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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好酒

  陰煙影映在腿上,腿的線條彎曲,他按開車窗,冷空氣不由分說的跑進來,流年不由打了個寒噤,煙從他指尖升騰,飄向窗外,冷空氣像把這城市裡所有真實和虛偽的熱情全部凍住了似的,他只覺目光所及,一片蕭條之象。

回去時保姆正蹲在客廳裡收拾什麼,他這才注意到車椅四周灑落食物的殘骸同時還有白色細碎的瓷片,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決定詢問一下以示關心和關注。他流年沒想過要袖手旁觀,對一切跟他有關聯的人與事。

保姆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沒回答他的任何話,他的老母親仍舊僵坐在輪椅上,目光平視,沒人知道她在看些什麼,正如沒人知道她在思考些什麼一樣。他想哭,想問她究竟想怎樣,究竟想讓他怎樣。但是他沒有問,而是伏低了身子蹲下,仰起頭來看自己的母親,看見她臉上刀刻一樣的皺紋,還有渾濁的目光,臉上的滄桑,她頭髮幾乎全部都白了-----此前她沒有這麼多的白頭發,去年,去年還沒有這麼多,她老了,她的心先於她的身體老掉了,一個畫面突然間闖入他腦袋裡,從裡面朝外爛掉的水果,表面上看起來還好,不過裡面已經腐爛了好久。這世間有兩種人:一種人會把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面上,所有人可以看得見她的悲辛;另外一種人則善於隱藏,以為她一直好好的,誰知道她早從裡面死掉了。

他媽媽是這種人嗎?陳莫菲呢?他找不到答案。流年低下頭來,等他再將頭抬起,仍舊找不到母親的目光,也許只有父親可能解救她,也許父親也不成,也許時光倒流才可以,然而時光永遠不會倒流。他真想勸她兩句,都過去了,他也死了,如果他真有相好的,那相好的也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母親正因此而糾結------他們全部死去,人間沒辦法成全他們所謂的愛情,他們到另外一個世界圓夢去了。他那樣想離開她,儘早去跟她匯合,不惜以死為代價。

她不曉得自己究竟哪裡不好,他從床上開始逃起,逃到另外一個房間,現在更遠,逃到另外一個世界裡去----另外一個完全不會有她的世界裡。

他這是有多麼的討厭她,既然那樣討厭她為什麼不及早坦白的告訴她,然後離開她。她也有權利獲得、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她有這個權利!她是有這個權利的!她不是沒有人喜歡。年輕時也有人喜歡過她,那樣喜歡。再大一點也有人喜歡過她,不過為了他她拒絕了所有人,她拒絕了全世界。為什麼她可以為了一個男人拒絕所有人、拒絕全世界然而他不行!

男人!

呵呵。

也許男人永遠無法拒絕不同的女人。而女人拒絕的也不是不同的男人,而是未知的可能。男人偏向侵略與擴張,所以他們不怕那些未知,未知因其神秘莫測、難以捉琢反而讓他們心嚮往之。而女人偏向保守,所以她們害怕那些未知背後隱藏的兇險。她們不想冒險,然而不變、不肯改變、害怕改變反而會成為她們生命中最大的兇險。

她醒悟得太晚了,噢,不對,她一生都完全醒悟。醒悟是個複雜的過程,像小雞從蛋殼裡破殼而出,需要從內向外打破的力量,她沒有這種力量,她的力量一生都被淋漓盡致的應用在那個叫做流念的男人身上,她關注他關注到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內在與外在,在流念面前,這些全部不復存在。

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她目光直視,回憶卻在頻繁的回頭。她不停的回頭,不停的回頭,回憶帶她重新回到從前,那些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回去的歲月,如果、如果、如果......

她只是覺得不值得,這輩子太虧了。

真是太虧了。

她不能再輸了,然而她也沒什麼贏的機會了。而且就算是贏,要贏什麼呢?她有些茫然。她只剩下兒子了。兒子,她想到流年,兒子,她在心裡重複,兒子不會背叛她,因為她沒有辦法選擇。

她不自覺的微笑起來,然而流年並沒有看到她上翹的嘴角。

“放過我吧。”他想說,“我是您的親兒子。”

他自己也有親兒子,然而他並沒有為他做過些什麼。

不知道多年以後陳莫菲會不會成為今天他母親這個樣子。

流年覺得有些難以想像。

世界總會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然而每個人都曾經覺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世界,這多滑稽。

