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進入地底的一剎那, 心底不約而同就升起了這個字的名字。
陸三二和劉罘都是頭一次見識到這樣強大可怖能覆蓋到整個南京的字,一時卻也被這‘怪物’的模樣給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視線的盡頭, 盤根交錯的地底竟存在著一個像是一顆長在地底的巨大內臟般的‘肉塊’。
它長的很醜, 表面爬滿了七拼八湊, 四處吞噬來的皮膚,器官, 腸胃, 它看上去具有不詳噁心卻似乎具有生命力, 而在最當中, 一個個從它身上生長出來的‘小肉芽’也蠕動著向地面溼漉漉地淌水爬上去。
那種類似人消化食物似的‘咕嚕咕嚕’噁心聲響徹在整座地鐵通道之中。
事實上, 再往上一百多米的上方,就是南京本地人口最密集流動的新街口。
一旦今晚頭頂的怪雨落下, 器將不再會深埋於地底, 而是直接破土而出,將所有地面上的生靈都吞吃入腹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當一步步朝著那危險‘源頭’進入的他們試圖抬頭望向洞壁的上方,置身於這地底顯得身形強大的劉罘第一眼看到整座暗無天日的自來水廠處理通道已經被一種緩緩蠕動, 肉粉色的‘小肉芽’所生長密蓋。
“咕……咕嚕……咕嚕……”
不得不說,這的一幕, 說是能把好端端的正常人立刻逼出重度密集恐懼症都不為過。
自上而下長滿了‘肉芽’的下水道洞口就像是一個人肉粉色的胃部消化系統,內裡消化和溶解著地面上一些早已經被悶死的流浪貓狗老鼠和蛆蟲屍體,甚至還有一些依稀是不知道從那朝那代的骷髏和未被吸收乾淨屍體。
“……這就是醢它自己的器?”
親眼看到這一幕,低頭皺著眉,覺得有點反胃的陸三二頓時胃口全無。
“除了它, 還會有誰。”
抬頭冷聲回答的劉罘顯然意識到今晚註定有一番惡戰所以臉色也並不好。
而像是察覺他們之間的對話,那些像是蠕動的‘人肉螞蟥’一樣依附在地鐵通道內,密密麻麻生長的‘肉芽’的內裡竟也在劇烈地顫抖後,斷斷續續地發出先前受害孩子的聲音。
【“媽媽……我是丁秋秋的腸子……嗚嗚……我想回家……爸爸……我是陳麗的胃……我在這兒啊……”】
丁秋秋的腸子?陳麗的胃?
難道是,那兩個實驗中離奇死去的女孩丁秋秋和陳麗?
因為這斷斷續續纏繞在耳邊的哭聲,飛快對視一眼的陸劉二人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和陸三二調查消失的醢時,所瞭解到的關於那兩個被‘肉’吞吃掉內臟活活餓死的女孩名字。
那之後醢從實驗中再次消失,原來竟然是把這些偷來的‘人腸’,‘人器’都帶到了這深不見底地底下。
只是眼前這一切早已超越了尋常的人肉驅殼,反而更像是許許多多的‘肉塊’血肉模糊地被粘在一起,並且會隨著這座城市地底的蠕動而越長越大,這就讓這一切顯得異常可怖噁心了起來。
而下一秒,眼看著一團‘小肉芽’蠕動著在地底通道中掙扎著哭泣著,本以為這些‘人腸’‘人胃’已經不具備思考能力的劉罘卻聽到了這樣有些熟悉的對話。
【“……學校……門口……學校門口……見過你……小豬佩奇……小豬佩奇……”】
這話一下子劉罘原本還沒想起什麼的臉上神情一瞬間有些凝固。
事實上,就在剛剛那一剎那,他好像也想起來自己曾經和這兩個有點花痴但還年紀很小的小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的事。
而雖然明知道她已經死了化身為‘肉’,低頭不語的劉罘卻還是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見狀,知道他這人其實外冷內熱的陸三二當即也準備向前一步時檢視些‘小肉芽’的情況。
可他這才上前走了兩三步,其他依附在泔水廠下方潮溼陰暗洞壁上暗自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的器,卻像是計謀得逞般立刻裹著它們的‘同伴’扭動嘶吼了起來。
“——!!!”
