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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一片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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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棺木不知是使了什麼力被打在了地裡, 幾丈來長寬, 因著年代久遠, 青苔頓生,枯葉遮蔽, 上面還隱隱約約雕了些咒文。

這鳥見愁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玩意兒,覺得很不錯,挺威風, 和自己挺般配,一腦門便是往上面啄了五六七八下, 準備腆著臉鳩佔鵲巢。

偏這棺木是拿頂好的靈木造的, 它這還沒啄點印子出來, 米大的腦子倒是快撞爛了, 細枝似的腳脖子一扭, “吧唧”一下就給掉地上了。

還沒等它緩過勁來,這棺木忽地猛然一動,被一隻手撐起了半形。

“譁”得一聲, 那棺木被很不耐煩地推開了,上面的枯葉也譁啦啦跟著掀開了。

它抬眼一看,腳又是一崴,冒出來一個男人。

喲,這男人長得……啾, 它忍不住叫喚了一聲, 左看一遍右看一遍, 覺得相當稀罕,以它尚有且僅有的智慧來描述,那可能就是像朵花似的。

“大清早的咚什麼咚,”相易晃了晃腦子,聲音還犯迷糊呢,一眼就瞅見了罪魁禍首,伸出手就給揪住了,一雙眼睛盯著它看了會兒,十分嫌棄,“哪來的肥雞?”

肥雞……?

雞?

那鳥見愁大怒,這著實是奇恥大辱,然則雙方實力懸殊,還未等它實施復仇大業就被人家順手一揚扔出了個十丈開外,一腦門扎進了草窩子裡。

相易扔完還晃了晃手,掂量了兩下,又軟又胖乎,意外覺得這手感拿來扔著玩好像還不錯?

他打算把自己的新玩具再撿回來,然而還不等他坐起來,嘶,頭髮給人壓著了。

他往邊上一看,正對上那張又俊又傲的臉,烏木似的黑髮打著微微的卷,有幾縷掛在了少年挺直的鼻樑上,睡著比醒著的時候多添了三分稚氣。

步月齡乍一見光,黑長而卷的睫毛跟著一抖,在雪花膏似的皮上掃下一片陰翳。

他緊閉的眼睛掙扎了一下,可似乎實在累得慌,又或許是昨晚太舒服了,難得撒了點起床氣,又得寸進尺地往相易頸窩裡鑽了鑽,轉過臉直接不理會那煞風景的光。

相易,“……”這撒嬌撒得還沒完了?

好在相大仙著實不是個憐香惜玉的,這棺木還算寬敞,他直接把這小子往邊上咕隆一翻,總算是解救了自己的寶貝頭髮。

少年被翻得清醒了些,身子和頭還軟著,祖宗輩的春/藥餘韻猶存,他勉力動了動指頭尖兒,眼睛方睜開一道縫就又給闔上了,擠出一聲鼻音,“……嗯?”

相易一邊扣自己的衣領,一邊就罵開了,聲音懶洋洋地,帶著早起還未開聲的喑啞。

“小王八蛋,小畜生,喂。”

他這罵得也軟綿綿沒什麼力氣,棺木裡還猶存著一股子難以啟齒的味道。

得,怕是醒不過來了。

他嘆了口氣,扣好了自己的裡衫,手指無意摸到下顎連著耳朵邊那,摸著了一條微腫的紅痕,這小王八蛋……相易頗為複雜地瞄了他一眼。

少年睡得依然正好,相易捏了捏自己的脖頸和腰,嘆口氣,開始四處找自己的面具,昨晚那陣意亂情迷之下,也不知道給扔到哪裡去了。

他找了半天才發現竟然是在少年的懷裡,他那身霽藍常服都被扔在了一旁,懷裡正好抱著那面具。

相易伸手去拿面具,竟然一下沒拔動。

“喂,喂,放手。”

步月齡半個身子都壓著那面具,一來一回之間總算是清醒了不少,迷迷糊糊間又是看到了幾縷雪白色,下意識地伸出手給抓著了。

“哎喲——”

相易剛拿到那面具,頭髮被沒輕沒重地揪住了,一聲痛呼。

步月齡迷迷糊糊地給嚇醒了兩分,勉強掀開了漿糊黏著的眼睛,視線裡還含著水色混沌一片,只隱隱看到一個瘦削的下巴,意識不清道。

“……相,易?”

“喊你爹幹嘛,”相易沒好氣道,“鬆開。”

少年又闔上了眼睛,他睡著的時候還挺乖的,也許知道自己潛意識裡幹了壞事兒,真就乖乖聽話把手鬆開了。

相易站起來,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揚聲道,“還不起來?”

少年哼了兩聲鼻音出來,又沒動靜了。

那牡丹香太烈了,昨晚忙活了一宿,來了硬,硬了來,照這麼搞呢,那的確應該是起不來了。

嘖,這小孩真的,是畜生來的吧?

相易甩了甩酸綿的右手,腦子裡不由浮現出那本書上的某些情節。

呵,這種本事,還真是半點不帶含糊的。

相易很惆悵。

他為自己的右手掬了一把傷心淚,這小畜生是個只顧自己高興不管別人的,幫他弄得時候嗯嗯啊啊那叫一個高高興興得寸進尺,纏著一輪又一輪,輪到他了跟個死人一樣,很不公道。

昨天晚上差點沒把他老人家氣死。

“嗷哦!”

