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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髭切膝丸

用過晚餐稍事休息後,賴光三人便做好準備,起身向雅樂寮首席夫人的宅邸出發。

走到安倍宅破舊的大門前,賴光挑眉看向面前並無牛馬拉動,卻走動自如的輪車。

“這是輪入道。”晴明指著車輪上的鬼面向賴光介紹著。

“東洞街大道上的小妖怪,”賴光微笑的頷首,動作利落的翻身上車,“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被你降服了。”

晴明看著輪入道見到賴光面孔後就瑟瑟發抖的身體,忍不住同情手下的小妖怪。

雙刀源賴光之名,不僅在平安京的貴族中,在妖怪中也是鼎鼎有名。

當年大將軍源滿仲鎮守偏於東北的陸奧國,傾全國之力鍛造了兩柄斬妖除魔的利刃,贈予長子源賴光。年僅十七的源賴光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不僅在鎮壓叛亂的戰場上斬首無數、戰無不勝,更是將臨近的大江山妖怪們收拾得聞風喪膽。1

戰場上的源賴光,憑藉一刀切向頭面,一刀砍向膝骨的雙刀流技藝,和背後高高摞起的屍骨堆,獲贈別名“雙刀修羅”。兩柄刀劍也被賜名“髭切”、“膝丸”。2

晴明坐在轆轆向前的輪入道上,看著對面撐著下巴挑起草簾的男子,默默在心裡腹誹對方糟糕的起名技巧。

無論如何,雙刀修羅在陸奧國橫行了三年,破魔降妖的威名甚至流傳到了京都。據傳源賴光斬獲的妖鬼破百之數。

若說安倍晴明對待作惡的神鬼多是溫和的驅趕,那麼源賴光便是不留情面的趕盡殺絕。這也是之前博雅之前見櫻花妖桃花妖現身,十分緊張的原因。看輪入道瑟縮的表現,估計也是做了壞事被對方教訓了一頓,晴明心裡暗忖。

之後大將軍去世。源賴光回京都後,便將膝丸贈與了弟弟源博雅。不過平安京裡有妖怪肆虐時,權勢如天皇者還是願意派遣賴光前往解決。

輪入道在晴明沉思的時候抵達了平川夫人宅邸。

宅院大門處燈火通明,雅樂寮首席平川親自舉著燈籠站在門前迎接,顯然是看到了拜帖上賴光要一同前來的訊息。

雖然雅樂寮並不是賴光手下直轄的六寮,但也是八省下屬,自然需要討中務省少卿的歡心。賴光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熟練的應對著平川的恭維,心底漫不經心地想著。

實際上,除了安倍晴明這種毫不在意官場前途的人,平安京大部分官員子弟見到賴光都是這麼一副殷勤的態度。

“源少卿大人。勞煩您白跑一趟,實在抱歉。”寒暄許久,平川終於滿面愧色的向賴光作揖致歉,“今日安倍大人與源公子離開後我又詢問了家裡的侍從,再三確定,應當是他們將風聲錯聽。”

聞言賴光挑了挑眉,一旁的博雅忍不住插嘴道,“可是我們的確在府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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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安倍大人看錯了吧,”平川滿臉笑容的說,眼裡劃過不屑的光芒,“畢竟我居住在這裡,也並未感受到不妥。”

“你!”博雅似乎沒有料到平日一同鳴笛吹簫的友人會做此行徑,跨步向前想要理論,被晴明伸手按住。

“是麼,”賴光恍若沒有察覺對方的冷漠,仍然滿面笑容的說道,“貴府安然無恙最好不過。只是今夜叨擾貴府,賴光理應向夫人請罪。不知現在是否方便?”

“這......”平川面露遲疑之色,“夫人身上尚有病氣......”

“不要緊,請平川首席務必讓賴光表示歉意。”

平川最終還是不敢拒絕賴光,引領著三人,步入自家的宅邸。

路上,博雅氣鼓鼓的不願和平川講話,遠遠的墜在後面。晴明便也笑眯眯的跟在博雅身旁,似乎毫不在意夜晚白跑一趟。

賴光走在平川身側,半真半假的讚美著對方的宅邸,不露痕跡的從對方嘴裡套話。

“您家裡的山水擺設非常精緻呢。”

“多謝大人誇獎。不過我對這些一竅不通,都是夫人平日裡擺弄的玩意,能得大人賞識真是榮幸。”

賴光聞言彎了彎唇角,目光滑過一旁的竹林。

“哭竹,原來如此。”賴光停在了竹林前,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一旁的平川連忙追問。

“哭竹遇風搖擺聲音若泣淚,是極為罕見的品種。源氏庭院中也栽有這種竹木。若是有哭竹,平川首席家中有人聽到哭泣聲也不足為奇。”

“說起來,之前兵部省的大輔大人和橘少納言家裡也曾因為哭竹而向我商討過呢。”不知何時跟上來的晴明,手心敲打著蝠扇,似笑非笑的補充道。

“是麼,太好了。我就說我家中不可能有妖怪。原來其他大人也遇到過這種事。”平川似乎放下了心頭大患,誇張的拍打著胸口。

一旁的博雅目瞪口呆的看著兄長與友人指著最普通的青竹信口開河,感覺三觀盡毀。

“所以是平川夫人病好之後讓您撤回命令,請我們回去的?”賴光看著平川明顯放鬆的面容,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是的。本來家裡的侍從們說有異動我便不信。只是下人們沒見過世面,以訛傳訛,搞得人心惶惶。後來是夫人受驚,我才重視起來。如今夫人說是自己過於擔憂錯聽了,我便想沒必要麻煩安倍大人。畢竟我家門風甚嚴,怎會招惹邪魔。”

“啊呀,平川首席果然一身正氣呢。不過如果是我聽到女子啜泣聲,大概會非常高興呢,”賴光摸了摸下巴,彎起了雙眼,“花前月下,伊人香魂,平川首席不覺得是件雅事麼?”賴光看向一旁瞠目結舌的平川,“平川首席就沒想過是過去的情人難耐思念來一訴衷腸麼?”

“您不要開玩笑了,”平川擦了下臉上的汗水,“我受夫人照顧才能在京都安家。怎麼會有情人呢!”

“大人不要激動啊,也可能是在陸奧的情人呢。”晴明見狀在一旁調笑的接了下去。

“總之不可能!”男人猛的抬高聲音反駁。之後似乎意識到了失禮,悶頭領著三人向偏殿走去。

平川宅與源氏宅邸佈局相似,只是規模較小。平川領著三人向主殿走去,一路非常平靜,沒有聽見任何奇異的聲音,也沒有妖氣的痕跡。如果不是晴明確定白天來的時候,平川府妖氣沖天,人人面帶鬱色,恐怕也要相信賴光“哭竹”的那套說法了。

白天裡,晴明便探察到了平川宅的妖氣,只是當時妖氣虛晃,晴明料定這只是對方平日活動殘留的邪氣,而妖怪本體並不在宅邸之內。因此二人便決定晚上再探。

怎知平川府的妖怪聰明的掩蓋了自己身上的妖氣,又設法讓平川夫人反口,讓晴明等人無法插手。

妖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懂得人心的妖怪。

晴明嘆了口氣,藉著長袖掩蓋,默默取出紙符咒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