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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骨女

四人終於抵達了平川夫人居住的偏殿。

偏殿三面的障子門均被開啟,讓夜晚的微風拂過室內。室內掛著六盞大紅紙燈籠,映的屋裡一片昏暗的血色。平川夫人跪坐在室內正中,面前垂著一副半掛的竹簾。從外面看,只能窺到對方重疊繁複的十二單下襬。

賴光三人在走廊處坐下,面對著竹簾行禮示意。平川則在一旁向夫人低聲介紹著三人的身份。

一連串咳嗽聲後,一道虛弱的女聲從簾後傳來。

“妾身見過三位大人。身體不適,招待不周,還請諸位見諒。”

話音剛落,平川夫人忽然俯下身一陣猛咳,良久才平穩了聲音繼續說道,“之前妾身發熱神志不清說了胡話,夫君體貼竟請來了陰陽師大人。現在清醒過來方來得及和夫君解釋清楚。今日麻煩三位前來,實在抱歉。只是鄙府並無異事發生,妾身這就吩咐備車送三位回府。”

賴光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扭頭打趣的對博雅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和女人在一起時被趕著離開。”

“是啊,”博雅回想起家中京中貴女送來堆積成山的和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晴明真是十分討人嫌,帶的兄長也被嫌棄。”

“我可實在委屈,”一旁的晴明漫不經心的瞥了過來,藏在寬大袖擺中的右手迅速結印,“明明是平川夫人急迫的想要讓我們離開。”

“妾身並不是......”竹簾後的女子急切的想要接話,卻被賴光打斷。

“平川夫人,”賴光右手慢慢撫向髭切,拇指摩挲安撫著進屋後不停震動的源氏重寶,“賴光今日剛剛回京,路上便被一位女妖襲擊。賴光不才,砍下對方右手二指。”簾後的身影聞言瞬間僵硬,賴光用餘光看著同樣戒備的博雅晴明,繼續說道,“從適才見到夫人起,夫人右手一直不曾動過。賴光斗膽,請夫人將右手示與在下,以打消在下心頭顧慮。”

室內瞬間陷入寂靜。

賴光將髭切推出一寸,右膝立起,擺出居合斬的姿勢。博雅則將膝丸橫於胸前,身形狀似不經意的擋在平川身前。1

“靈言?守。”晴明單手結印。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光膜瞬間籠罩住五人所在的和室。

氣氛一觸即發。

平川一臉驚恐的看著戒備的三人又看看簾內的夫人,忽然尖叫著起身想要逃走。

“喂,你…”博雅轉身想要將男人拉回身後。

簾後的女人突然動了起來,一股黑煙裹挾著向背衝著自己的博雅撲去。

賴光屏住呼吸,瞬間將髭切推出鞘口。刀劍化為一道弧形的銀色閃光,從女妖的頭頂豎直砍切而下。

伴隨著一身尖利的慘叫,黑霧斷做兩半。

賴光右手反掌,傾斜刀尖振落負在刃上的黑色液體。黑液滴到地面,瞬間將榻榻米溶出孔洞,冒著陣陣黑煙。

“好強的瘴氣。”晴明伸手將博雅拉到身旁,感覺事態比想象更加嚴重。

瘴氣與妖氣不同。妖氣是妖怪天生帶有的氣息。而瘴氣則是怨恨之力,不只妖怪,人類、神靈、鬼魂,凡是帶有深刻仇恨者均可以產生瘴氣。瘴氣會汙染心靈,帶有瘴氣的生物會陷入癲狂,只記得冤仇。

見分成兩半的黑霧似乎要合攏,晴明咬破食指,雙指併攏在空中揮舞。隨著晴明的比劃,空中逐漸浮現出紅色的符文。

“符咒?滅。”隨著晴明的吟唱,紅色符咒瞬間爆裂,化作紅色的巨龍纏繞著黑霧。

黑霧中的女人大聲的嘶吼詛咒著。半晌,平川夫人的身體倒在地上,黑霧中走出一具身著黑色留袖的白骨,右手兩根骨指殘缺。

“妖怪…妖怪啊!殺掉她!快殺掉她!”平川看到女妖真身後嚇得跌到了地上,雙手支撐著向後爬去。

“夫君…不要怕…是我啊…葵!我是葵啊!”黑衣的骨女張合著頜骨,發出詭異的咔咔聲。

平川對上骷髏空洞的眼孔,大叫著揮舞著雙臂。“走開啊!妖怪!”

