“這什麼玩意兒?”這藥怎麼看,都沒什麼用啊!
琴歌淡淡一笑,道:“讓人上癮的東西。一旦沾上,這輩子就完了。”這世上,有毅力戒掉這東西的人不多,便是你有此毅力,若是對方不需要你去戒,願意一直提供此藥,讓你沉迷一世,你還有此決心嗎?
韓樸罵娘,琴歌吩咐底下人將雞帶走,又讓韓樸將剩下的藥收起來,送去南安茶館,令他們送回南楚。
琴歌三個一連幾天不曾出門,到了第四天,卻有人找上門來。
照舊是餘生自覺遠離,琴歌和韓樸會客。來人自稱是某個大客棧的夥計,說是奉了一個客人的命令,交給他一方玉佩,還有兩句話:“你會挖坑,我會鑽洞。”
“拿著玉佩來找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玉倒是好玉,琴歌把玩了一陣,搖頭失笑,道:“我也有話,麻煩你帶給他。”
夥計微微一愣,道:“那客人已經不在小店了,小的……”
琴歌道:“那等什麼時候,你遇上他再說也不遲。”
“那……”夥計猶豫了一下,道:“公子請講。”
琴歌笑笑,道:“我想想還是算了,等下次我見到他自己說吧!”這細作怎的這般生嫩,一句話就露出破綻——真讓他傳話,琴歌還不放心呢。
吩咐人送他出去。
韓樸懊惱道:“忘了這一出了,下次我一定把坑挖的再深一點!”
琴歌笑道:“挖的再深都沒用,最好是先將他扒光了,在水裡泡一泡再關。”
韓樸眨眼,他如今很能領會琴歌的意思,道:“你是說,他不是鑽洞出來的?”
琴歌道:“那夥計分明是齊人埋伏在秦都許久的釘子,齊王不惜暴露他的存在,來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為什麼?”
韓樸眨眨眼問:“為什麼?”
琴歌道:“自然是為了炫耀。”
“炫耀啥?炫耀他會鑽洞?”韓樸無語,被人抓了又跑了,有什麼好炫耀的?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先前他一直落入我的算中,心中很是不服,如今他難得贏我一次,不讓我知道怎麼成?先前我一直奇怪,怎麼明明知道他落在我手裡,他那個侍衛始終不來找他,現在想來,他看見我的時候,便想好了退路。”
“我在宮中堵住他,只會有三個結果,殺他、放他、關他……如是前兩個,那侍衛在與不在,無關緊要,所以齊王考慮的便是第三個可能,他應該和那侍衛約定了聯絡秘法,那侍衛先離開保住性命,而後尋著資訊找到他,再設法營救。”琴歌道:“也只有這樣,他才自認為贏我一招,才會專門找人來告訴我,否則,他若真是鑽洞出去的,遮掩都來不及,還會派人得意洋洋的通知我一聲?”
又嘆道:“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我還是太小看他了。”
韓樸嘀咕:“我都替你們累的慌……”
“不過……”琴歌皺眉道:“這個人小肚雞腸,為了意氣之爭,可以不顧大局,倒是讓我有些擔心……”
話未說完,忽然神色微變,將手中的玉佩塞進韓樸手中,道:“藏起來。”
韓樸此刻也聽到動靜,幾步翻窗而出,他剛離開不久,門被人無禮推開,陳策帶人站在門口,淡淡道:“琴歌,陛下請你去見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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