這一下,劉罘當即有所察覺拉住他一掌斬開了,碎裂咆哮著的‘血漿’和‘肉泥’炸開了在兩人半步開外。
與此同時,這個方才他們一起進入的‘地底隧道’也開始忽然蠢蠢欲動起來。
而這也讓他和臉色不太好的陸三二當即意識到這個器或許已經開始生出真正的關於‘人’有關的思維和神志了。
“這到底都是什麼鬼東西……”
這些響徹在地鐵通道下的哀嚎和哭泣,促使頭一次正面看清楚‘肉’真面目的陸三二和劉罘的面色愈發沉下來些。
見狀,兩人也隱約猜到如果現在不立刻不加以阻止,任其往上蔓延怕是再過幾小時陸三二先前的‘夢’就真的要應驗了。
所以趕忙喚出刂的陸三二也起手一道金光踩著腳下繼續蠕動的‘地面’就凌空襲向了那器的中央區域。
而當下,配合默契地緊跟著彎下膝蓋半跪在地上的劉罘當即兩手握拳一下子擊打在兩邊通道口牆面上。
“轟——”
這迸發出黑氣,但更接近實力爆發的一拳頭,幾乎面孔倨傲霸道,一頭凌亂扎耳的散發的劉罘腳下數里的地面都完全砸裂了。
陸三二一個翻身躲了過去,接著趁著這‘地底’劇烈顫抖,以至於影響上方地鐵站路面的震盪就砍斷了半空中的幾根已經長到洞口邊緣的‘肉芽’。
“咻——”
紫氣充盈的刂一瞬之間就化身為神兵利器。
地底通道中的兩人一時宛若化身無往不利的戰神般向著那最中央的器就一步步逼近。
而眼看著四面八方湧現出金色的黑氣,裹挾著化身為自己的原形——罘的劉罘本人身上強盛的字氣一下子紮根於地上。
下一秒,擊碎地上水泥路面地指縫裡漏出光芒,面孔也浮現出惡咒的強大字神只雙目發灰忽然變幻出一道金光,又暴喝著就將這些蠕動著向地面快速生長‘小肉芽’就一下子碾成肉泥向著通道的深處就掀了出去!
“——!!”
這一擊,以劉罘的實力,放在平時絕對可以將這地底通道內的所有‘肉芽’‘肉壁’都一次性摧毀。
然而今夜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眼前的情況竟是有些邪門詭異。
因為伴著劉罘擊碎兩邊牆面將那些‘肉芽’碾碎的舉動,黑魆魆的通道深處卻又泛起一陣像是‘人’在反胃抽搐的噁心聲音。
“咕嚕……咕嚕……”
這越靠近越大的動靜,乍一聽倒真有點像‘尋常人’胃部消化時發出的蠕動聲音。
半空中的陸三二隱約像是察覺到什麼不對,也停下了自己手上繼續攻擊的動作。
許久,就在兩人都以為底下的‘小肉芽’已經開始平息時,忽然間,異變忽生!
接著,耳朵裡忽然一下子喪失正常聽力的陸三二和劉罘只一塊聽兩邊傳來‘轟’的一聲。
等他們飛快擋住臉又退後一步,半響被重重砸在牆上閉眼吃痛了一聲的陸三二只覺自己因始料未及而睜大些瞳孔深處印出幾根蠕動著攻擊向他的人型‘肉芽’,又這樣……朝著他的胸口攔腰地就穿透了下去!
而讓陸三二怎麼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危急時刻,一旁同樣被揮開到旁邊的劉罘卻是想也不想就翻身喚出一道金色的黑氣迎面死死抱住了他。
“——!”