“夫君...夫君不認識我了...”骨女看到平川的反應,嘴裡喃喃著,背後再次聚起大量的黑色瘴氣。“我千里迢迢從陸奧趕過來...不可能...”

“都是她的錯!”骨女忽然扭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平川夫人。“是她害得我們夫妻分離!是她害得我遇到山賊!”

說著骨女從背後抽出一根骨刺化作骨刃,劈面向平川夫人砍去。

驀地青光一閃,賴光將髭切擲出,將骨女手中劍一分為二,仍是向前疾飛,筆直的插入牆中。

“骨女!生死有別!你繼續執著的話會不能往生的,徹底墮落的!”晴明大聲勸說著骨女,阻止對方繼續攻擊平川夫人。

“夫君答應我和我永遠在一起的!我只是來接他!”骨女嘶吼著扭頭看向晴明。博雅趁機拔出膝丸向骨女背後斬去,骨女只得翻身躲開。晴明連忙張開結界,將平川與夫人各自護住。

骨女看著被膝丸劃破的黑留袖,骨臂不斷顫抖,忽然癲狂的衝著博雅大喊,“不可原諒!竟然傷害夫君送我的衣服!”話音未落,背後的黑氣忽然擴散,分成數股向博雅撲去。

博雅雙手握刀,迎面砍掉數條黑氣觸手。賴光反手抽出髭切,刀光如一輪滿月般斬斷周遭黑氣,硬是開闢出一條道路衝向博雅。

源氏兄弟相視一笑,背靠背的繼續對付著骨女發狂的瘴氣。

“靈言?縛!”晴明趁骨女專心攻擊源氏兄弟時,閃到骨女背後,蝠扇揮舞間射出數條鎖鏈纏繞在骨女身上,限制住對方的行動。

賴光見有機可乘,矮身衝向骨女,髭切橫斬。一陣骨骼刀劍摩擦的刺耳噪音後,髭切將骨女攔腰斬斷。

“夫君...”倒在地上的骨女雙手抓著地面,用力拖著上半身向平川爬去。“夫君...你離家後一直未歸...葵實在等不下去了...”說著,骷髏雙眼的孔洞中留出紅色的血淚,聲音逐漸虛弱,“葵好痛啊...刀砍到身上的時候一直在叫夫君的名字啊...夫君說過會和葵一直在一起的...葵來接你了...”

“走開啊!我不認識你!”平川縮在房間的角落裡,抱著頭大喊,“殺死她啊!你們快殺死她啊!”

博雅聞言憤怒的打昏平川,走到已經無力掙扎的骨女身邊,握住對方的手骨。“這種男人不值得你這麼付出,你是個好女人,葵夫人。”

倒在地上的骨女手指微微顫抖。

晴明撩起衣襬,坐在骨女面前,雙眼微闔念起了淨化的經文。

良久,一陣白光閃過,地上的白骨消失在空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浮現在空中。

“多謝三位大人阻止妾身,”女子屈膝行禮後緩緩開口,語句中透露出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溫婉,“葵原本只是想在往生前再見夫君一面,不知為何竟心生惡念,附身於平川夫人,險些造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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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骨女衝著博雅露出溫暖的笑容,“好在並未傷及人命,多虧了博雅大人的幫忙,我才想起自己本來的願望。經此,葵也與人間並無留戀了,這便前往地府轉生去了。”

骨女再次俯身叩首,身形逐漸虛化。

“葵夫人,賴光有一事想問。”賴光見狀連忙開口問道,“賴光與夫人素未謀面,之前也並未參與平川府的調查,夫人今日卻來襲擊賴光,看起來對在下的行程瞭若指掌。賴光敢問,指示夫人的究竟是何人?”

聞言骨女低下頭,在身形幾乎完全消失時才緩緩開口。

“妾身並不知曉那位大人的名諱,不過對方的瞳孔中有一彎新月。”

伏見稻荷神社。

身著藍色狩衣的男子跪坐在拜殿之中,雙手捧著一振瀕臨破碎的太刀放置在供奉神刀的刀架上。

“兄長,我一定會喚醒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