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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風雅平安京68

面對母親的去世, 除了最開始對林瑩展露過一分脆弱以外,晴明後來固然悲痛、傷心, 在短短時間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樣子, 但他卻再沒有表現出一絲半毫的軟弱來, 他就好像是一瞬間長大了一般,再也看不到半點稚嫩。

在葛葉死後, 整個妖之森的妖怪們都前來探望, 或是因為關心還年幼的晴明, 或是因為葛葉。像葛葉這樣的大妖怪卻在風華正茂的時候死去,對於妖怪來說也是一件讓他們非常震撼的事情了。

雖然葛葉搬到妖之森才五年, 但妖之森的大家都很團結, 他們已經把葛葉母子當成了他們的夥伴,所以面對葛葉突然的亡故,許多妖怪都表露出嘆息和悲傷來。在這已經落雪的冬日, 他們卻紛紛手持著鮮豔盛開的花朵前來探望, 將五彩繽紛、香氣撲鼻的鮮花擺在葛葉靈前。

葛葉很喜歡花,她喜歡美麗的、瀲灩的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的鮮花。

這一點妖之森裡生活著的妖怪們大多都知道一些,在葛葉身體還好時,她會帶著晴明在森林裡採集花瓣做成花環、花餅送給森林裡的大家, 她昏睡時, 晴明會四處奔走, 只為將盛開的鮮花碰到母親面前,換來她一個帶著喜悅和溫柔的笑容。

正因為葛葉最喜歡花,所以大家都紛紛帶著爛漫盛開的鮮花前來送走她。在接待這些前來慰問和探望的妖怪時, 晴明表現得非常沉穩得體,他對於每一個前來獻花的妖怪都表達了真摯誠懇的感謝,應對得非常完美,沒有任何錯誤。

正如他對林瑩所說的那般,因為他是葛葉的驕傲的兒子,所以他不僅不會軟弱的哭出來,而且會非常、非常的優秀,他要讓葛葉不再擔心他,讓她能安安心心的前去黃泉轉世。所有葛葉期望他做到的,他都會盡全力去做。

然而見到晴明這樣勉強自己,林瑩卻也寧願他像一個正常的小少年那樣用大哭大鬧那樣激烈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情,表達自己的痛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一切苦痛和傷疤都悶在心裡,這讓她很擔憂,這樣的晴明讓她很心疼。

雖然晴明從來不曾親近過她,但林瑩卻是親眼看著他從三頭身的小豆丁成長為芝蘭玉樹、光風霽月的小少年的,對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林瑩早就不是簡簡單單對紙片人“安倍晴明”的感情了,她真心的把這個孩子當成後輩,願意照顧他、保護他、庇護他。

在前來拜祭葛葉的妖怪們都漸漸散去後,留在這座木屋裡的就只有林瑩和晴明了,在屋外北風呼嘯、飛雪漫天時,木屋內也並沒有多少暖意,林瑩坐在晴明身旁,在一陣沉默後輕輕說道:“晴明,接下來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轉頭看向滿臉憔悴,把一切痛苦和悲傷都死死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晴明,林瑩抿了抿唇,透藍的眼眸中露出認真來:“你現在還太小,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生活,所以之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吧,一直到你足夠成熟、可以獨立生活為止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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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晴明很倔,但她真的沒有辦法看著他一個人在森林中生活。森林裡的大家當然都是很友好的,可是剛剛失去了母親的晴明並不是只有安全這一個問題需要注意,他本來就那麼難過和悲傷,如果讓他一個人寂寞的生活著,那太沉重,他本不該承受如此重多的痛苦。

晴明低著頭沉默了很久,終於他沙啞著嗓子低低說道:“謝謝你,林瑩大人!一直以來,我都非常的感謝你,謝謝你每日前來治療母親,讓她不必忍受生機消逝的痛苦;謝謝你幫助早已經油盡燈枯的母親堅持了這麼久,能夠陪伴了我這麼長的時間。”

“您對我們母子的大恩,我必將會銘記心底,永世不會相忘。日後若妖之森有差遣之事,只需您開口說一聲,我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幫您完成。我知道我現在實力弱小,沒有什麼能力,但日後我一定會回報您的大恩。”

林瑩心頭一跳,本能的絕對晴明的話有些不對勁,怎麼從他的說辭中可以聽出來……他早就知道葛葉的身體情況?早就知道她已經油盡燈枯,生命隨時會走到盡頭?

可這不應該啊,林瑩和葛葉從來就沒有告訴過晴明葛葉身體的真實情況,一直跟他說葛葉只是身體不太好,需要很長時間的靜養,從來沒有跟晴明說過葛葉已經虛弱到快死了,他是從何處知道這個的?