這幾乎直接要了他和劉罘命的一下,這之後過了又好多年的陸三二再回想都有點背後發涼。
事實上,這幾乎是他人生第一次距離死亡那麼近,近到他幾乎開始回憶起很多他上次面對楊逍壓倒性的打擊時的心情。
他不知道劉罘究竟要不要緊,他是無堅不摧的字,是強大無比的神,但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很涼很涼,心口驚濤駭浪化作滅頂的災難將他整個人淹沒。
震驚,空白,還有陌生卻面對輸贏,成敗和劫難時的不甘心。
那些一股腦湧上的各種錯雜情緒促使他在那一瞬間做出了他生命力最向死而生的抉擇,正如此刻,正如此刻——
“……你,你還在……還在給我慢慢吞吞拖拉什麼……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和你說過,別記錯我的名字……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
“……陸三二……你已經是我的字師了……快點叫我的名字,這世上就只有你才能做到……”
臉上惡咒又在一點點掉色的劉罘死死咬著牙抱著他一字一句說出的這些話,恰如這暗無天日,被器所紮根生長的地底的某種刺目的光芒。
直至一道破土而生的金光從兩人身上強烈地迸發出,整個南京城上方連同市區範圍內的雲層頓時都因陸三二身上的字氣而攪亂的天翻地覆起來!
“——罘!”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地底下到底怎麼了……”
地面上,地鐵站內的人群紛紛錯愕地向下看去,夾雜在雞鳴寺地鐵站內快速奔跑的亓官主任愕然地望向身後的半空,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他親眼所見。
“陸……陸……”
不知為何,那個名字,彷彿已經變得讓人不敢隨意喊出了。
而要說在短短幾日,一個人就能蛻變成功獲得如此大的神力肯定是不太可能的。
這說到底,還是要多虧了這幾天劉罘和他一塊針對那《玉篇》內關於訓詁學的修煉和感悟了。
此前他們既然已經達成了字和字師的臨時搭檔約定。
可正如謝放之前所猜測的那樣,雖然他們倆目前因為種種個人原因,還都屬於‘半桶水’水平,但加在一起,卻產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少就連劉罘和陸三二自己都沒想到,他們這各自因為身世問題而一個先天缺一筆,一個先天少一筆的‘組合’竟恰好迎合了這《玉篇》中所提到的‘訓詁之道。
——“陸三二,再試一次!運起你四方龜甲內的字術!再控制你的刂對我用《玉篇》!”
“——六書八體,今古殊形!!”
——“小豬陸奇!你給我認真一點!再來一次!用你最大的極限!否則你永遠不可能戰勝你自己!”
“——字書卷軸,舛錯尤多!!”
“去不了山門大會!贏不了楊逍!贏不了謝放!贏不了那些比你強太多的人!你就無法得知你爺爺身上的真相,還得一輩子都要單身!你……你就不想和你的‘小,小貓姐’奔現了嗎!”
這幾個晚上,每一晚他們都在市醫院,也就是上次他和楊逍第一次交手時的那個地方,用字術進行戰術打擊訓練。
陸三二私心是覺得這地方不錯,不僅刺激,危險,大晚上周圍也沒人。
還能時時刻刻讓他回想起當時被那位變態兮兮的‘廣州大表哥’人生攻擊和實力吊打的慘痛感覺。
所以每每凌晨的南京連路邊的大排檔都已經關門了,他們倆卻整夜整夜地在這兒醫院頂層半夜修習他爺爺當年留下的《玉篇》殘片上的心法口訣。
可顯然,陸三二自己那一手‘鹹魚突刺’般的三流字術,一次次都只能被擺出冷酷無情面容的劉罘以成倍強大的字術攻擊,好多回都是直接從樓頂半空的護欄上摔出去。
幸好有龜甲中化作北風的朔在下面幫忙兢兢業業地接著他人,陸鹹魚這一身魚肉味嘎嘣脆的魚胳膊魚腿才勉強保住。
而這開口閉口刺激起他的架勢都快趕上人駕校教練了。
都說劉四不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同志,因此陸三二碰巧有了個機會就懷著自己好歹和他嘚瑟下的心情把心心念念自家‘小貓姐’的事和他透露了一下。
