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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風雅平安京66

悄悄的在暗中抵消掉葛葉施加在他身上讓他陷入一場美夢之中的造夢之術後, 小晴明仗著他現在年紀幼小,不管是葛葉還是林瑩都不會太防備他的優勢, 他趴伏在床邊, 努力保持呼吸平穩假裝睡著了, 但他其實是在偷聽母親和林瑩大人的對話。

小晴明今年才五歲,但他卻很早熟。

在他剛剛出生時, 那時候安倍益材與葛葉還沉浸於完美的愛情之中, 他們確實是真心相愛, 他是沐浴在愛情中出生的,是在父親和母親的期待中出生的。那時候, 他父母之間的愛情還沒有被現實所擊垮, 他們二人立場的矛盾還沒有演變至不可調和的地步。

然而生活中卻並非只有愛情,還有責任,還有更多更多很沉重卻不得不去負擔的東西。愛情的激.情只是一時的, 如果這份愛情無法沉澱下來, 無法與負擔了責任的人生完美融合,那愛情就真的只是短暫而璀璨的一場煙火而已。

而安倍益材與葛葉的愛情,卻並沒有辦法和他們各自的生活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們雖然相愛, 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現實問題卻很多。現在的平安京雖然是人鬼共治的時代, 但對於妖怪, 大多數人普遍的觀感還是懼怕和憎惡的,對於人和妖在一起的事情也並不能輕易接受。

安倍益材是一位才華橫溢、實力不凡的陰陽師,而安倍家更是京都陰陽師兩大世家中的其中之一, 作為族長,安倍益材除了愛情,除了他的妻子,還有責任和義務,作為安倍家的族長,他有義務將安倍家發揚光大,有義務帶領安倍家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然而他卻娶了信太森林中的白狐葛葉為妻。作為一個陰陽師卻與妖怪在一起,這不僅僅是安倍益材自己的問題,還是波及到整個安倍家的問題。他這麼做,讓京都其他人怎麼想安倍家?所以對於葛葉和小晴明,安倍家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

安倍益材生於安倍家、成長於安倍家,承載著安倍家的希望,他永遠不可能剝離掉安倍家加諸在他身上的東西,不管是力量、榮耀還是在責任,因為那是構成安倍益材這個人的一部分,放棄也等於他放棄了自己。為了愛情放棄家族?安倍益材做不到。

而葛葉是大妖怪,她是狐仙,她也有自己的驕傲,當清楚的知曉安倍益材沒有可能放棄安倍家義無反顧的跟她在一起後,她選擇帶著孩子離開。她不願意讓她的孩子在安倍家承受蔑視、欺凌和屈辱,她的孩子是生而不凡的白狐之子,她不允許任何人輕視她。

在晴明漸漸長大時,安倍益材和葛葉之間的矛盾和橫亙終於無可避免的浮出水面。他們還是相愛著的,但他們卻都很清醒的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沒辦法調和,他們都很痛苦,卻都不願意妥協、無法妥協,所以最終只能漸行漸遠。

小晴明就是在安倍益材和葛葉這樣的糾葛複雜的處境中成長起來的,本就是半妖之子的他比普通幼兒更加聰慧,而父母間的矛盾也讓他漸漸開始成熟起來,他還很稚嫩,但在葛葉帶著他離開安倍益材後卻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照顧葛葉的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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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擔心母親的身體,當他聽母親說要帶他去妖之森,去尋求妖之森那位以低調神秘、溫柔寬厚著稱的王者的庇護時,小晴明心頭升騰起了希望,他知道妖之森的王者是誰,他曾聽父親和母親談話時說起過,知道她擅長治療,在他還沒出生時她就曾救治過母親。

小晴明希望林瑩大人能夠治好母親,讓她不要再那麼虛弱,他希望母親每天都健健康康的。然而不管是一開始林瑩的沉默無聲,還是後來林瑩為葛葉診斷過後她們之間似是而非的對話,都讓小小的晴明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浮現在心頭。

所以當葛葉向他施展造夢之術,明顯有些話不讓他聽的時候,小晴明偷偷的用了父親交給他的陰陽術,擋住了母親的造夢之術。他趴在床邊,保持著均勻的呼吸,裝作熟睡的模樣,但其實他卻是在默默偷聽母親和林瑩大人的談話。

小晴明對於裝睡是很有一手的,在父母之間的關係越發僵硬、矛盾越發突出時,他們經常會爭吵,雖然不管是安倍益材還是葛葉都很注意不會讓他們之間的矛盾展現於小晴明面前,但他經常晚上裝作熟睡偷聽父母的談話和爭論,經常膽戰心驚的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沒有家了。

而小晴明的擔憂並沒有錯,葛葉與安倍益材之間的矛盾終究無法調和,她帶著晴明離開了安倍家,來到了一個對於小晴明來說很陌生的妖之森。雖然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們都很友善,但是小晴明還是思念自己的父親,他更想他們一家三口繼續生活在一起。

趴在床邊保持著平緩的呼吸,如果不仔細觀察誰也看不出來他其實是在裝睡,小小的豆丁男孩悄悄的因偷聽著母親和林瑩大人的對話,而隨著他聽到的對話越多,他小小的心靈遭受的衝擊就越為強烈。

作為大妖怪的母親快要去世了,因為她在孕育他的時候付出了本源之力供給他?原來……他才是害得母親一直虛弱無比的罪魁禍首嗎?小晴明死死咬緊牙關,不敢露出半分破綻來,死死忍耐著繼續做出熟睡的模樣來,他要繼續把對話聽下去。