他站起來,有點兒疲憊。地上那片狼籍已經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小心點兒。”他出言提醒保姆,“別劃到手。”

保姆抬起身來看了他一眼,決定保持沉默。

他默然走近沙發,然後讓身體陷進沙發裡。

這家裡現在大多數時間都像在上演默劇,有時這沉默讓他感覺到窒息。

命運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不時想到這句話。

然而他似乎並沒有還手的力量。他回憶很久以前很久以前的事兒,他覺得自己最近像是一個老人,尤其父親走了以後,他常常回憶起父親健在時候的樣子:他愛看書,也愛寫字,不大陪他玩兒,臉上沒什麼太過激烈的表情,總很平靜。有段時間流年於此深以為然,認為歲月一定曾經給過父親不少才讓他最後如此內斂、如此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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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到自己小時候,什麼時候來的?具體幾歲他怎樣也回憶不起來,一定是懂事了,也一定記事了,父母親分開睡,他不以為然,後來去個同學家,發現他父母是住在一起的,再後來更大一些,再後來他跟陳莫菲在一起,那年他十八歲,高中快畢業了,馬上就考大學了。他想這輩子他一定要娶了那個叫做陳莫菲的女人,結婚以後他一定不會成為父親那樣的男人。

一定不想做的人,到最後他成了他。

原生家庭?這個詞兒現在頻繁有人提起,原生家庭帶給我們的痛與傷害,有時需要人用一生去消解,有時一生也不見得能消解,消解不了的帶著怨恨或者遺憾離開。

保姆收拾好了,流年覺得保姆雖然沒有看他,沒有看他的是保姆的眼睛,然而他總覺得保姆在拿另外一雙眼睛盯著他看。他不敢偏過頭去看保姆,流年知道自己是在恐懼,如果保姆在這個時候提出要離開他一定不知所措。

然而康若然來給出了新的意見。康若然說,怕什麼呢?可以讓阿姨到我家裡去,我家房子大你是知道的,我家有兩個人侍候,而且安了監控,我們可以在國外實時監控。

這是個好主意,於是流年主動辭掉了那個保姆。保姆離開時什麼也沒說,這份工作是她幹到今天為止最讓她糾結的工作之一:其實算起來工作量並不大,工作並沒有多複雜,但每天只要在自己的房間裡睜開眼睛,她就覺得自己不是在工作,甚至不是在活著,她覺得這個家裡散發出一種類似墳墓的腐朽的氣息。所以結清了工錢她就離開了。沒什麼好留戀的,打工的不是打東家就是打西家,

康若然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裡,等把一切都安頓好,兩家人還在一起吃了頓飯,康老爺子的恢復勢頭不錯,生活已經可以半自理,說話吐字也算清晰,他甚至想喝兩杯。流年覺得人生真不可思議,他覺得此際正坐這張桌子上的幾個人是一個十分奇妙的組合,比如他跟康若然,他們差點做成夫妻,卻又反目成仇,康若然為他的付出不能說不多,她自己、她的媽媽。另一方面康父疑似是害死他父親的真兇,此前沒多久他們還曾經針鋒相對,說各懷鬼胎也不過份。那時估計雙方都想致對方於死地而後快。

然而這才沒多久,他們又可以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談笑風聲,氣氛甚至融洽。

康父提議流年喝一杯。流年倒真的想喝一杯,他早想喝一杯了,不過那時在家裡不能喝,從前陳喬可以陪他,現在陳喬------

康若然已經把酒和酒杯全部拿了過來。

薄胎白瓷酒杯,不是高腳杯。康家是個講究的大家庭,儘管現在看似凋零了,便多年沿襲的規矩和習慣沒變。

茅臺酒,酒香醇正,酒色透明而自然,康若然細白的手指擾住瓶身,白酒從瓶口裡射出一道弧線,叮叮咚咚流進酒杯。康若然酒倒得好,白酒溢到杯口,滿而不溢。酒香鑽進他鼻子裡。

久違了。

他想。

餐桌頭頂燈光映進酒裡,流年朝裡看了一眼,杯底似能照進他的五官。

“別客氣。”康若然父親說,老人看著他。流年一笑,依稀見到無數次從前,他坐在相同的位置,父親、康父、他,三人把酒言歡。

一切恍若昨天。

流年一提酒杯。

好酒!

他由衷讚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