誰想,本以為能給他支支招的劉罘對此卻幾次面色詭異,舌頭打結,直到後來才漸漸恢復正常,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後來好幾次還板著臉佯裝著兇巴巴地問過這樣奇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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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陸三二,如果,我是如果,你以後有機會見見你喜歡的那個‘小貓姐’,你希望‘她’……大概長什麼樣啊?”】
【“長什麼樣?”】
【“嗯。”】
【“……其實吧,她長什麼樣我都喜歡,我這人不怎麼看長相的。”】
【“呵呵,虛偽,果然你對人家也不是真愛吧?”】
瞟他一眼的劉罘一言不合又呵呵陸三二了。
【“額,好吧好吧,你這不是難為我嘛……要不就氣質像劉曉慶點,身材像斯琴高娃點,嗓音像毛阿敏點吧?”】
【“……為什麼?你喜歡這種型別?”】
【“我?我還好,但我媽應該喜歡這樣的兒媳婦啊,當然,不像也沒事,真的,我家‘小貓姐’怎麼樣都可愛,做什麼都那麼可愛……”】
而自打那天發生了這場對話後,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了的劉四不同志就愈發地開始暴揍起他,也把裡裡外外被修理的很慘的陸三二給弄得沒轍了。
不過都坦誠相見,單方面嘚瑟過這麼私的私事了,兩人之間的‘純潔’哥們兒情誼也是突飛猛進了不少。
所以明明是之於常人絕對不會夠的三四天時間。
躲起來一塊尋找解決辦法的陸三二卻還是把過去五年的感悟和字法都累積在一起,並終於在這一次災厄來臨前強行衝破了這《玉篇》訓詁之學的第一個章。
——訓。
要說從古至今,能有一門絕世超群的字門之術都是無數字師所追尋的終極目標。
各時代的傳奇字師們在中國的名峰,險川,城市,山林中建立自己的字門,以化身為字師守衛人間和字界的秩序。
但其實真正了不起的字門絕學卻從來之存在於古老的傳說中。
古有雲,訓詁之道,分訓學與詁學,訓賦予象形之形,詁賦予象形之髓。
象形字靈有了形與遂,才具備了真正採集於天地間的字氣。
南朝字師顧野王正是參透此等字門奧秘,才將自《說文》後字門第一絕學——訓詁學的精髓在中國南朝中期發揮到了極致。
而作為一個字師,當真正的吸納天氣靈氣,衝破這彷彿閉塞住他身體關節的那一夜。
彷彿與整個南京化身為一體的陸三二甚至能感覺到萬物間和自己的內裡靈魂,骨髓有了全新的變化。
“——倉頡在上!玉篇八法!”
明明是和從前一樣的心法口訣。
可從口中喊出的那一剎那,成倍的純陽字氣從四方龜甲中以金光的形式洩露,貫穿他的骨骼,四肢,甚至讓頭一次站在市醫院樓頂上的他第一次正面抵擋住了來自劉罘對他的攻擊。
這意味著,他在修習字術上並不是一個天生的白痴,至少他埋藏了許久的天賦比常人要多了去了。
加上過去五年間,陸三二在南京以凡人的身份馴服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字引發的雞毛蒜皮的事。
在遇到這半年來的一起起怪事前,他或許字術低微,態度也不算積極。
但內裡卻更像是一個善於學習和吸納字術的空白書本一樣等待著前方更多扇未知大門向自己緩緩開啟。
所以說,他真正缺少的,或許,還是如山門大會那樣,去一次次正面應對更多全國字門對手和強敵的一個機會。
……山門大會,真相,前路,真正的字與道。
他和他的機會,也正是現在!
而隨著這‘咔嚓’一聲,被無數‘小肉芽’包裹劇烈蠕動的新街口下方地底像是裂開了一道照亮天空的紅光。
先是有類似閃電一樣的東西從原本混混沌沌的天空筆直筆直打下來,接著馬路上也因摩擦而劇烈產生一陣飛濺起的紅色黏液。
地面下類似人類胃腸蠕動的聲音越發響了,像是暴怒前的最後一次發威,亦或是某種激烈的反抗。
窨井蓋中,下水道中,到處都是那種詭異的像是有什麼流動的肉塊腸胃在攀爬過人腳下的溼漉漉聲響。
隨後只見連綿數百裡的馬路,地鐵,建築下方像是洩露了數千數百道讓人目不忍視的純陽字氣,一道隱藏在劇烈震盪地驚雷和地動下的呵斥聲也緊接著傳阿里。
“——倉頡在上!玉篇八法!罘!”
