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現代 > 漢字師最新章節列表 > 46、第拾叄回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46、第拾叄回

作者有話要說:  兩章一起發了,第四單元到此結束。

隱藏多日的醢再次在城市中出沒。

那股強大猙獰到充斥在南京城上方的黑氣一時令尋找它許久的陸三二和劉罘第一時間都注意到了這點。

這一幕, 對面的亓同樣也看到了。

所以他的臉色也迅速凝重了下來,然而下一秒, 當目睹了陸三二身上明顯和之前有所變化的金光, 他的神情卻明顯愣了一下。

“陸老師, 你的字術……怎麼忽然比以前進步了這麼多?”

這句話,還維持著胖墩墩中年大叔樣子的亓問的莫名有點震驚。

畢竟他也算打小看著對方長大的, 五年了, 沒人比他更清楚陸三二真實的字術水平到底是怎麼樣了, 正因為如此, 他才會眼前彷彿一夕之間變了許多的陸三二讓他有些愕然。

“……可能是我以前落下太多了, 但我已經決定從今天開始正式‘補課’了吧,哦對了, 我還有個好同桌。”

這麼開口回答著, 語氣依舊聽著像是在開玩笑的陸三二眼神倒還難得挺認真的。

但眼下情況緊急,他顯然也沒時間繼續和亓官主任在這兒解釋清楚這件事的真正緣由。

而此刻夜色中, 那團先前還有所壓制,不想被人發現的‘黑氣’眼看著在南京城上方以中心擴散的形式迅速蔓延開來。

方圓百里, 一時陷入天空中那團快速沿中心旋轉黑色的‘漩渦’之中。

異常滾燙的地面氣流源源不斷地蒸騰上升,空氣中被刮起來的垃圾袋和地面丟棄物都向著頂端被迅速吸入消失。

等看清楚這一次‘災厄’的源頭所在, 還在下方地面上無法觸及天空頂端的劉罘和陸三二先是從兩邊回合,接著心中也是不約而同閃過一絲停頓。

新街口?

想到作為字界其中一個入口的小百花造字材料勞動市場就在那附近,這次醢再次出沒也許會造成的後果就令人不敢細想起來。

更為‘巧合’的是,半小時前江蘇公共頻道還曾經面向公眾轉播過。

今夜會有異常暴雨登陸南京上空,想來有很大機率就是和今晚醢再次化作‘字’出沒在市中心有關。

所以意識到事態嚴重的兩人當下也顧不上太多, 趕忙丟下這會兒向亓官主任追問真相的事,就跑到兩條馬路外的路口處準備攔輛過往的計程車往出事的地方去。

可就在兩人一塊這邊準備離開一小附近,先前一聲不吭說去對面超市的劉罘忽然扔了包東西給陸三二。

“拿著。”

“嗯?”

“本來就都是給你的,快走吧,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總是脾氣差勁嘴巴很壞,卻每每能照顧到他的劉罘這舉動倒讓人有些意外。

聞言,下意識抬手接過那大堆零食的陸三二也是神情一頓又說了謝了,隨後他公文包上始終掛著的那塊四方龜甲還極有靈性地跟著晃了一下。

而因為情況緊急,劉罘隨口來了這麼一句也沒什麼表示了,兩人接下來也沒空說太多。

接著,只聽夜空中一聲清脆出鞘,較之先前光芒強盛了許多的刂也划著金色軌跡的在他和劉罘身邊打了個轉。

“刂!跟上!”

“咻——!!”

說來也怪,不知為何,先前還只能應對些雜兵小怪的刂跟著他們就化作一柄充盈紫氣的‘長刀’,又極通人性地就幫忙攔住了一輛路口本打算在前面路口順道拐彎的計程車。

可對此,劉罘和陸三二卻似乎見怪不怪。

任由前面路口被攔下的計程車應聲停下,刂也‘叮’的一聲發出兵器碰撞的聲音停在馬路邊,車喇叭摁了兩聲,一口南京話的司機師傅也是趕忙探出頭來,隨後才驚訝地開口道,

司機師傅:“哎喲,兩位……這是……要去哪兒了?”

陸三二:“現在去新街口!麻煩快點,師傅!十萬火急!”

