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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鳳凰臺上鳳凰來【修】

月落小軒窗,照我明鏡臺。

晚晚與雲邪一拍即合後,便去了他的下榻之處。

那是一條花船,泊在江面上,紅袖招,點絳唇。

船上老鴇明顯對雲邪馬首是瞻,早早的停靠在岸邊等著他不說,見他帶著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上船,也不敢隨便發問,只恭恭敬敬的將他送至一處偏僻房間,便退了出去。

外頭風光旖旎,裡面卻是換皮之痛……

雲邪執著刀走到晚晚身旁,平靜道:“我也不是白白給你畫皮的,第一,你要將你手中的情蠱給我,第二,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這有什麼難的。”晚晚應承道。

雲邪這才點頭,抬手將麻醉藥朝她遞去。

“慢。”不想,眼前這小小女子居然揮手一擋。

“怕什麼,一閉眼就過去了。”雲邪散漫笑道。

“我不喝。”晚晚看著他,目色湛然。

雲邪為之一愣:“你確定?”

不服強效麻醉散,便要親身經歷這畫皮之苦,其痛苦不下於凌遲之刑,就算是鐵錚錚的漢子都頂不住這種痛苦,區區女流之輩,居然敢妄言至此?

“我確定!”晚晚說完,抽出腰間苗刀,遞到唇邊,紅口白牙,一口咬在刀刃上,爾後躺了下去,用眼神示意雲邪可以開始。

即便是張狂如雲邪者也不禁動容,本以為一刀下去,這不足十六歲的女孩兒必定要痛哭流涕,從床上翻滾下來,可是直至最後,她依舊只流血,不流淚。這份氣魄,身為人傑,死亦鬼雄。

“天下還有你這般的奇女子。”最後為她包紮傷口時,雲邪也忍不住讚道,“真不知道南詔蠱王吃錯了什麼藥,硬要留下那個蠢丫頭,將你給送了過來。”

“你知道的倒挺多。”彎刀躺在枕邊,晚晚看著雲邪,聲音因為失血而沙啞,而雙眸則冷的發亮,就像磨礪過的刀鋒。

父親給她血肉,母親給她皮相,她用血肉護衛南詔,大戰三十場,小戰無以計,落下一身的病,滿身的傷,可他們卻說她一生榮華富貴,逼她將手中僅有的東西交出來,給那柔弱可憐的妹妹,逼自己將自己的丈夫讓給她,然後代替她遠嫁楚國,逼她用自己的脊樑骨,當妹妹的墊腳石。既如此,她便將這一身的血放幹,將這一身的皮相剔除,只當他們從未生過自己,只當世上從未有過晚晚這個人,這皮相再美,她也不要,寧可生生剝除,甩在地上,也不給旁人做嫁衣裳!

當最後一圈白絹圍上晚晚的臉頰,晚晚忽然將手心中握著的東西射向雲邪。

雲邪抬手接過。

月光鋪在他的手上,照亮那枚情蠱,半邊烏黑,半邊已被鮮血染紅。

“我還以為要廢一番周折才能入手。”雲邪滿意的將之藏進袖口,“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放手了。”

“那有什麼。”晚晚淡然一笑,“痛過了,就放手了。”

十五芳菲,豆蔻年華,她也曾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深深慕戀著一個人,眼睛追著他的衣角,卻又羞澀的不敢看他的容顏。他的名字總是掛在嘴邊,彷彿他的名字與別人不同,別人的名字只是名字,而他的名字卻是一顆糖果,放在舌尖,滾入喉頭,便會甜了整個身心。

可這有什麼用呢?