這一瞬間,撥雲見日,天際迸發出奪目金光。
南京城內裡蒙塵數年的最強大的所在終於迸發出他本該有的實力與鋒芒。
半空中,積攢著數日來南京黑色旋渦的深處,像是有易碎的器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一道模糊的身影連同另一個身影一起破地而出,同時半空中一個還試圖逃竄的發光的字也被那身影一把抓住,又最終在手掌心化為一個溼漉漉,黏糊糊的……
——醢
……
這一晚,第四個關於南京的漢字故事終究是到此為止了。
凌晨的暴雨如約而至,地上的傘終於撐了起來。
但這一次籠罩在天空中的卻是……一場真正可喜可賀的吉時之雨了
晚十點,南京南站內,坐在車站裡頭閉眼養神了半天的謝放倒也睜開了閃過一抹金光的眼睛。
他的周遭坐滿了今夜即將動身前往全國各地的凡人,行李極為簡單,像個江湖浪子一般的謝放坐在其中並不顯眼。
“——列卒周幣,回!”
伴著一聲低喝,那塊表面發光,邊緣分佈著偏旁部首的列卒周幣也悄然地回到了他的公文包夾層中。
他手腕上的菩提十八子鮮豔入血,剛剛純陽字氣皆從裡頭洩出。
過去的多少年裡,一次次行走於人間的謝放總是能在這環境隱藏自己身上的一切鋒芒。
而他今晚會守在這兒,不外乎是因為他在等待著一個守了快幾天,但今夜就會見分曉的結果。
若成,他則放手;若不成,他則出手。
畢竟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漠視他人性命真的見死不救。
可就在剛剛,謝放生來就感知於天地靈韻的耳朵和眼睛,其實已經讓他知曉了城市另一邊今晚的最終結果。
五日後的福建山門大會上,恰如此刻穩坐武夷山的張弘一老字師所言,必然會有那兩人一席之地。
反倒是屆時那些歷史悠久的字門之間會因為字官陸一的孫子這個名號而掀起何等風浪,確實令人拭目以待了。
這般想著,明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謝放思索了片刻,又用手指撥弄了下手腕上那串鮮豔的菩提十八子的他這才仰起臉自言自語道,
“老字師說的沒錯,這趟南京果然來的有意思……陸三二,劉四不,接下來是福是禍得看你們自己,提前祝你們好運了。”
“不過下次見面,大夥可就是絕不能放水的真對手了,哎,就是這趟怕是來不及去找有個面癱臉喝酒打架了……”
這般說著,抬手捏捏後頸的謝放望著方才車站外被一抹金光照耀的半空也感嘆了句,又拎著腳邊的包劉走進了前方正好亮起準點的紅色車站標識處。
人潮湧動橫跨全國的一列火車就這樣在夜色中呼嘯而過,將連日來籠罩南京城上方的那股邪氣也一併帶走。
而與此同時,就在千里之外的河南鄭州長途客運站內。
彷彿對遠處發生一些異常有所感應的的某個謝放口中的‘面癱臉’也是忽然像察覺到什麼般睜開了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睛。
視線所及,他一頭長髮古樸地盤在頭頂,唯有一縷黑髮垂落在額前。
他像是個隱士,也像個修行者,穿著一塵不染,袍腳和鞋面潔白無垢,周身也充斥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漠氣場。
他看樣子是不太出遠門,盤腿刻板規矩地坐著,雙手歸於膝上,諸如手機身份證等現代社會產物也不怎麼熟悉地揣在腳邊的旅行包裡。
而若是陸三二或是隨便哪個來自另一邊世界的字師在這兒。
則都可以一眼看穿這氣質冷的凍死人的這人周圍竟有一股純正高深到一般人壓根不敢近身的護體字氣。
二十年,不,也許是三十年。
唯有這世間真正不世出的字門高手或是天才人物身上才能有這樣純正強大到驚人的字氣。
等那隱藏在夜色中的半張面容接觸到鄭州車站上方那團跟隨他一路的妖氣時,這人的面上也是頓時劃過一絲不甚清晰的寒意。
凡人眼睛所看不見的夜色中,某些邪惡異常的妖物已經猙獰爬出了每座城市的邊緣線。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場河南之行即將到此為止,有些一直跟著他的‘人’怕是終於按耐不住了。
而這般想著,這白衣男子也並未開口,只運起掌中金光將自己的聲音傳至一下子車站外的半空。
聞人崢,聞人崢……你果然還是來了……
名揚何在?