司機師傅:“哦哦,行行行,可二位大晚上帶著這傢伙去新街口幹嘛……”

劉罘:“去拍《葫蘆娃大戰美國喪屍》,沒看出來我們倆是明星臉麼。”

陸三二:“對,拍電影,夜戲,我演葫蘆娃,他演美國喪屍,都是新人演員,這是我們的道具四十米長的大刀,麻煩您一定快點啊。”

司機師傅:“……”

這話乍一聽也是厲害了。

趴在車窗邊一臉懵逼的司機師傅看劉罘和陸三二一個個都說的這麼逼真的,頓時地直起了腰板。

畢竟他在南京開了那麼多年出租,見過老婆生孩子的見過老孃要開刀的,可還沒見過兩個怪人,大晚上忽然跳上來急赤白臉地和他說‘十萬火急’的。

尤其那把被眼神嚇人的劉罘扛著的‘四十米大刀’,真和人家拍電影的道具似的,搞得這中二感十足的氛圍莫名就有種橫店影視城年度玄幻大片的燃燒感覺。

加上這乘客就是上帝,所以這把嘴裡煙一掐的司機師傅頓時也把心一橫,接著頗有氣勢就立起眉毛,當時就痛快地下腳準備直接送這倆‘演員同志’去新街口了。

“……成成成!拍戲重要拍戲重要,快都上來坐好,新街口嘛二十分鍾就到!”

結果劉罘和陸三二這邊一左一右繫好安全帶剛準備關上車門,一雙從後面急忙跟上來的中年肥胖的短手就‘啪’一下打在了那即將關上的車門上。

見狀,車裡的兩人皆是一愣。

緊接著,一張滿頭大汗,看樣子是從後面好不容易追上來的中年胖臉也焦急探出了頭。

“主任?”

目睹這一切,陸三二當下開了口,心想著都這種危機時候了,自家亓官主任還攔著自己走是想幹嘛。

尤其是之前他們倆的談話進行的本身也不是特別順利。

關於陸三二爺爺的秘密,關於字門的諸多真相,刂也並沒有辦法告知他詳細,這種兩邊情況還僵持的情形下,兩人對視了一眼也都是沒吭聲。

誰想一路小跑跟上來的‘亓官主任’卻只是對他們搖搖手,又地喘著大氣有點費勁地同他倆解釋道,

“陸……陸老師,事關南京安危,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看看,雖,雖然我已經退休多年,恐怕也幫不上你們太多忙,但字官活著時,叮囑我一定要繼續守衛南京安定,城內的字我也認識不少,所以我,或許可以幫你們找,找一些幫手……”

“而且我,我是亓,本就應當……”

這接下來欲言又止的話,體型胖墩墩,緊張得額頭都開始冒汗的禿頭中年亓莫名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慚愧地想著自己這一把歲數了,身手也不靈活了,今晚跟著去了肯定也是給年輕人幫倒忙。

而今晚,眼看著經歷了之前許多事的陸三二真的就要遭遇成為字師以來最兇險異常的一場挑戰了。

到底怕拖累了他們的‘亓官主任’這邊正有些心亂如麻地想著自己該如何是好,還坐在計程車裡的陸三二和劉罘卻是無聲地對視了一眼。

“……”

這一瞬間,氣氛有點莫名地緊張窒悶。

一邊是今晚危在旦夕的南京城,另一邊是陸三二身上還未解開的謎團。

正常人在這種情形下都難免感情用事,尤其要做到去始終堅定內心的字與道又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半響,這兩個行動力一向充足的傢伙竟毫無預兆地默默往旁邊挪動騰出一個足夠擠進第三人位置來,又預設一切般地開口道,

“那就一起來吧。”

“……”

這兩個年輕人給自己所帶來的變數可讓面色本還僵持著的亓萬分沒想到了。

明明先前自己還故意‘隱瞞’了他們真相,結果眼看著這種時刻,反而又是他們誠心地接受了自己。

而半天,千言萬語匯聚在心頭,所以動容地抖動著手指的中年胖主任也不敢說太多就小心翼翼上了車,反倒是陸三二望了眼他才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但關於我爺爺的事暫且就讓我自己去想辦法尋找真相吧,我明白您剛剛已經對我說了所有你知道的事了,不過,在這之前,我也想認真地回答你剛剛對我對我說的那些話。”

“什麼?”

