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覺得自己一直下墜，漸漸意識模糊，身體變得如同一片羽毛，輕飄飄的，不知要飄向何方。
“妹妹，你終於化成人形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抬頭讓姐姐看看你長什麼模樣？”
耳邊傳來的聒噪讓心魔煩躁地皺了皺眉頭。
意識漸漸回籠，此方幻境給她安排的屬於這個小千界她所扮演“角色”的記憶灌入腦海，讓她略感暈眩。心魔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是一片冷漠。
她在心裡暗罵萱瑤和冉遊幾句。幸好老孃機靈，在這鏡花水月的小千界裡穿梭，總比死了好得多。
“妹妹？你不舒服嗎？”那女子見她趴在地上沒反應，擔心地俯下身子檢視。
心魔收起思緒，臉上盈起一個十分無害又靦腆的友善笑容，側身抬頭看向那女子。
和她說話的女子一襲桃粉色長裙，相貌明豔動人。她面上柔和的神色削弱了她五官中帶有的豔麗嫵媚，竟有一股小女兒的嬌態。
在這個小千界給予的記憶中，眼前看似無害的溫柔女子，竟是個蜘蛛精。
而心魔在這個小千界裡，是個在蜘蛛精庇護下修煉，剛剛能夠變幻人形的貓妖。
蜘蛛精從看清心魔這張臉的一瞬間就彷彿被一瞬間施了定身術一般，痴了似的怔怔瞧著，半晌回不過神。
心魔見狀微微低頭，避開她的視線，眼眸微轉打量周圍環境，藉口道：“姐姐的鏡子借我一用，我還沒看到我長什麼模樣呢。”說著起身離開蜘蛛精身邊，去拿山洞裡的銅鏡。
蜘蛛精這才清醒，但語氣裡仍帶著些恍然，“啊，你用吧……”
這裡雖然只是個山洞，但這山洞裡竟被佈置得十分精細，宛若富貴小姐的閨房，高床軟枕、輕紗帷幔、書櫃、梳妝檯等等一應俱全。
心魔執起銅鏡，果然鏡子裡映出的就是她進入鏡花水月之前的那張臉。
當她還是萱瑤的心魔時，見多了女仙對這張臉的驚豔過後，眼中不自覺浮現的嫉妒厭恨。
那些女仙就算再嫉妒，也拿身份高貴的萱瑤沒法子，可她現在只是個道行末微的貓妖，又不像萱瑤有無數護花使者罩著，這要是被蜘蛛精打死了，找誰說理去啊？雖然只是幻境，但也會疼啊。
生靈皆有求生欲，心魔更是放大了慾望，十分貪生怕死。
蜘蛛精從後頭走到她身後，從鏡子裡看心魔。“妹妹，你真好看。”
心魔小心地察言觀色，見蜘蛛精映在鏡子裡的臉上，只有滿滿的讚歎和欣喜，竟無半點嫉妒不滿。
她微訝地輕挑了一下眉尖，面上堆著的笑容這才帶上幾分真情實感，嘴甜道：“在我看來，還是姐姐最美，這眉眼間的溫柔呀，連我這個女人都要心動了。”
這話說完，果然見蜘蛛精更高興了。
儘管這並不是心魔第一次擁有實體，但在仙界時，她性命繫於冉遊仙君一念之間，無心他顧。如今她才十分新奇地感受自己的身體，捏捏胳膊、動動腿，這真切的觸感讓她又是新鮮，又有點迷茫惶恐。
蜘蛛精就笑著看她這新鮮勁兒，她當年剛修煉成人型的時候也十分不習慣，畢竟從八條腿到兩條腿，需要適應一陣子。
過了一會兒，心魔又摸摸自己的胃部，不確定地道：“我……好像餓了。”
在仙界大家都早已辟穀多年，不必進食，若是有誰貪圖口腹之慾，那是要被瞧不起的。心魔艱難地回憶著萱瑤識海里看到的久遠記憶，判斷自己大概是餓了。