還沒等他老人家惆悵完,一聲嚎喪似的鳥叫轟然鑽進了他腦子,相易往邊上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那只不知死活的肥雞又回來了,鬥雞似的抖著倆翅膀晃悠悠地過來,找死找得相當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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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易抬手把它舉起來,又往後面一扔,腦子裡把昨晚的汙事穢物都掃到一邊去了,開始琢磨起昨天的雲間絕色姬。

說句實話,都三個月了才來找他麻煩,他還覺得出乎意料的久了,虛繇子和謝閬風什麼時候這麼憋得住氣了。

也怕是他們沒這個膽子,畢竟就算拆了七骨三筋,三千恕那座破塔都直接讓他老人家掀了,估計現在兩人抱團咒罵他呢,又怕他手裡還有什麼底牌,把雲間絕色姬那傻子推出來試試水。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那貌美如花的天真小姑娘都熬成老祖宗了,腦子還這麼蠢,出來被人拿來試水還這麼樂呵?

相易想了想,覺得應當是純粹她太恨他了,她腦子本來就那麼點,肯定是不夠用的。

不過好在她性子烈又沒腦子,跟個二傻子似的,這都能讓他跑了,就是——

他手上掂量著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下意識伸出食指摸上了自己額頭的赤色紅印,沉思了一會兒。

雲間絕色姬還好打發一些,就是梟難對付一點,那玩意兒是個十足十的殺胚,啥都不愛就嗜好打架,天天穿身黑衣服不知道擱哪兒胳肢窩裡藏著,就覺得自己很他娘酷了。

人家攛掇一下就能跟著一起去打架的那種,跟個大傻子似的。

自覺品味高雅的相大仙十分看不起他,這麼多年了也沒追到雲間絕色姬,大傻子追不上二傻子,該。

想來謝閬風和虛繇子也定然是將百年前的那件事告訴他了,這大傻子現在應當正磨刀霍霍準備起幹,好一舉殲滅這位多年前的宿敵。

鹿翡是待不下去了,相易想著,蹲下身來又拍了拍步月齡的臉。

還是沒點反應,相易估摸著這小孩能每日酉時起來練劍,心性是真強,絕不會是真起不來,應該是那牡丹香的緣故,加上……精氣洩露什麼的,現在是半昏迷著。

哎,還是逃不過這件事兒,相易拎起自己的外衫,瞄上一眼,抖了抖眉毛。

上面一派濁跡,慘不忍睹。

好在天氣熱,早晨的林間還有些許的微涼,相易順手把外衫往邊上一扔,不要了。

相易幫那小孩把棺材蓋上,探出了八里神識,坐在棺材蓋上屏息等了一會兒。

荊棘間悉悉索索傳來了幾聲落葉被壓過的聲音,他一抬頭,見到一條小指頭粗的碧青小蛇緩緩從枯葉中游曳出來,到了他面前,黑曜石似的眼珠子似有疑惑地盯了他兩圈。

怎麼又招來個傻呼呼的,這林子裡還有沒有聰明點的玩意兒?

相易蹙眉,不過好在也懶得挑剔了,伸出一隻手,那青蛇乖乖地繞了上來。

他和這小蛇低低說了些什麼,小蛇似懂非懂地在他指頭上轉了兩圈,然後溜到枯葉叢裡走了,跟縷綠煙兒似的。

這林子裡的光漸漸明朗了起來,相易抬頭看了一眼,拍了拍衣服剛準備走,見那大肥雞竟然頑強不息地又搖搖晃晃走到了他的面前。

“……牛逼,”相易為它發出讚歎,把這灰撲撲的肥雞提了起來,“這麼耐扔?”

那肥雞啊不,鳥見愁神智不清,卻依然想討回自己的尊嚴。

相易伸手蹂/躪了一下它軟融融的腦袋,給揣懷裡揉巴了幾下,覺得自己和這小東西有點緣分。

“行吧,雖然長得是又肥又醜,但手感還行,今日我便收下你了,嗯那就叫你阿雞……吧?”

至死也沒討回尊嚴的鳥見愁嘆了口氣,脖子一歪。

相易伸手將自己的青面獠牙帶上,又給自己扎了把頭髮。

日頭正好,林子裡空色怡然,他隨便找了一個方位,邁著荊棘叢走了出去。

一人帶一鳥走了約莫三四個時辰,日頭從正中央降到了黃昏線,林子這處才又來了兩位新客人。

為首蹦達得最開心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生得膚白貌美,一身黑衣。

“相王八傳來的口信兒就在這兒?”七嬰心裡怪美滋滋的,感覺很是揚眉吐氣了,“他定然是被昨晚上那小妞弄得快死了,只能傳來個口信兒要你幫忙,沒想到我七嬰這輩子還能有一天見到相折棠落難,嘖,著實是解氣。”

宦青一邊走一邊看書,這林子對於他似乎如履平地,不用看也能眼觀八方,聲音懶洋洋的,“那你可來晚了,百年前他才叫落了一次好大的難。”

七嬰瞅了宦青一眼,有些忌憚他,小聲道,“七百年不見,我在外面打聽說他都當上了什麼勞什子的天下第一宗宗主,沒見過他落過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