聞言,金色的瞳孔深處映照出此刻頭頂那團黑壓壓天空的陸三二只默默收回自己彷彿目睹一切的視線,又難得正色地回答道,

“世人都說象形字一派沒落許久,南京曾經走出了一個陸一,他的一生達到了前人所沒有達到的成就,可之後這世上卻也再沒有出過一個像他那樣了不起的字師。”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個北京來的字師說的也許很有道理,但我也會想辦法,去擊碎今晚那即將用一場人肉雨吃掉南京城內所有人的……容器。”

——“我很希望能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某個‘人’和某天‘天’,也去和所有人證明,我陸亓心中真正的字與道。”

……

深夜九點五十,南京。

伴著陸三二這句難得顯得十分正經的話音落下,今夜南京城中的一場關於那異象與惡戰怕是再難避免了。

外頭還有大量車輛經過的人間,新街口,鼓樓,江寧區多地的上方已經積聚了大量的黑色旋渦以及暴雨落下跡象。

不想浪費時間的他們三人也是片刻不停地就趕往了城市各處疑似將要被那醢所波及的最嚴重區域。

他們的初步設想是先儘可能保護市中心四處流散的凡人,再想辦法抓地底下作亂的醢,如果能最後完整地收服這武夷宮逃出流竄到南京的第四個怪物,那自然是最好。

不過因為暫時還無法還確定那醢的真正源頭究竟在哪兒。

所以作為老南京的亓也是主動提出他可以幫忙,主動尋找那消失之醢究竟作亂藏身在何處。

而令人感到出人意料的是,先前在陸三二印象裡整天只會板著臉給老師們開會作報告的亓,內裡竟然隱藏有著非同一般的實力。

甚至在他們兩人面前一出手,就幫忙喚出了讓劉罘和陸三二都有些意外的數量龐大的無主字靈。

——無主字靈。

要說起來這小東西,先前陸三二抓走邪辶的時候也同樣遭遇過。

那一次他正是以字術藉助了散落在學校教室內的無主字靈,才得以尋找到辶它們拐走馬之子的藏身洞穴所在。

這些無主字靈因為不具備實際的文字含義,只以各種閃閃發光的偏旁部首的形態在南京城的街頭巷尾,小攤鬧市角落生存著。

而對於一直隱藏身份生活在人間的亓官主任來說,這一切也是他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了。

“……亓的職責和含義就是看管和教育無主字靈,南京城內的無主字靈我大多都見過,它們生性像小孩子一樣膽小,善於躲藏,平時不會輕易出沒,眼下這種情況它們本不敢出來,但這一次,我也會盡力讓它們幫我們找到那個醢的源頭……”

先前坐計程車朝市中心方向趕過來時,坐在兩人當中的亓官主任這番話冥冥中也預示著要收服這醢必然存在的危險性。

陸三二和劉罘對此都心知肚明,但顯然,他們都不可能任由今夜的災厄在南京的眼皮子底下發生。

只是與此同時,和他們兩個此刻心情相似的亓卻也不得不將今晚這件事最壞的結果透露了給了他們。

“所以,您是說,醢現在就在我們的腳下……也就是新街口地鐵站的下方?”

“對,這裡是南京市中央,在古代基本就相當於一個都城的中心了,而字官曾經說過,醢要吃肉長大,需得先尋個器,砸碎了那個藏著它本體的器,醢才會被收服……”

“……”

“尤其是作為漢字中原形最易碎的一種字,醢雖然可以被收服和擊碎,但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先防住那些已經生長在南京城裡肉,畢竟當年78年永州大劫歷歷在目,它所造成的惡果和災難,本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尤其眼下這種情況,你們兩個要千萬當心……”

眼下,他們三人正分開前往不同地方,亓負責去找雞,鳴它們趕過來相助,恐怕得在零點之前才能重新和他們回合。

與此同時,劉罘和陸三二也以率先踩著南京城上方的各式現代建築,化作金光獨自潛入了了黑氣存在於地底的下方。

“咻咻——”

深夜晚十點,依舊是人來人往的新街口站下方。

閘機口燈光閃閃爍爍的底下通道中,路面下依稀傳來這樣冷兵器摩擦過通道牆壁的撞擊聲。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暴雨來臨前,站警和零散的乘客在上方地面上走動著,再有大概一個半小時,地鐵下方就要徹底迎來今晚的末班車。