她最終還是離開了,被他推開的。

留在他身邊的,卻是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

也曾心痛難耐,也曾妒火中燒,曾經甜美的糖果,如今卻成了一味穿腸□□,她咽不下,卻又捨不得。連他做的那枚情蠱,握在手心,如一杯沸水,她十指合攏,拼命想要抓住這只杯子,卻被它燒入骨髓,痛徹心扉,所幸,痛過了,就放手了。愛沒了,便只留下恨。

月光曳進銀盆,清水浸美人皮,此夜之後,再無南詔公主晚晚。

而尚有人不知其中利害,只道公主在京城裡走失,要找國師尋個說法。結果反而在晚晚的房間裡搜出一堆書信,這書信是她早早寫好的,說自己在京城裡遇上喜歡的男人,故拋棄公主的身份,與他私奔去了。苗女熱情奔放,遇上喜歡的男子,常常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區區私奔,放在南詔還不算什麼大事,可是她這一走,剩下的人怎麼辦,他們拿什麼跟國師和親?難道拿他們這把老骨頭麼?

焦頭爛額的南詔使節們連陪國師吃個年夜飯的心情都沒有,就草草的收拾一下,打道

回府了。

那天狂風搖曳蚩尤旗,南詔使節的隊伍蜿蜒如蛇,緩慢的向城外爬去。街道兩旁,少不了看熱鬧的百姓,中有一女子,擠開人群,走到一名南詔勇士身邊,與他攀談起來,不經意間談到與人私奔的南詔公主,她問道:“你們恨不恨她?”

“怎會?”南詔勇士大大咧咧的說,“公主她這輩子給南詔打過多少勝仗,她算對得起南詔了。現在她找到喜歡的人,跟著那人結婚生孩子去了,我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有什麼恨不恨的?”

那名女子微微一愣,便笑了。帷帽落下白紗,一路滾到腳踝,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但仍然隱約可見她臉上和手腕上的白絹,滲著一股血氣透著一股藥香,將她嚴嚴實實的纏繞。

南詔勇士並不知道自家走丟的公主就在眼前,開開心心的聊了半會天,便灑脫的揮手作別。

留下晚晚,目送他們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了,才緩緩轉身進了酒館。問店小二借了一把剪子後,她回了下榻的上房,對著菱花鏡,咔嚓一聲,剪在鬢邊白絹上。

沾著血跡的絹布一圈一圈落在她的腳邊,新生的皮相迎著風雪,微微生疼。

晚晚皺皺眉頭,然後赤足跑到床邊,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這才一邊朝手心裡呵氣,一邊走回菱花鏡前。

鏡子裡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雖非傾國之姿,但也算清秀佳人,尤其是那雙似喜非喜,似笑非笑的眉眼,叫人匆匆一瞥,便能生出三分喜愛。這正合晚晚的心意。畢竟如今這個世道,一個女孩子若是孤身一人在外,便不可以生得太美,不然便是惹禍上身,但也不能生得太醜,不然遇到困難時,便不會有人幫她。

“中人之姿……這樣最好。”晚晚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笑了起來。

撿起地上的衣裳一一穿好,走到樓下要了一份簡單的吃食,酒樓老闆很是吝嗇,清湯寡淡不見鹽,宮保雞丁裡全部都是雞屁股,跟蠱王殿根本沒法比,可是晚晚還是吃得挺香甜。

她知道,她遲早得習慣這樣的生活。

將最後一口清湯喝進肚子裡,晚晚走出了酒樓,天有小雪,緩緩落在她的肩上,她看著蒼白的天空,眼睛裡有一絲悵然,今後要何去何從,她還沒有想好。

但是著一抹迷茫很快就消失無蹤。

“生我養我者南詔。”她心道,“父親母親虧欠我,可是南詔從未虧欠過我。我是喝南詔的河水,吃南詔的野獸長大的,總有一天還要回去故鄉;我的妹妹為難我,可是南詔勇士們不曾為難過我,總有一天我要跟他們再赴戰場,守我雲荒大澤;師傅不待見我,可又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他一樣瞎了眼,咱兩各奔東西,他有他的好姑娘,我有我的小情郎。是了是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愛我所愛,恨我所恨,這才像我,這才不枉我在人世滾一遭。”

