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陷入黑暗中的, 不止威廉古堡裡的七位嘉賓, 還有守在螢幕前的觀眾們。
在伊代皓白觸發兇手機關的那一剎那, 所有的直播間鏡頭在同一時間變成了黑屏。
螢幕上沒有畫面, 一片漆黑,傳聲裝置也陷入癱瘓,寂靜無聲。
大約靜止了有好幾分鍾的時間, 主播間的螢幕上滑過一道彈幕,白色的字型,怯生生的, 像是末日後從灰燼裡探出來的一隻手。
【現場這是……出故障了嗎?】
一句話擦破氣氛,其他彈幕如雨後春筍, 緊隨其後冒了出來。
【突然很煩伊代弟弟,玩兒不起就不要玩兒!】*
【煩伊代+1,自以為是,其實蠢得要命。】
【又是伊代粉安靜如雞的一天,爽快,平時最煩她們家叭叭叭。】
【我對節目組的好感都被磨沒了, 在棄劇的邊緣徘徊。】
【棄劇帶我一個,我是本著嗑cp的態度來的, 可每一期都是褲子脫了只給我看這個, 節目組真是不會摳糖, 辣雞。】
【cp狗想哭,這期剛吃了一口“在劫難逃”和“斷橋”的糖,還沒嚐出味呢, 弟弟就搞這一出。】
【我線上殺伊代皓白!!!】
【姐妹別暴躁,掉下去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南澤握住了陶陶的手,飛速截圖,放論壇了,來吃口糧緩緩。】
【嗚嗚嗚嗚嗷嚶嚶嚶,飛速開啟論壇,吃糧消氣。】
【“難逃”黨頭頂青天,用愛維護彈幕和諧,誰不愛看公費談戀愛呢?】*
【我要為直播間的觀眾發問了!follow pd吃什麼幹什麼的?這麼多人一起掉下來攝影無一中招?就沒有一臺機器錄下來嗎?】*
【我想知道,我們現在是裝置故障所以黑屏了?還是鏡頭開著呢,只不過被錄下來的這個鏡頭就是單純的黑暗?】
【節目組有點亂來啊,這是什麼情況?】
【提示音說信任遊戲失敗,不會是懲罰吧?】
【七個人到底掉哪裡了?地下室?地下室裡有事先裝好攝像機嗎,開機了嗎?開夜間模式了嗎?節目組做個人吧!】*
【還有水晶酒杯啊……要是傷到嘉賓了,我看節目組就可以涼了。】*
【別搞我們喬喬啊,喬喬怕黑,會喘不過氣的。】
【這麼一說我也好擔心,我們吳sir手還骨折了呢,別傷上加上。】
【別怕,有我們高醫生在,別管是人是狗,保證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233333,高朗家粉真是一如既往心大又蠢。】
【段粉決定開麥刷下存在感,算了,還是閉麥吧,段粉全都人美嘴甜,老段的行為都與粉絲無關。】
【我說你們也太杞人憂天了吧,家住海邊的?看個直播這麼真情實感,不知道節目效果這四個字什麼意思嘛?】
……
當彈幕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探險小分隊已經摸索完了房間的四壁。
他們是以站立的姿勢,貼著牆壁,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在正常的高度範圍內,並沒有發現任何類似於開關的東西。
喬原躺在玻璃渣裡,絕望地說道:“不會真打算把我們困在這裡吧?”
“誰知道呢!”高朗扯松了衣領,眉心蹙起,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焦躁的神情。
南澤簡明扼要,說:“不會。”
吳明鐸附和,“別忘了我們現在是直播節目,到目前為止連週六還沒過完,離這一期錄製結束還有二十來個小時,節目組需要熱度的。”
吳明鐸這話突然提醒了南澤一下,他抬起頭,看向應該是牆角的方向。
但是房間裡實在太黑了,就彷彿整個房間是完全密閉沒有窗戶的一樣,在沒找到燈光開關的情況下,根本不會有任何外界光源可以藉助。
南澤說:“既然沒有follow pd跟進房間,那應該有固定鏡頭。”
眼前是徹底的沉寂的黑,如果有閃爍的小紅點,那一定會很明顯。
可是並沒有,一個都沒有。
顯而易見,所有的鏡頭都沒有開啟,房間裡根本沒有通電。
陶心遠瞬間就理解了南澤話裡的意思,他說:“所以現在不該把注意力放在開關上,甚至這個房間裡可能根本就沒有控制燈光的開關,我們要找的其實是——電閘?”