城市公共頻道關於凌晨暴雨的廣播依舊在迴響,一切都在分秒鐘間決定著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而在下方黑漆漆的底下通道裡,兩個渾身包裹著金色的身影卻在下方無人的隧道中一邊快速地斬殺地底咆哮湧出的黑氣,一邊朝前跑動著。

進來前,他們也已經確定了這附近應該沒有任何其他人的氣息、

畢竟兩人也不想波及更多無辜,只想搞清楚那躲藏於南京城內的醢到底源頭在哪兒。

而在這最前方的,赫然飛行著還的則是陸三二的字——朔和辶。

此刻沐浴在地底黑氣中的‘它們’正在帶著兩人一路往這兒傾斜著聯通隧道下方的奔跑著,周身也充斥著一股奪目耀眼,與先前有和很大不同的金光。

凡碰撞上這摩擦出火花的金光,那些醢所佈下的‘熱流’便會發出慘叫,被刺穿身體化作血水飛濺到洞壁邊緣。

在其後方,發出‘咻咻’聲音的刂,陸三二以及緊緊地跟隨在後面,接著三人迎面穿過一道水位線更高些的淺水區,這才一下子踏入了下方彷彿深淵般的地底通道。

這一下,陸三二一個飛身踩著旁邊的洞壁就扛著刂就向下方砍去,‘熱流’不受控制地被斬斷,中間還流淌出類似血漿一樣的腥臭膿液。

見狀,從一旁另一個底下管道內跳下,徑直落入下方水面的劉罘緊接著俯衝上前,接著爆發出強烈黑氣的一腳,前方所有淤堵著‘熱流’的通道頓時都被一股水浪所擊垮!

“——!!”

隱隱約約間,地底類似‘怪物’的回聲也大了。

見狀,一刻不停攻下地鐵下方通道的兩人也沒有絲毫停頓,立刻擦擦臉上的水漬就向下繼續快跑。

而等真正跳躍入那飛濺起大量骯髒積水的地底通道前,從四方龜甲中現身的‘小紅人’乇便已經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為他們一口氣掃清了前方淤積的大量黑氣。

“幹的不錯,乇!回來!吧”

難得開口表揚了句這位正式跟隨他們棄暗投明的‘小紅人’。

陸三二的誇獎也讓漂浮在空中的乇張牙舞爪地衝他翻了個白眼,接著又繼續跟著他朝前蹦跳著飛快地跑了。

只是當他們越往下進入這個偌大的新街口地底隧道。

劉罘和陸三二卻越發地能感覺到這危機四伏的地底潛藏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強大‘怪物’。

這藏身於地底像是活人的血管般盤根錯節‘怪物’的強大,或許根本無法用尋常語言去細緻描述。

但當任何渺小的活物靠近,會清晰地聽到自己好像能感知到這個易碎的器正在等待被雨水滋潤浸透的土壤,路面,城市的下方發出一陣陣規律的類似人類的心跳聲。

“咚——咚——”

這是……‘容器’的聲音?

南京城的‘肉’好像正在被一點點餐食乾淨,好像在因為‘容器’的吞噬而痛苦……

可是,那個‘容器’到底藏在哪兒?

不知為何,目睹南京市地底的這一切異象發生時,置身於陰暗潮溼的地下通道中快速奔跑著的陸三二心裡竟湧上了這麼一絲奇怪的感覺。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那個關於蕭無極於1978年的湖南永州造字時的夢。

想到了那首奇怪糟糕的歌謠,而緊接著,就在他的思緒有些紊亂時,他忽然感覺了前面劉罘停下了自己腳步。

“陸三二,你有沒有聽到……前面有什麼聲音?”

似乎同樣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動靜,抬手驅散前方黑霧,同時行走在地下通道中的劉罘忽然間停下,又向後疑問地看了一眼。

而一聽到這麼說,本還陷入回憶中的陸三二也是跟著朝前看去,隨之才神色略微有些變化地回答。

“……是歌謠聲。”

“歌謠?”

