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
陣法內,一女仙閉目躺在其中。這容貌嬌豔絕倫的女仙此時黛眉微蹙、面色蒼白,似乎在昏睡中也隱忍著痛楚,惹人憐惜,讓人觀之恨不得以身相代,為她承受一切苦楚。
在這陣法外操控的仙君似乎也不輕鬆。他溫和俊朗的面孔此時格外嚴峻,不知是法力消耗太過,還是心中緊張,他鬢角生汗,嘴唇繃緊成一條細細的線。
仙君調動陣法,小心翼翼地從那女仙識海中抽出什麼。
女仙隨著他的動作,顯得更為痛苦,在昏迷中呻/吟一聲,讓那仙君手一抖,險些不忍再繼續下去。
他定了定心神,才繼續將她識海中那東西向外拉。
被抓住的那東西在識海中並無實體,看起來像一團黑霧。黑霧本能地在禁錮中掙扎,這一拉一掙,瞬間讓女仙頭痛欲裂,渾身微微顫抖、冷汗涔涔。
仙君眼中緊張更甚,咬咬牙拼勁全力,不惜拼著法力透支,將那團黑霧緊緊地層層包裹住,彷彿結成一個厚厚的繭,將黑霧的掙扎深深掩埋其中。
一瞬間的仙力透支讓他身子晃了晃,勉強站穩身形。他慘白著臉色,再次艱難地控制著將那黑霧拉出女仙的識海。
在陣法的輔助下,他終於將那東西與她的識海剝離開。黑霧被從女仙眉心抽離而出。他一揚手,將它甩落到一邊。
那黑霧落地竟化為一女子,容貌身段與陣內昏迷的絕色女仙幾乎一模一樣。
仙君長吁一口氣,打量眼前女仙的心魔所化的人形。
要說她們哪裡不一樣,便是作為本體的仙子氣質清冷高潔,而面前這女子大概因作為心魔天性便是誘惑,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在她臉上卻有一種靡靡的豔色,眼波流轉間帶著嫵媚柔情;她的身材也比產生她的女仙更加玲瓏有致。
但她本是並未完全成型的心魔,被他的法術催化後剝離出識海。心魔未成形時混混沌沌,如今算是剛剛誕生,因而眼中除了七分媚色,還有三分懵懂天真,更是讓人心馳神遙。
但心魔面前的仙君似乎並無所動,只是一怔之後,便面無表情地拔出佩劍,要將這心魔徹底斬滅。
心魔雖懵懂,卻也察覺這個將自己抽出識海的人眼中的殺意。她長久以來儘管沒有完全成型、懵懂混沌,卻也並非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她知曉,這位神君對她的本體女仙存著愛慕之心。
“冉遊仙君……”
這與萱瑤仙子如出一轍的嗓音讓冉遊執劍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冉遊仙君,我從未做過什麼壞事,以後也會乖乖的,你不要殺我好不好?”心魔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聲音楚楚可憐。
“你不必費力誘惑我,”但他的劍並未揮下,握劍的手緊了緊,彷彿在說服自己,“你本就不該存在。”
可對著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下殺手,談何容易?冉遊側頭深深看了仍在昏睡的萱瑤仙子一眼,想起她的囑託,艱難地讓自己冷硬下心腸。
與萱瑤仙子嗓音相同,又刻意模仿她語氣的女聲再次響起,“我是因萱瑤而誕生,是她的貪嗔痴,是她一切想做卻不敢做的慾念……”心魔說出的話充滿蠱惑,“若我不該存在,難道萱瑤的一切慾念便都是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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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遊沒有去看心魔,卻也沒有再動手。
心魔見有戲,便再接再厲道:“仙人慈悲,嫉惡如仇,可我從未為惡,如今剛剛化形、第一次親眼看到這世間,仙君便要將我誅殺嗎?”她被外力強行催生,又從未有修煉的機會,天生自帶的那點法力根本不是眼前仙人的對手。
她如訴如泣,緩緩靠近他,輕輕拉住他的衣襬,“我是萱瑤心中所想,她善良又高潔,她的痴念,又能壞到哪裡去呢?不過是求而不得的自苦罷了……”
冉遊沒有忍住垂頭去看她,然而一見心魔與萱瑤相同的臉上,神色哀慼、眼淚搖搖欲墜,哀求而深情地望著他,頓時心臟彷彿被狠狠一撞,一時間手中的劍好像重逾千斤,竟拿捏不住,“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心魔暗喜,抬手正要撫上仙君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
冉遊邁開長腿幾步遠離了心魔,不敢再去看她。他冷靜下來,不禁長嘆一聲。
她是萱瑤的心魔,而萱瑤……是他的心魔。
罷了,不過是隱瞞住萱瑤生了心魔這件事,也不是只有殺了心魔這一個解決辦法。
冉遊看了看萱瑤,對於沒有按照她千叮嚀萬囑咐的安排行事,心中抱歉,不過他會妥善處理乾淨的。
他一揚袖,將心魔吸入乾坤袖中,大步離開了內室。
“仙君。”門口守衛恭敬行禮。
“守好這裡,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是。”
心魔被扔進黑漆漆的乾坤袖裡,不知他要將自己帶往何處,心中惴惴。但想到大抵好歹不用死了,又放鬆了些。
冉遊一路騰雲駕霧,心魔在乾坤袖裡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停了下來。他將袖中的心魔放出來。
心魔茫然四顧,第一眼就瞧見了空中虛浮著一顆碩大明珠,光華四溢,宛若明月。而這明珠下似是一片廣闊的如鏡湖水,湖面上波光粼粼、煙波浩渺。
然而她仔細一望,才發覺那並非什麼湖水,而是一個深谷。深谷中瀰漫著的大霧濃稠如水,看不清裡頭有什麼。
在這些濃霧中,偶爾光影浮掠,竟似海市蜃樓一般,時而閃現高山大川、時而見到亭臺樓閣、時而又看到奇裝異服的人影攢動。
心魔猜想,也許是那明珠是什麼法寶,才造成這樣的異象?“那個珠子是什麼?”