“我送給你的力量結晶,你似乎並沒有戴在身上?”林瑩有些疑惑的輕聲問道,“那枚晶石內有我的儲存其中的力量,你如果將它戴在身邊,受那充斥著生命力的治癒力所感染,你的身體也不至於敗落到這等地步,總能多支撐幾年的。”

葛葉垂眸輕輕笑了笑,很平靜的說道:“大概是胎中時吞噬吸收的力量太多,晴明他出生時沒有辦法完全掌控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總是會在不經意傷到自己。而且,半妖比起純妖都會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缺陷,這些都讓初生的晴明很痛苦。”

“您送給我的那塊力量結晶真的是很強大的治癒系寶器,我將放在晴明身上後,他受到任何傷勢都會自動痊癒,而且您的那塊力量甚至可以壓制他作為半妖的缺陷,為了晴明的安全,我將您送我的那塊力量結晶放在了他的身上。”

搖了搖頭,林瑩對於葛葉這樣的做法並不贊同,然而事已至此,不管她在說什麼都是無用,她現在唯一所能做的,不過是盡力挽救葛葉的身體,讓她堅持的時間更長一點而已……畢竟小晴明如今還這麼小,怎麼能讓他在這麼年幼的時候就失去母親呢?

所以面對葛葉的情況,林瑩只是輕嘆一聲說道:“雖然我沒有辦法完全治好你、彌補你損失的本源之力,但是我能夠稍稍緩解你所承受的痛苦,而且也能讓你的生命力變得更強一點,這樣,你能支撐下去的時間也更長,陪伴小晴明的時間也越長。”

其實當林瑩說到“支撐”兩個字時,便已經相當於宣判了葛葉死刑,油盡燈枯的她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不管是本源的缺失還是心頭的鬱結,都讓葛葉越發接近凋零,生機在不斷的被吞噬,她還能撐多久,熬多久,就連林瑩也無法說出準確的答案。

淚盈於睫,晶瑩的淚珠順著葛葉姣好蒼白的臉龐滑落下來,她掩面輕泣起來,嗚咽道:“林瑩大人,我真的很感激您,謝謝您願意庇護我們母子,願意救助我。”如果她還能多撐一些日子,多陪伴她的孩子一段時間,那對於她來說真的是最為幸福和快樂的事情了。

葛葉臉埋在雙手中,她的肩膀輕輕抖動著,不斷啜泣著,又是悲痛又是難過的嘆息道:“當初大人曾對我說,若我哪一日無處可去,可以前來妖之森,我那時根本不曾把大人的話聽進耳中,我以為我和益材會一直在一起,殊不知……”

“大人您早已經在命運的軌跡中看到了我和他的結局。”

看著掩面哭泣的葛葉,林瑩輕聲問道:“那你後悔嗎?對於當初的選擇?”

葛葉依舊在輕輕啜泣著,但她卻充滿堅定和決絕意味的搖了搖頭:“我從不後悔和益材在一起,到現在仍是不悔。我只是後悔……是我不夠強大,可能在未來沒辦法陪伴著這個孩子長大。”

白狐葛葉是遠近聞名的狐仙不錯,但她卻從不是以力量著稱的妖怪,至少比起狐族大妖玉藻前,她要弱小不少。而若她萌出九尾,在誕下晴明後,也許能撐更長的時間,至少……撐到晴明長大。

趴著裝睡的小晴明悄悄捏緊了自己藏在袖子裡的小手,以過人的堅毅忍住了心頭的悲傷、難過等種種負面情緒,依舊忍耐著裝作一副無知無覺昏睡的模樣。如果真相是這樣,他不能讓母親知道他知道了這一切,因為那樣的話,母親會更擔心他的。

如果母親的生命已經步入了最後一段時光,他要做讓母親放心的好孩子,不讓母親在最後還要為他擔心,不讓母親為他擔憂。他會是最乖的孩子,會好好照顧母親,也會陪她度過這最後的一段歲月。

在白狐葛葉帶著小晴明搬到妖之森後,林瑩向妖之森所有妖怪說明情況,謝絕他們拜訪身體虛弱不堪的葛葉……尤其是嚴令禁止跳跳妹妹這個毛茸控出於對白狐毛茸茸尾巴的痴迷而跑去打擾葛葉與小晴明。

當然,不讓他們輕易去打擾葛葉的休息,但是林瑩卻也有請他們多多照顧一下葛葉母子,葛葉身體不好,一日有多半時間在昏睡,小晴明雖然早熟懂事,但要想照顧好自己還是沒那麼容易,他的日常起居若是有森林中的妖怪照料,葛葉也能放寬一些心。

林瑩每日都會下山來到風鈴花田使用治癒之光治療葛葉,可她的身體還是一點點變得越發虛弱起來。治癒之光只能治療傷勢,恢復傷者的生命力,卻沒有辦法補充葛葉流逝的本源。

從一開始,林瑩只需要對她使用一次治癒之光,葛葉的臉上就能染上幾分健康的血色,到後來林瑩幾乎每日要不間斷的用治癒之光治療葛葉才能保證她清醒著不沉睡過去,也不過短短五年時間罷了。

葛葉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她一天比一天虛弱,就算是治癒之光也無法挽留她漸漸遠離的腳步。

當這一年冬天的腳步提早到來,在潔白無瑕的白雪落下的第一晚。

葛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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