“器的歌謠,它在唱1978年永州當年的那場大災。”

像是為了驗證陸三二的話,那地底積水嚴重,還散發出一股未消化完全的胃液惡臭的隧道底下也忽然泛起了‘咕嚕’一聲,隨之一陣陣斷斷續續的歌謠聲也從深不見底的可怕泥沼下方一併飄了出來。

【“……1978年,湖南永州鬧饑荒,”】

【“一個娃娃死了媽,拿手指天上……他說他姓蕭,天命不該讓他亡……”】

【“天上下紅雨,地裡長怪肉,挖出來就能嘗,煮熟了吞下後……”】

【“……餓死的活人滿街爬,頭小身子大,新社會的天要塌……天要塌……”】

聽到這讓人渾身雞皮疙瘩都爬上來的動靜,意識到有所不對,跑快一步的劉罘盡力揮開前方無盡的黑氣往前急速行走著,又一拳擊向了那歌謠的源頭。

緊接著,他便眼看著頭頂那團駭人的黑色‘熱流’已經瀰漫開整個地底,又像是猙獰的怪物般向著地面上開始湧動。

對此,讓刂一起跟上的陸三二不敢有絲毫怠慢,趕忙和他繼續一步步朝下走。

而等他們兩個結伴真正穿過那隧道進入下方之後。

目及之處,整座城市密不透風的情形下,常年流通著汙水處理的地底還湧動著一股極為惡臭難聞的血腥氣。

更糟糕的是,當他們發現這南京城的下方究竟藏著何等‘秘密’時,兩人的臉色皆是一下子就變了。

“這……難道就是蕭無極當年所造的醢?”

……

時間快進回半小時之前,13日,傍晚五點半。

鼓樓區上方有烏雲壓下,一場積壓了數日的大雨也呼之欲來。

在城市的半空,彷彿有一團團不斷往外漏風的旋渦,咆哮著要將所有地面上的人與物都吸進那上空的黑氣中。

而伴著堆積的黑氣中那一瞬即逝的閃電,馬路上面色煩躁的行人腳底下也碾過一絲絲的熱氣,那熱氣上升,卻無法揮散,竟蒸騰得整座城市竟像是在一座無縫的容器一般。

‘容器’。

不知為何,這個詞莫名地就給人一種頭頂有什麼重物要從當中壓下,或是置身於狹小空間被活生生絞碎的詭異窒悶感。

如果將此刻的南京真的比作一個‘容器’,那一旦發生什麼,所有置身於其中的人又會是什麼下場反而令人害怕起來。

因為缺乏光照而藏汙納垢的現代都市中總有充斥著油漬的小吃攤後巷,內裡或許遍佈著動物屍體的惡臭,腐爛的食物,惡臭的垃圾。

這些城市裡連根生長的‘肉’像是骯髒的膿包一樣流淌過人身體正常的‘器’。

並將‘容器’一點點試圖填滿,以至於從地底,天空,四面八方不斷膨脹擠壓而來的‘容器’正將無知無覺生活在其中的尋常生靈們一點吞沒。

更隨著,南京城內連日來的氣候異常,將一切都一步步推向了一個瀕臨爆發的頂峰——

“——!!——!!”

外頭的街上,幾個拎著包和傘的女孩正被妖風刮的尖叫著捂著工作裙就跑進了路邊的便利店裡。

畫面一轉,跟隨行人腳步快速湧入地下通道腳步聲的新街口地鐵站內。

閘機口前人群擁擠中,面色發青,逆著人朝外走的中年男人正撞開兩個面露不耐的行人,行走在身旁到處都一身熱汗朝裡面擁擠的人群。

‘他’看上去像是極其尋常的工人,四十多歲,雙腿彷彿灌入鉛塊一般搖搖晃晃,低頭面目平常地行走在身旁能淹沒在人群中。

此刻那工裝襯衣衣角,不斷往下流下深褐色汗水的乾瘦下顎,沾著點灰塵的皮鞋都在昭示著他是個再普通不過,也許還相當庸庸碌碌的‘凡人’。

可顯然,今夜會出現在這整個南京城今夜黑氣最重的地方,便說明著‘他’的詭異之處。

視線能接觸到的地方,兜裡揣著的城市暫住證和證件說明著他是從福建來到南京打工的普通務工人員。

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他就是上次華電科技城門口駕駛泔水車的那個古怪司機。

只是‘他’作為一個曾經的凡人,為何會受從福建武夷宮被盜走的醢所誘,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尋常的怪事。

