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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誰對不起誰?

  一週了,該下葬了。康父租了殯儀館的一個廳停放自己妻子的遺體。她走得並不安詳,但走得很快。人到了歲數能死得這麼痛快也是一種福氣。

近幾天康父一直試圖用這番說辭說服自己,有時他幾乎成功,但大多數時候他完全失敗。沒人時,黑夜看夠了一個老人的悲傷與寂寞。

他身邊幾乎沒什麼親人,這種事兒他也不願意假手於人,可是跑了一天多他就感慨歲月不饒人,往後的所有事情便只能委託出去,訂什麼樣的壽衣,訂哪個廳給自己的妻子開追悼會,白事也要宴請,訂幾桌,什麼規格,白事的流程,禮節,一應他全部都委託出去。

第二天時流年的父親就找上門來,其實當天他們就已經出現,但是他那時候忙,然而更多的是害怕在故人面前失態。兩家現在搞成了這個樣子,年輕人不說,老人們都覺得沒有辦法收場。

如果早知道。

嗨,這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流年父親晚上不走,陪他一起住,老哥兒倆一塊兒喝酒,一塊兒說話,也幾乎同時陷入沉默。兩個男人的家頓失生機,有時流年父親和康父幾乎會同時懷疑,他們不曉得是自己被沉默吞沒了,還是他們將沉默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更多的時候,流年父親都在嘆氣,康父沒在嘆氣,但臉和眼睛像北方的冬天,沒一點兒生機。一個老太太而已,平常並未覺得,如今她陡然間從康父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他才知道在那個家裡,最重要的不是曾經官場得意的康父,也不是被他們視若掌上明珠的康若然,而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康父奉勸流年的父親不要想太多,孩子們的事兒是孩子們的事兒,我們之間的感情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再說了-----

康父一揮手,“孩子們也沒有錯。”

兩家的老人都習慣稱自己的小輩們叫做“孩子們”。他們也真正曾經把對方的孩子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他們還曾經一手策劃他們的未來,給他們的以後標註上最為清晰精確的註解,只是可惜,孩子們長大後擦掉了那些註解,自己全部重新寫上新的了。

杯酒入愁腸,兩個人都更愁,誰卻也不願意收斂。直到第四天,兩人不喝酒了,兩個老頭子血壓開始不受控制的往上飆。流年母親便暫時擔當起那個家女主人的職責來,直接明令禁止兩個老頭子不許再對飲成三人。

不接受反駁。

兩個老頭子還是珍惜自己的身體的,人到老了,覺得生命有限的接近了死亡,才開始學會真正的懼怕。再往前退幾年,不讓他們這些男人們喝酒?簡直天方夜譚。

第七天,康母出殯。康若然回來了,流年也回來了。

還好,他們趕回來了。兩個人突然間出現,下了飛機直奔現場,康若然一襲黑裙,戴了一頂黑色帽子,臉色煞白煞白。流年鬍子拉碴,瘦得兩腮的骨頭全部支楞出來,有時那些骨頭像要戳破自己主人的皮膚,就像種子試圖鑽出土地一樣。

葬禮並未開始,人們沉默的忙活著自己手頭裡的活兒,司儀是城中有名的白事司儀,隊伍也是那司儀拉過來的,一應程式、禁忌、習俗他們都懂,亡者的親屬只要聽指揮就一切OK。

康若然出現時,準備工作已經七七八八了,康父沉默的坐在場下某個空椅上,流年的父母則幫忙關照,看哪裡經辦得並不十分妥當。

“爸。”康父以為自己幻聽了,他的寶貝女兒應該在大洋彼岸等著接受心臟移植手術,老太太過去的訊息也沒敢驚擾她,那孩子身體不好,這麼多年她都在自己的保護之下彷彿生活在真空裡,如果有可能,他想一輩子這樣護她周全。

當初選擇出手相救流年一家康父就有此打算,甚至是流年家那場突如其來的禍事......

老人不願意往下想,但近來回憶總不期造訪。從前他看過一個說法兒,說一個人開始回憶過去,證明這個人開始真正的老去。

他老了嗎?