“對。”南澤說,“電源的總閘。”
南澤屈指在牆上敲了一下,陶心遠趴在牆的另一邊,只聽到了響聲,並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震動。
但奇怪的是,陶心遠抬手揉揉自己的頭頂,感覺南澤那一下像是輕輕敲了下自己腦袋,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親暱。
在黑暗中,這種隱秘又默契的聯繫方式,像一根無形的線,把他們系在一起。
陶心遠蹲下身,既然要找電閘,在剛才的高度什麼都沒有,那很有可能就在偏下的位置。
“要不……”他剛要說話,手指碰到一塊正方形的凸起,猛地頓住了。
南澤問:“怎麼了?”
陶心遠說:“我……好像找到了。”
他的手指沿著正方形的邊緣往下摸索,在最底下那條與地面平行的邊上,摸到了一個小卡扣。
他微微用力,按下卡扣,塑膠蓋子就彈開一道小縫。
陶心遠說:“應該就是電閘。”
躺在玻璃渣裡的喬原立馬活了過來,催促道:“陶陶快!快快快!不要像個老太太!快把電閘開啟!我馬上就喘不過氣了。”
吳明鐸叮囑道:“陶陶,你試一下,注意安全。”
當忽然一下失去視覺時,人們許多慣常的簡單動作都會變得極其艱難,比如吃飯會吃進鼻子裡,一個毫無難度的開蓋子,推電閘的行為也會變得笨拙。
同時,其他感官會突飛暴漲,敏感極了。
陶心遠一手抬著蓋子,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中指扣住電閘,左邊的耳朵微微一動,感受到了南澤的靠近。
南澤沿著牆,步伐從容穩重,一步步朝他走來。
在快要接近他的時候,步速放慢了下來,身體重心也微微下沉,像是怕不小心踩到他一般。
南澤在他身邊蹲下,說:“小心一點。”
陶心遠“嗯”了一聲,用力往起一抬,“砰”地一聲,像憑空乍現的一道閃電。
南澤一早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也沒多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捂住了陶心遠的眼睛。
光來了。
可是……陶心遠卻只瞥見了一絲光明的尾巴,瞬間又跌進了黑暗裡。
他眨眨眼,睫毛感到明顯的阻力。
南澤的手捂在陶心遠的眼睛上,感受到掌心被睫毛輕掃過去的觸感,像是蝴蝶顫抖的脆弱的羽翼。
南澤忽然抿起嘴,語氣顯得有些嚴肅。
他說:“陶心遠,你不知道閉眼睛嗎?”
南澤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來沒叫過陶心遠的大名,這一對比就發覺事態嚴重。
“我……”陶心遠咬了下唇,突然從黑暗轉向光明,對眼睛的刺激太大,的確不該睜著眼睛,這種常識問題他卻在剛才完全沒考慮到,“我……我忘了。”
其實不止這次,小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眼睜睜看著房門開啟,看著陶愷和屈山桃充滿歉意的笑臉,瞳孔和心口都憋得發疼,彷彿快要被撕裂了一般。
不要想了,於事無補,徒增懊惱。
陶心遠腦子一轉,不再多想,大著膽子不講理地問:“你呢?你閉眼睛了嗎?你怎麼會知道我沒有閉眼?”
南澤的語氣不同於剛才,帶了些逗弄的笑意,說道:“我猜的。”
只能這麼說,南澤自己也無法解釋剛才的行為,完全不受理智控制,自然而然就抬手捂了上去。
陶心遠輕哼一聲,不肯放過這個問題,“你是不是也沒閉?”
“你自己看。”南澤五指分開,先讓光線緩緩地透進去,等陶心遠適應後,才徹底把手移開。
陶心遠睜開眼,在這個過程中,南澤和他的動作保持同步,也是甦醒一般慢慢地睜開眼睛。
突然明亮的視野,還有些模糊,南澤被籠罩在朦朧的光暈中,像一場夢。
陶心遠微微張著嘴,這個動作傻極了,可他此時此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完全不記得上一秒還在糾結南澤有沒有閉眼的問題。
陶心遠在黑暗中生活過,也曾經從黑暗走向光明。
他不懼怕黑暗,也不渴望光明。
他從來都沒有奢望過,有朝一日,他會在南澤的掌心中睜開眼睛。
南澤用一雙手,在黑暗中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又在夾縫中給了他光明。
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美好得像夢一樣。
陶心遠眨眨眼,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夢,南澤還在,正握著他的手。
南澤輕輕搖頭,笑了一下,“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朋友,無時無刻都可以直接進入犯傻狀態。”
陶心遠皺眉,有些介意,“你們?”