而如今再回想起來,一切‘怪事’的源頭似乎都來自於半個月前的那一場奇遇。

那依稀是一週前的泉州火車站,凌晨一點多,四處都是熙熙攘攘的外地打工者。

和老婆發完簡訊的‘他’夾/著/屁/股/拎著行李,只是想去找趕在發車前在附近哪個公共廁所小個便,結果卻在站外的煙酒店附近親眼撞見了一件極其蹊蹺詭異的事。

夜空中那輪方形的月亮尤為醒目,半空中七八個衣著打扮半古半今,看不清楚長相的奇人。

以及一個被所有人圍攻奪寶最終落敗被殺的落單者,還有他們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身形和不斷發出金光的神奇打鬥。

【“……你,你們這些廣協徐來手下的走狗惡徒……今日奪寶害命之仇,我大師兄聞人崢和武夷宮定會為我報的……”】

【“哈哈,聞人崢?武夷宮?這些都算是東西,就是你師父老字師今夜來了,我們……也定要取了你手中的那件被‘五傑’蕭無極所造的醢……而且,我們可不是廣協徐來的狗,雖然今夜過後,也沒人會相信這一點就是了……”】

【“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啊——啊!”】

這些對話,作為一個凡人的‘他’肯定是聽不懂的。

但因為目睹了這神奇的一幕,之後的‘他’竟無意中拾到了這些人因為打鬥而遺落在車站外的包裹。

而在這行李袋中,‘他’看到了那些殺人奪寶者口中所謂的‘寶物’,而那依附在一口陳舊的獸形鐘鼎的‘古老文字’眼看著顯露出黑氣,竟開口對自己說它叫醢。

醢具體是什麼,‘他’作為一個在老家小學都沒讀過幾年的文盲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卻知道,會引起那些‘活神仙’的搶奪,這必定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這讓原本只是作為打工者正常返鄉的他彷彿魔怔了般,將這個後來造成異常可怕後果的‘怪物’從火車上秘密地帶到了南京城中。

誰知,這竟會是一場真正無止境可怖噩夢的開始。

‘他’按照醢給的指使帶到了一小後門的沙縣小吃店。

年久失修的學校後街本就無人看管,要動些手腳南京本地的一些字門中人也不會發現。

在那裡,這個能來歷神秘的‘怪物’用‘肉’和學生們交換了自己的器,又吞吃了那小吃店裡沒有其他親人的盲人老太太店主。

也正是因為這些源源不斷補充著它的‘肉’,才讓原本隱藏在南京城中醢變得越來越強大,一點點被滋養,直到將字氣充沛徹底膨脹巨大到今晚這般……

這般想著,雙眼空洞發灰,已經徹底淪為醢的傀儡的‘他’也將視線抬起望向了半空當中的黑色旋渦。

‘他’空空如也的腦子裡已經沒有任何人類的思維了,事實上,‘他’被吃光心肺肝腸的身體也已經淪為了‘容器’。

來自地底的地鐵聲,彷彿城市的一陣陣腸胃蠕動;馬路上汽車的喇叭,就像是城市的一下下心跳。

天空中即將落下的紅色雨水,恰如這巨大身體裡流動的紅色血漿。

這座城市即將與‘他’融為一體,伴著頭頂的‘血’,成為一個醢。

醢為皿,同命,凡出現,總給某地帶來巨大的血光災厄。

傳說,它愛吃器。

文言文中,器也正是維持人呼吸迴圈的根本所在。

而隨著周身充斥著腐爛之氣的醢往前走著,‘他’慘白腐爛的嘴唇上方也滲透出了一滴滴往下低落的虛汗。

他的肉身即將消散,和地底融為一體,完成‘器’的使命。

與此同時,那徹底瀕臨死去的口腔裡也洩露出了這樣斷斷續續的壓抑詭異的喘氣和呻/吟。

——“啊……下雨了……地底下的肉……肉……要長出來了……”

“——轟隆隆!”

地底惡鬼的嚎哭聲中,城市上空的雷聲彷彿突然間更大了。

無法被常人所看見的強盛黑霧正在城市上空積攢,等待著化作真正的災厄之雨在今夜凌晨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