蜘蛛精雀躍道，“對了，正好今日晚些時候，陸郎約我去他家吃飯，見見他的家人。我早就想正式介紹你們認識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心魔無可無不可，“好啊。”
“那我先拿點吃的給你墊墊肚子。”蜘蛛精說著出去了。
心魔就在這屋裡四處轉轉，從書櫃上隨便抽了一本書出來。
“《風流女妖俏書生》？”她不感興趣地放回去，又拿出一本，這本寫著《狐女幽魂》。
心魔抽抽嘴角，這才想起來，蜘蛛精貌似最喜歡看這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她曾經跟貓妖說過，她未修煉成人形時，曾住在一個官家千金的房間裡，經常聽小丫鬟給小姐念這種話本。因此蜘蛛精也被薰陶了一腦子這些東西，成天惦記著找個凡間男子談情說愛。
蜘蛛精很快就拿著一盆東西回來了。心魔把書放回去，頗感興趣地去看有什麼吃的。
“……這是，草？”
蜘蛛精只當她是不滿又吃野菜，“你就將就一下吧，別老惦記吃肉，跟我一起吃素，做善事修功德。”
心魔懷疑地看著蜘蛛精，別忽悠老孃在仙界沒見過蜘蛛和貓啊，這倆哪是吃素的東西啊？怪不得這貓妖的身子胳膊腿都這麼細呢，這是營養不良吧。
不過這胸前一對東西倒是不合理地飽滿得很，讓還沒完全適應實體的心魔覺得當真墜得慌。她忍不住伸手託了託，那兩團跟著她的動作柔軟地晃了晃。
“哎，別做這種動作，不雅。”蜘蛛精拉住心魔的託舉在胸前的手，把她拉到桌子前坐下，“吃點東西吧。”
心魔看了她一眼，聽話地收回手，然後……
往前挪了挪身體，把胸墊在了桌子上，伸手去拿盆裡的野菜。
蜘蛛精瞪著眼睛一把拍開心魔的手，“坐直了！”
心魔委屈巴巴：“沉。”
蜘蛛精一噎，無語又複雜地看了看心魔胸口一眼，不禁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突然氣鼓鼓，一把拍在心魔腦袋上，“別廢話，趕緊吃！”
在罩著她的權威面前，心魔臊眉耷眼地選擇了妥協，拿了一根野菜，猶豫了一下放進嘴裡。
“……呸。”又苦又澀。
蜘蛛精嘆氣，“唉，算了，要不一會兒等去陸郎家吃吧。陸郎家只有大姐和姐夫，今天姐夫上工，只有大姐在家。大姐家在金陵寺山腳下，開了一家素齋店。
陸郎知道我吃素，大姐今天特意做素齋招待我們。”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小白，到時候你可要注意言行，切不可暴露我們的身份。”
一聽還是要吃素，心魔完全提不起興致，不端不正地倚坐在桌前，抱怨道，“小白這個名字也太隨便了……”一定要比萱瑤好聽她才能接受！
蜘蛛精無奈道，“你一會兒在陸郎家，可別這幅懶洋洋的樣子……對了，我之前給自己起了名字，姓朱，名織織，你記著別露餡，你也隨我姓朱，叫小白。”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你的陸郎他家在金陵寺腳下，我們去會不會有點冒險啊？”萬一被和尚降妖除魔了呢？
蜘蛛精輕笑，“你放心好了，有道行的和尚輕易都不會下山的，一般的和尚瞧不出來什麼的。
而且你我從未作惡、一心向善，身上氣息純粹，很容易就掩埋在眾多凡人的氣息裡，不會引起他們警惕的。有我在，你怕什麼？”
見她說得篤定，心魔便放下心來。
???