哈哈……孫名揚已死,武夷宮首徒,你來晚了,你那師弟的首級已經被我們取下……連蕭無極的寶物都已經不知所蹤……
為何殺他?
惡人殺人放火何須理由,你我又不是三歲娃娃,你如今來不過也是找那武夷山的叛徒,可你擋了我們的道就休想離開河南……除非,你告訴我們,你師父那老龜孫這次為什麼讓謝家那個謝放千里迢迢跑去南京……
這話問的蹊蹺,離開武夷山快有小半個月的聞人崢亦沒有去正面回答,月光下,他的眸色轉至金色,許久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無可奉告。
而伴隨著衣角飛起的白衣人失去耐性般地喚起一抹驟然間迸發出金光,與背後撲殺而來怪物被攔腰砍斷嘶吼聲和飛濺起半空的血液,他那冰冷刺骨的聲音才如此落下。
……殺我門人,血債血償。
……
兩天後,江蘇南京。
大清早街道辦劉阿姨又在樓底下貼水費單子的建鄴小區2-11單元樓。
解決了第四起發生在南京城內的‘怪事’的陸三二正一臉抓狂地穿著睡衣,裡裡外外亂竄地被腳邊發光的子寶寶死活抓著褲腳的吵鬧聲。
嗚嗚!!大驢子!我也要去!我和還沒有去過福建旅遊!我也要去嗚嗚嗚!
“額,這回真去不了……你就好好留在南京看家好不好?到時候我用郵驛給你寫信!”
嗚嗚!你這個大蘿卜!整天都騙我!你不愛我了!嗚嗚,你快走吧!我再也不理你了嗚嗚……
對此,好不容易趕在學校放寒假前擁有了正式去山門大會參賽資格的陸鹹魚也是難得感到了一絲慚愧。
但無奈,他昨晚為了能合理地對自己的女網友編造一個去福建‘旅遊’的理由,硬是折騰到了大晚上,這才大清早起晚了。
尤其是,在這個他其實心裡有點捨不得對方,以至於難得有點大齡男青年的扭捏矜持,並趁機提出一個小要求的過程中。
他家‘小貓姐’竟還憑空地給了他這麼一個天大的‘驚喜’。
【632】:
咳,小貓姐,就是那個,我怕我出門在外會想你……你能給我一張你的照片嗎?一張就好,沒有ps沒有美顏也無所謂,我絕對不貪心!好不好!小貓姐小貓姐小貓姐——
他這麼腆著臉賣萌完,那頭的‘小貓莉莉’大概有三四分鍾沒吭聲。
可就在陸三二暗自思索的時候,他的女神‘小貓莉莉’就這樣出其不意地發了一張讓陸鹹魚瞬間沉默的照片過來。
【632】:
小,小貓姐,這張照片真是你本人?
【小貓莉莉】:
是,有什麼問題麼。
【632】:
……真的?
【小貓莉莉】:
對,是不是又像劉曉慶又像斯琴高娃又像毛阿敏?很符合你夢中情人和你媽挑兒媳婦的品味?
【632】:
……
【小貓莉莉】:
這就是我本人,以後晚上睡不著就用這張照片想我吧,出門在外別和其他女生多說話,你知道的,女孩子的第六感可是很準的。
雖然被自家頭一次願意發照片給他的‘小貓姐’這麼熱情對待了心裡還挺高興。
但是不知為什麼,後背忽然毛了一下的陸三二還是隱隱約約品出了最後那句話的冷漠和恐怖之處。
偏偏這邊還被因為去不了福建而生悶氣子它們纏著大哭大鬧著,另一邊,馬上又有一個更加難纏的來了。
喂!陸鹹魚!你是不是早上又賴床睡過頭了!你給我快下來,再有三分鐘沒下來你就別去福建了!