南澤嘆了口氣,拖長了聲音,說:“你——”
有了光,房間的氣氛緩和了很多。
房間裡的幾臺固定攝像頭也開始工作,小紅燈亮起,鏡頭在遠端控制下調整到合適的角度,噠噠噠地對上了焦。
氣墊裡的三位留守人員,終於看清了他們身處的慘景。
水晶酒杯碎得相當可憐,大小不一的碎片呈現出張牙舞爪的狀態,像是含冤而亡的魂魄,紛紜地落在他們的身上和身旁。
連已經逃離苦海的高朗都倒吸一口涼氣,慶幸自己因禍得福,早早地就被陶心遠給彈了下來。
高朗跑過去,脫了一件外套遞給段程望,“段哥,你蓋在頭上,慢點下來。”
“我不用了。”段程望搖搖頭,把外套又扔給喬原,冷聲說:“你和伊代蓋著。”
段程望勉強找了一處沒有玻璃渣的地方,手撐在上面,蒙著頭翻滾兩圈,然後一挺腰,從氣墊上跳了下來。
他離開後,氣墊還在劇烈地上下搖晃。
晃了一陣才緩緩地趨於平衡。
“你倆別等了,直接下來吧。”
段程望朝喬原伸出手,一狠心一咬牙,就從玻山璃海上逃了出來。
高朗去拉伊代皓白,伊代皓白卻不肯伸手,負氣地垂著腦袋,一言不發,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在和自己賭氣。
吳明鐸走過來,勸他,“弟弟,你年紀還小,得失心別那麼重。”
“對不起。”伊代皓白仰起臉,臉上沮喪極了,並不是吳明鐸所以為的不服氣。
吳明鐸松了口氣,又說:“好了好了,玩遊戲嘛,又沒人怪你。”
伊代皓白說:“我太自負了,想著既然是雙兇手,那我就賭一把,啟動兇手機關,還能有百分之五十的贏率,沒想到把大家都害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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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伊代皓白會孤注一擲。
陶心遠和南澤走過來,陶心遠覺得好奇,問道:“雙兇手?我和南澤誤把毒藥下在了紅酒裡,這是致死原因毋庸置疑。”
事到如今,信任遊戲宣告失敗,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繼續隱瞞的需要了。
伊代皓白說:“我以為有兩組兇手,你和南澤哥哥,我和阿望哥哥。”
“什麼?!”高朗震驚。
陶心遠眉心一跳,伊代皓白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吳明鐸問:“你們的故事線是什麼?”
段程望回答道:“我透過電話購物訂購了‘死翹翹’,伊代是我的同夥,我們把毒藥下在了宴會所用的海龜湯裡,打算……”
“海龜湯?!!”高朗拍著大腿連連嘆氣。
管家先生突然暴走,看來故事充滿反轉。
段程望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在高朗一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高朗只覺世事弄人,唉聲嘆氣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高朗說:“你們怎麼不早說啊!海龜湯我倒了!因為小少爺和南學者淋了雨,古堡只有一個砂鍋,我想著宴會菜餚那麼多,不缺一道湯,就把海龜湯給倒了,用砂鍋給他們熬了薑湯。”
吳明鐸抬手拍了下額角,感嘆道:“難怪叫信任遊戲,封翳早就在詩裡寫了,隱瞞是一切悲劇的前奏曲。”
南澤覺得不舒服,扯松了領口,說:“算了,上一個副本已經失敗了,先解決新副本的問題,不覺得這裡很奇怪嗎?”
他們聚在氣墊旁,頭頂是慘白的燈光,冷色調,卻莫名讓人感覺燥熱。
高朗已經脫了外套,卻還熱出了一身汗,更別提其他著裝完整的嘉賓了。
陶心遠小小地吐了口氣,他抬手解開領口的釦子,難受地咽了口唾沫。
他說:“好熱,就是從燈亮了開始,越來越熱。”
南澤額角也在冒汗,匯在蹙起的眉峰處。
南澤說:“恐怕剛才是碰到了什麼機關。”
吳明鐸環視四周,家徒四壁,四面都是牆,沒有窗沒有門沒有出口,除了牆上的固定鏡頭以外,唯一的家裝只有這個鋪滿玻璃渣的氣墊床。
吳明鐸情緒不太穩定,有些焦慮。
他咬著牙,深呼吸一口氣,問道:“這到底是在哪裡?”
喬原也在猜,“不是說威廉古堡嗎?這能是哪兒?臥室?客廳?儲藏間?廚房?”他碰碰高朗的胳膊,“管家,你說說。”
高朗苦著臉,破罐破摔地亂猜,“我怎麼感覺像在烤箱裡啊,熱得要人命。”
一語驚醒夢中人。
節目組從不按常理出牌,把嘉賓們扔進巨型烤箱,也並不奇怪。
陶心遠忽地睜大眼,說道:“這裡沒有開關,電閘控制所有線路,開燈的同時也開啟了烤箱。”
南澤當機立斷,“沒有時間了,先想辦法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上一章的評論,大噶看到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