老人有點兒不服氣。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是真的老了。

老並不可怕,其實無能為力才可怕,沒有辦法再控制、再掌控才可怕。他當初以為自己安排得天衣無縫,誰知道多年以後事情的發展竟然急轉直下。有若干剎那,老人想到“報應”這個詞兒,但更多的時候他提醒自己不能迷信,他接受了這麼多年的唯物主義的教育,臨老臨老不能背棄自己的曾經所學。

沒有因果,也沒有報應,是那個叫流年的孩子太過死心眼兒。

他不恨他。恨是最沒用的情緒,恨,代表你沒法辦法擺平讓你恨的那個人。你恨一個人,就意味著對方給了你巨大的傷害你卻拿對方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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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想起從前,康父清晰記得,流年的父親遭了別人算計,本來事兒不太大,但康父三運作兩運作將那件事兒上綱上線,結果流年父親不但丟了工作,差一點兒鋃鐺入獄,康父選擇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力挺流年父親,搭救他一家人於水火。這樣自己的病女兒未來就有了著落,先心病怕什麼?一輩子不能傳宗接代怕什麼?

他沒有錯,作父親的想給自己女兒找個知根知底的婆家有錯嗎?再說,這也不算是傷害,撐死了叫曲線救國罷了。

哪個父親不是自私的?老人家當初的想法十分單純,不想自己的女兒嫁過去以後受委屈罷了。

這一切他本來唾手可及,如果沒有那個陳莫菲出來橫刀奪愛的話。

他惱恨那個女孩兒,當初應該把事情做得更絕一點兒,當然,當初他也不是想要手下留情,他一直以為那個平民家的女孩兒翻不起什麼大浪,再說事隔多年。

然而命運卻兜兜轉轉,這真讓人遺憾。

某些瞬間,老人十分後悔。他甚至想要跟某位神明去懺悔。懺悔什麼呢?他一個人做下的孽,卻讓自己的妻子女兒吃了瓜落兒,而他這個真正的罪惡之手去並未遭受到任何損失和懲罰。老天不公平啊。

他怪責老天,從來沒有怪責過自己。他的安排幾乎天衣無縫,不過造化弄人罷了。可能命運之神並不願意看見凡人比他更加聰明,於是從中施了小小的伎倆,看,真不過就是小小的伎倆,就足以讓他悔恨終身。

也許,這就是神與世人的最大差別。

說回懺悔,或者說後悔。他真的後悔。然而這後悔並不能宣之於口。那些想法兒只敢在無人的寂寞的夜裡前來拜訪,他們現在才來試圖打倒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他們才是真正的懦夫。而他不是,他不是,從來就不是。

不,妻子不是因為他做下的孽死的。

不,女兒不是因為他過份保護、不是因為他做下的孽才有今天的。

不。都不是。他愛她們,用生命去愛,不惜一切代價去愛。他本來想給她們全世界最好的,他一度也有那個能力,沒想到,後來峰迴路轉。

究竟是誰對不起認呢?

老人有時搞不清楚。

是流年那小子對不起我們一家?

還是我們一家對不起流年他們一家?

老人著實迷茫,老人也許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人性的漏洞,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每個人的人性都可圈可點,他的,流年的,都一樣,靈魂也許都千瘡百孔。

老爺子站起來,他忍了那麼久的眼淚,終於被一聲“爸”給打敗。

康若然別過頭去,她那麼強壯的父親,她從來沒想過某一天他會如此脆弱。

老人試圖止住眼淚,但並未成功,有人遞給他一包紙巾,老人抬起頭,透過渾濁老淚,他看到了流年。

流年!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又偏過頭去找尋女兒的面孔。

才多久啊,那張未經世故的臉如今看起來飽含滄桑。

我以為能護你周全的。

我以為能把你一輩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當初他以為的愛,以現在為止,可能變成了害。

但時光回不去,人生沒有如果,事情一往無前,發展到今天,康家老爺子覺得自己的雙手上沾染著的,不知是妻子的血,還是女兒的淚。

他長嘆一聲,康若然已經像燕兒一樣撲進他的懷裡。摟住女兒時他心裡又狠狠的疼了一把,她瘦了,瘦成這個樣子,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似的。她曾經是自己的掌上明珠,甚至是全城的羨慕物件。

“老伴兒”老人默默在心裡發誓:“你看著吧,女兒失去的,我全部會幫她搶過來。沒有人能讓我的女兒受委屈,你走了以後,康若然沒有媽媽了,只剩下我這個爸爸,我更不允許有人傷害她。”

老人老淚縱橫,混濁老淚落進自己女兒衣服纖維裡。

“若然,”老人嗚咽,“我兒啊,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一老一少,在康家老太太出殯的殯儀館大廳裡,抱頭痛哭。

流年束手在旁,紅了眼圈,卻又覺自己的悲傷與這裡似乎格格不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