客廳外頭被他用字術臨空摁亮錄音機的座機裡,劉四不同志的聲音把他的耳朵都給差點炸了。
那一晚之後,當時差點把陸三二嚇死的他就又恢復了往日的狀態。
放心不下的陸三二有提出要給他買醫保,然而熱心市民劉四不同志卻直接理也不理他就臭著臉把這事給隨便揭過去了。
而此刻從臥室裡單腳一蹦一跳匆忙換好鞋的陸三二對此面露無奈,手忙腳亂地頂著雞窩頭就把自己玄關上還好提前收回的行李箱給拖拽了出來。
等那只單手拽著的那只閃瞎人眼地粉紅色小豬佩奇箱子在撞到沙發後也是順勢‘哐當’一聲倒在了,緊接著裡頭像是填鴨一般隨便塞滿的東西也是一股腦掉了出來。
要說牙膏牙刷,充電器,換洗襪子這些出門旅行的肯定是必須帶的。
但不知為何,等本就手忙腳亂的陸三二蹲下來撿的時候,下面還有些奇怪的雜物一塊露了出來。
視線所及,只見最底下裝著的赫然是他的四方龜甲,那本引出一切故事的《說文解字》,還有一套疊整齊的一看就縫補過多次的舊衣袍。
這樣式奇特,非古非今,領口有一圈金線刺繡的雲青色舊衣服並不是他上班平常穿的西裝,更不是學校裡學生們穿的運動服。
事實上,它有個只有字門中人才會稱呼的名字。
字官服。
凡上九天神通字官者之門徒,可授神命著此服,象形字門登頂山門那一年,他爺爺擊敗字門時同樣有這麼一件。
這是各時代頂尖字門的宗師魁首的標誌,是象形字派曾經登頂字門的象徵,亦是證明他們陸家三代字術過往獲得殊榮的最好證明。
……只是也許,現在還不是他堂堂正正地穿上這身字官服的最好時機
【157xxxxxxxxx】:
鄉黨,單位有事,我這就先一步回北京去了啊。
你和劉四不既然已經靠實力取得去山門大會的資格了,我這個專門來傳話一趟的閒人想來也幫不上忙了,咱們仨就有緣再見吧。
被你收的醢,就勞煩你去福建後親自交給老字師了,關於你爺爺當年身上以及其他的更多真相,或許他可以為你們解答。
上山之後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去武夷宮找一個人。
他人不錯,就是性格冷點,但助人為樂這種事他這個悶騷很愛做的,我把他手機號給你們了,上了山你們儘管聯絡他就行,我很看好你們哦,以後也歡迎你們來北京玩。
——謝九
回想那一晚,某個姓謝名放的傢伙最後就是用這麼一條簡訊和他告別的。
知道他會最後特意對自己說這些估計也是好意,想來對他和劉罘也真沒什麼太大的惡意。
陸三二反而對這神出鬼沒,實力深不可測的傢伙出現在南京的真正用意有了幾分好奇。
……下次,或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這傢伙實打實地打一場。
這個想法來的突然,但對陸三二來說倒也不算突兀。
不過關於武夷山,張弘一字師,劉罘的身世的種種秘密,或許還需要他自己一步步去繼續探尋。
這般想著,心中一頓,同時將地板上那堆洗漱用品和四方龜甲塞回行李箱的陸三二也是快速站了起來開啟了房門。
視線所及,房間裡終於哭累了的子寶寶已經蓋著小被子抽搭著睡著了,
見狀的陸老父親默默松了口氣,等三兩步拿著自己行李鎖好門跑下樓。
又在小區門口牛奶箱裡藏好鑰匙,這才向著小區門口某位同樣揹著包的冷酷男同志背身冷臉等待著他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喂!”
他這麼一喊,遠處一副社會大哥打扮插著兜,同時背對著在小區門口站著的劉罘也下意識回頭和他一臉酷酷地對上眼。
頭頂,太陽剛剛升起,前方未知的道路尚不為人所知,可望著那身影的陸三二的心裡有一絲奇妙的預感。
彷彿不久之後,他和劉罘重回南京之時,他的人生也許會有一番翻天覆地的新變化,只是現在,他的心裡就只有一個無比明確的聲音——
山門大會!我們來了!
本回:《消失的皿·完》
下回:《山門(上)》
作者有話要說: 本單元到此正式結束,下面開始就是全國卷開始的第一站——福建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