心頭陰鷙已去,晚晚灑然一笑,又恢復往日那精靈古怪的樣子,也不管外頭正在下雪,一路蹦蹦跳跳的朝雲邪對她說過的地方走去,活像一隻靈山小鹿,不一會,便來了京城有名的景點之一,鳳凰臺。

相傳建國初,高祖曾在此處建起高臺,招攬四海之內有識之士在他帳下效力。時過境遷,人已作古,只留下這座高臺。歷代君王延續著先祖傳統,繼位之後,都要重修一遍鳳凰臺,然後設下專門的官員管理,若有遺漏民間的奇才,可以在此毛遂自薦,直達天聽,有真才實學者破格錄取,濫竽充數之輩就拖出去砍了。

有鳳來兮,棲我梧桐。守我河山,擴我疆海。

時至今日,鳳凰臺上依然有官員駐守。

人來人往,沒有人多瞅他一眼,直到晚晚走到他面前。

“我是有才之士,我要面見國君。”晚晚說。

那官員正攏著手爐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就差磕在桌上,直到晚晚將這話說了三遍,他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方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女,一臉狐疑道:“姑娘,你在做夢?”

“你才做夢呢!”晚晚大怒,拔出刀子插在對方的桌子上,“我勇冠三軍,有萬夫莫當之勇,你要是不信,立刻出來跟我大戰三百回合!”

“老夫年事已高,一兩個時辰都撐不住,如何能戰三百回合?”那年邁官員睜一雙昏花的老眼看了她片刻,然後伸出瘦骨嶙嶙的手,提筆龍蛇,半晌之後,將一封信和一枚令牌交給晚晚,“不過聖上年輕,身強力壯,定能滿足你,你且去面見……”

晚晚總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她漢話學的不好,到底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只好糊里糊塗的接過令信,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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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身後的年邁官員忽然張口問道。

晚晚回過頭來。

年邁官員依然是那副老眼昏花狀,抱著手爐,不緊不慢的問她:“鳳凰臺上鳳凰來,可惜世人只知一個鳳血歌,卻不記得這座鳳凰臺。小姑娘,你為什麼不選擇那位如日中天的國師大人,而要選擇聖上呢?”

晚晚心裡只有南詔,國師與小國君與她一點干係都沒有。

她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只不過是因為受人之託――當日那名畫皮師給她畫皮之際,曾經問她要過兩樣東西,一是情蠱,二是她一年的自由――這一年當中,她要想方設法入宮,並且侍奉在小國君身邊,至於具體要做什麼,他並沒有說,不過晚晚想時機到了,他一定會再次出現的。

只不過這種心裡話,晚晚是不會隨隨便便告訴一個不認識的人的,故而眼珠一轉,便隨口回了他一句:“國師太老了,比起他,我更喜歡年輕有力的漢子。”

望著她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年邁官員搖搖頭,苦笑道:“言不由衷。”

侍奉在他身側的衛士無奈道:“這種人,您還推薦她去面見聖上……”

“沒辦法。”年邁官員無奈嘆息,“這些年來有識之士盡歸鳳血歌,已經多少年沒有人肯登鳳凰臺了……聖上固然才情可比梧桐木,可那鳳血歌卻是火樹銀花不夜天,足以遮蓋其他人所有光華,一個朝代,有他一人足矣……聖上是難得的中興之主,可惜生不逢時啊!”

兩位忠於楚室的官員嗚呼哀哉了一陣,那衛士依舊不服氣:“可即使如此,也不該濫竽充數啊,那麼年紀小小的女孩子,能頂什麼用?”

“她比你有用。”年邁官員緩緩閉上老眼,假寐道,“剛剛你跟她同時出刀,你半把刀還在鞘裡,她刀子已經插在老夫桌子上了。若是你們對上,就那麼一瞬間,十個你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