無視林瑩隱隱露出的驚訝和駭然,晴明抬起頭,他睜著一雙漆黑幽深的鳳眸看著林瑩,輕輕說道,“我知道,如果不是您收留我們母子留在妖之森的話,無處可去的我們只能四處遷徙,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而這對母親的身體會有更大的傷害。”

鳳眸中流瀉過一抹明亮的水光,晴明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起來,隱隱帶著幾分哭腔:“我也知道,為了讓我以最完美的天資降生於世,為了讓我繼承的半妖缺陷更少,在我還未出生時,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為我付出了許多。”

“尤其是母親,她瞞著父親,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她以自己的本源力量作為代價換取我以最佳的天賦降生,換取我身為半妖卻不至於被半妖缺陷所累的未來。”晴明垂下頭,銀色的頭髮軟軟的耷拉下去,遮住了他清俊秀逸的面容。

正因為母親付出了那樣沉重的代價才換得他誕生,所以他一定不會辜負母親的期待,他會成為她最大的驕傲,會以白狐之子的名義在平安京闖出自己的名號來,讓曾經用不屑、蔑視目光注視他們母子的安倍家的陰陽師們承認他們的錯誤,認識到他們眼界的渺小。

這樣的話……母親就能放下對他的擔心,安心的歸於黃泉了吧?母親擔憂了那麼久,為他操心了那麼久,也是時候放下對他的擔憂離開了。晴明其實一直都知道,為了留下來照顧他,哪怕母親她其實很痛苦很痛苦,但是她一直在堅持。

現在這樣也好,雖然他很捨不得母親離開,但他同樣不願意讓母親繼續在痛苦中支撐下去了。他貪心的希望母親多陪伴他一段時間,但如果這份陪伴是建立在母親痛苦難受上,那他不捨得讓母親為了他再那麼難受。

看著耷拉著頭默然不語的晴明,面對這個向來早熟聰慧的孩子,林瑩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他很清醒,也很理智,更是從一些蛛絲馬跡發現了真相,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而且一直忍耐著不增添葛葉的痛苦,面對這樣成熟的晴明,林瑩根本說不出一些泛泛的安慰之語,因為那根本沒有意義,淡薄而無用的語言根本就沒有用,根本安慰不到人。

在林瑩心下嘆息時,晴明抬了抬頭朝林瑩看來,秀逸絕倫的臉上神色怔怔的,他低聲道:“五年前,那位茨木童子曾說遇到過一個陰陽師,那是我的父親嗎?他會遇到茨木童子,是不是因為他在尋找我和母親?”

晴明一直記得,他在茨木童子的右臂上感知到的那熟悉的陰陽術,那一定是父親的力量。而當時他遠遠聽到了茨木童子說的一句,他說他遇到的陰陽師是在找一個帶著銀色頭髮小孩子的女人。

冷不丁被晴明問起五年前的時間,林瑩不免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向晴明:“你竟然到現在才問起這個?”如果晴明早就察覺到這件事情,他是怎麼人忍耐住不去追問,一直到現在才詢問她?這樣堅忍的忍耐力,就算是成年人也比不上。

抿了抿唇,晴明語氣淡淡,嗓音微帶幾分稚氣:“因為母親不會高興我問這件事情。”所以他一直忍耐著,哪怕他非常思念自己的父親,但他依舊顧及到母親的感情,對晴明來說,為了母親剋制自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早已習慣。

微微頷首,林瑩語氣肯定的回答:“是,安倍益材一直在尋找你跟葛葉。”沉默了一下,林瑩繼續說道,“他似乎離開了安倍家,也不再是陰陽師了,我不知道是他放棄了安倍家還是安倍家放棄了他,但他……只想找到你和葛葉,與你們在一起。”

晴明猛地抬頭看向林瑩,黑沉的鳳眸中湧動著極為強烈的感情:“既、既然如此,那父親為什麼不早一點來妖之森跟我和母親在一起?如果父親已經捨棄了安倍的姓氏,願意和我們在一起,那我們一家人依舊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啊!”

他看向林瑩,有心想問是不是因為安倍益材是人類,而且曾經是陰陽師,所以妖之森不願意接納他?他知道這個可能性其實很小,但將他們一家三口分別的緣由歸咎於此,至少讓他不必直面過於冷然的真相。

搖了搖頭,林瑩平靜的說道:“葛葉不願意見他。因為她就快死了,她不願意讓他見到她的死亡,也不願意他們在生前最後的一段時間裡仍然爭吵不休,她選擇懷抱著美好的回憶離開。這是她的意願,我尊重她的一切選擇。”

晴明怔怔的待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瑩抬手摸了摸晴明的頭,低嘆道:“葛葉曾與我說過,她死後,如果你想見安倍益材的話,如果你不願意留在妖怪的世界,那你可以選擇回到人類的世界。我會請安倍益材來妖之森接你回家,如果你願意的話。”

晴明呆立在原地半響,終於點了點頭。他未必是已經做下了回返人類世界的決定,但是他無疑非常思念安倍益材,想要與安倍益材見一面。

晴明身在妖之森的訊息傳出去後,安倍益材很快便趕來了妖之森。

然而此時的安倍益材已經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他快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加更喲~今天兩章還是正常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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