“那是蜃珠,是蜃妖的心。”
見到心魔那張與心上人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冉遊就忍不住多解釋一些。
“蜃妖能將遠處的景象呈現在眼前,織成幻境,無人知曉蜃妖的真面目,只知道其以蜃珠為心。強大的蜃妖能夠探虛空,將其他小千界的景象投映出來。”
心魔低頭看谷中的景象,“那下面的霧裡便是蜃珠對映出的小千界的殘影?”
“這裡是上古蜃妖埋骨地,上古蜃妖的幻境足以自成一小千界,與其說這些是小千界的殘影,不如說這下面就是一個個小千界。”冉遊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淡涼如水,“蜃珠如月,煙波如水如鏡,海市蜃樓霧裡看花,此地便命名為鏡花水月。”
心魔緩緩抬起頭來,“……所以,你是想將我丟進鏡花水月的小千界裡去?”
“鏡花水月,除了偶爾用作放逐罪人,也用作煉心之地,不過無論是被放逐的人,還是歷練之人,都會事先封印記憶和法力,也使得他們每經歷一個新的小千界,都會忘記之前小千界的事情。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們會傷害你。”
“你也要封印我的記憶和法力?”
冉遊複雜地望了她片刻,還是出手將她的法力全部封印。他不能給她留一絲能逃出來的機會。
“至於你的記憶……我就不封印了。”他斂眸看著一瞬間法力抽空,無力委頓在地的心魔少女,低聲嘆道,“以你的玲瓏心竅,想必能在小千界中活得很好。”
心魔垂著頭,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這麼說來,她還應該謝謝他?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臉上的悲憫,忽然生出一股惡意來。
“心魔是一個人貪嗔痴的集合,自然也就包括這個人的所有痴戀。”心魔心裡嘲弄,臉上不顯,緩緩道,“你願意放過我,那麼我便告訴你一件事。其實萱瑤她……心裡也是有你的。”
冉遊眼眸一震,顯得難以置信,又不可抑制地從眸底亮起些許喜悅的光彩。
“……當真?”
“我是她的心魔,沒人比我更加清楚她的心思。也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也絕瞞不過我。”
“她……她不是心儀神君,為了透過驗心入選為他的神侍,所以才冒險讓我施展禁術為她除去心魔的嗎?”
“雖然天帝是以選神侍為名,意在為神君物色妻子,但並不代表,每一個待選的女仙都是為了成為神君夫人……畢竟能侍奉神君左右,得一句半句提點,便已是天大造化,於修行大有裨益。”
心魔莞爾一笑,“況且,神君他高高在上,又俊朗不凡,一時間被迷了眼,弄不清仰慕和愛慕也實屬正常。可我再清楚不過,她真正放在心裡的人,是你啊。”
見冉驚喜交加,卻猶半信半疑,心魔繼續道:“否則,她此次為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向你求助呢?為了隱瞞產生了心魔一事而使用這種禁術,對她而言是絕不能為人所知的隱秘,還十分危險,可她依然來找你了……
因為在她心裡,你是最值得依賴的人啊……”
看到冉遊已經相信了她的說辭,臉上抑制不住露出喜色,她眼中忽然流露出狡黠,“可惜啊可惜……”
“什麼可惜?”
“可惜她將自己的心魔剝離出來,連帶著她對你的所有愛意,都一同剝離了。”少女悠然起身,嬌笑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她戀慕你的那顆心,在我這兒啊……”
“什……”
心魔說完,便向後一躍,仰跌進幻象交織的深谷。
冉遊震驚中沒有及時拉住她,待反應過來撲到深谷邊緣,指尖只來得及抓住她下墜中衣袖帶起的冷風。
心魔臉上的笑意十分歡暢。
當然是,騙你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