臨近中午，心魔隨朱織織下山來到了陸家。
金陵寺是國寺，香火鼎盛，山下賣各種玩意和小吃攤子無數，引得心魔差點走不動道，還是被朱織織強拉走的。
敲門之前，心魔提醒道：“你……用不用我把臉遮起來？就說我臉上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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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貌美驚人的姐妹去情郎家，都不多心的嗎？
在心魔得到的記憶裡，她這貓妖一直是仰仗蜘蛛精保護的，否則就她現在這身體的低微修為，到了其他妖怪手裡就是一盤菜，如今又是這幅容貌，更是容易惹麻煩。可別因為一個區區凡人，讓蜘蛛精與她生了嫌隙。
倒是朱織織一臉疑惑，“幹嘛要遮臉？”說著抬手敲了門。
心魔沒想到朱織織竟然純良如斯。她想著，朱織織這樣的傻白甜心性，就算那男人被她這張臉吸引了，她大抵也能忽悠得朱織織和她同仇敵愾、更加親密。
陸瑜早就等著了，一聽到叩門聲，立刻過來開門。
陸大姐知道弟弟的心上人要登門，這天就關了店，為未來弟媳準備了一桌子好菜。心魔聞到了屋裡傳出來的香味兒，突然對這素齋熱切期待起來。
門一開，走出來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相貌清俊，氣質是和朱織織十分相配的溫和。
“織織，你來了……”陸瑜瞧見旁邊還站著個人，轉過頭一看，就像朱織織第一次見心魔那張臉時候一樣愣住了。
朱織織還沒心眼兒地高興道：“這是我妹妹，漂亮吧？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也看痴了。”
幸虧陸瑜還在愣神，沒聽到朱織織這漏洞顯而易見的話。
心魔氣定神閒地觀察這個讓朱織織動心的凡人。雖然她如今法力被封，但神識依然比常人強大，心魔天生對靈魂氣息敏銳，良善之人靈魂氣息乾淨，反之則汙穢難聞。
她來陸家這一路上見到許多凡人，眼前這書生靈魂氣息在凡人中算得上很純澈了。心魔瞟了朱織織一眼，這蜘蛛精腦子有點傻，但眼光還算不錯。
陸瑜很快就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竟然看心上人妹妹愣了神，雖然只是單純的欣賞並無其他心思，還是緊張地去看朱織織。
朱織織對他的心理一無所覺，抱歉道：“陸郎，不好意思我沒提前說一聲就帶了我妹妹一起來，我實在是想早點介紹你們認識。”
陸瑜趕緊道：“沒關係的，你願意把我介紹給你的家人我很高興。要不是你先前說你妹妹身體不好不宜出門，我就一起邀請你們來了。我姐姐見了你們肯定很高興，快請進吧。”
陸大姐十分熱情，席上一個勁招呼她們多吃點。她的手藝十分不錯，心魔從善如流，姿勢文雅，吃得飛快。
這頓飯的主角是朱織織，她們談話，心魔默默埋頭苦吃。她頭一次感慨，也許冉遊算做了件好事，混混沌沌呆在萱瑤的識海里有什麼好的？有翡翠玉卷嗎？有香炒豆筋嗎？有糖醋藕排嗎？
這樣好吃的東西，凡人每天要吃三頓！三頓！！太會享受了吧！仙界那些人是腦子被兇獸啃了嗎一個個嫌棄凡間食物？
心魔專注吃飯，把纖纖素手伸向第五個結實有嚼頭的白麵大饅頭時，忽然覺得屋裡有點安靜得過分。
她抬起頭來，就看到目瞪口呆的陸氏姐弟，和使眼色快要眼抽筋的朱織織。
陸大姐張張嘴，驚疑道：“小白姑娘你……還吃得下？”就算是她夫君，這樣實誠的大饅頭，吃兩個也撐了。
心魔這才意識到，她哪知道凡人女子正常食量是多少啊，於是她戀戀不捨地收回去拿饅頭的小手，猶猶豫豫地瞟向朱織織的臉色，“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