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總管等等！”
聽到這聲喊得時候，波魯已經踩下踏板，同時拉動了操縱桿。
他回過頭來：“怎麼了？”
“這臺機……”
“咚！”
有什麼東西發出了沉悶得金屬撞擊聲，聽起來像是什麼飛出來的金屬撞上了鐵皮似的。
凱斯和葛奧拉像是聽到了陌生腳步聲的貓，他們帶著愕然而不安的神情，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他們緊緊盯著包著鐵皮的機器頭頂露出的正在旋轉的飛輪，似乎打算飛輪一開始晃動就立刻逃開！
“咚！”
這撞擊聲又一次響起。
“小總管快跑！”
“跑啊！”
雖然飛輪也沒有晃動，但也不知道是誰帶頭的，兩人發出一聲喊，不再猶豫，轉身撒腿就跑！充分展現出了在各種新機試驗中鍛鍊出來的敏銳反應！
他們喊的是如此的真切，跑的是如此投入，情不自禁的讓並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的波魯以為他們發現了什麼他沒有發現的問題，雖然身上總是帶著護符，但是也依然情不自禁加入了他們，從實驗室裡跑了出去！
等到三人喘著粗氣靠在實驗室外的圍牆上時，波魯才來得及問：“你們倆……跑……跑什麼？沒出什麼問題啊？”
“沒……沒問題那小總管你跑什麼？”
“你們倆跑的這麼果斷，我還以為你們發現了什麼我沒有發現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情況？”
波魯回頭看了看實驗室：“沒出問題啊？”
葛奧拉喘息著抬起頭來：
“那個聲音，咚咚聲，像是什麼東西在敲打鐵皮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機件的聲音，反而像是什麼零件飛出來之後的撞擊聲。”
“你說那個咚咚聲？那是螺絲做好之後從機器裡彈出來的聲音啊！沒事沒事。”
波魯恍然大悟，看來是因為自己剛剛站在機器前，擋住了兩人的視線，他們把螺絲飛進桶裡的聲音當作機器損壞的聲音了。
好一番解釋，三人才重新走回工作室中。
在此期間，那規律的咚咚聲一直在他們身後迴盪。
“你們說的就是這個聲音吧。”
波魯快步走到機器前，示意他們看自己腳下。
重新走回機器面前的兩人看著波魯指著的那只鐵皮桶，正在這時，一個黑影忽然從機器中飛了出來，撞在鐵皮上發出一聲響，彈了兩下安穩的躺在了桶底。
“對，就是這個聲音。不過，這是什麼？螺絲？”
“對啊，就是螺絲。”
兩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開始專注的觀察起這臺新的機器。
這臺機器和他們熟悉的那些龐大的，蒸汽動力的機器還不太一樣。
他們看不到熟悉的飄散蒸汽，也聽不到蒸汽機熟悉的轟鳴，取而代之地則是一種微弱地嗡嗡聲，潤滑地活塞前後運動，帶動著飛輪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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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順著波魯看著的方向，可以看見暴露在外的阻鐵抬起，一根沿著軌道落入加工面的鋼棒落到了等待加工的位置上。
與此同時，一塊閃爍著藍色魔力光輝的銅板按住了這根鋼棒，隨後帶著一種猛然而不可阻擋得氣勢，沿著軌道，筆直得從上往下落了下去。它壓著鋼棒，在另一塊同樣閃爍著魔力光輝的銅板上搓過，旋轉。
落到底的時候，這仍在旋轉的鋼棒帶著慣性飛了出來，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它已經砸進了機器下的鐵皮桶中，發出了讓三人之前發足狂奔的咚咚聲。
“這就加工好了？這麼……”
“咚!”
話還沒說完，另一根螺絲也落進了籃筐之中。
“……快？”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甚至來不及喝上一口茶，啃上一口麵包。倘若讓人類用自己的雙手來做，恐怕連把鋼棒固定在臺鉗上的功夫都來不及。但在這臺其貌不揚，敦敦實實的機器帶動下，就這麼眨一下眼睛的功夫，一根螺桿，就這麼加工出來了？
兩人帶著一股不可置信的神情，有些畏懼的瞪著那兩面一邊固定不動，另一面上下滑行的銅板。彷彿那兩片銅板中那小小的藍色的亮光中潛伏著什麼妖魔鬼怪，當他們接近就會跳出來把人吃掉似的。
而在銅板上，它們富集的魔力是如此濃厚，又如此馴服，在巴掌大的工作面上幾乎凝固成一塊玻璃狀的藍色固體!
它看起來像是一塊溫潤的寶石，又像是裹在銅底上的釉彩，像是天空，又像是海洋。視線移上去就會感覺到一種吸力，讓人無法輕易的移開視線。
過了好一會兒，波魯才在這沉默的咚咚聲中聽見了葛奧拉的問題。
“我們能拿一根出來看看嗎？”
和已經幾乎湊到銅板臉上，仔細端詳著兩片銅板活動的凱斯不同，葛奧拉看起來似乎有些奇怪的軟弱，連他往常洪亮的聲音似乎都變小了。
“拿唄。”
波魯順手關掉了機器，有些遺憾的看著那美麗的藍色失去控制，消失在空氣之中。
凱斯迫不急待的從機器下抽出鐵筒，從裡頭抓出一把，抽出一根舉到眼前，對著燈光仔細端詳起來。一邊看嘴裡還唸叨著：“這螺紋，怎麼會這麼完美？這臺機器是怎麼做到的？開槽的深度，間距和這個紋的形狀，我用眼睛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了。葛奧拉，葛奧拉！”
他一回頭發現葛奧拉愣愣的盯著他手中的螺絲杆：“你怎麼了？”
葛奧拉苦笑著回答：“看看這東西的速度，我們前半輩子都在造些什麼玩意兒？一天打幾個長鐵釘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連個螺紋都沒有。”
“葛奧拉，你都造了那麼些東西了，連破碎機你都改進過，那麼多大家夥你也參與過製造，怎麼還會對這麼小小的一個螺絲杆生出感嘆？”
波魯有些不太理解，應該不至於啊。
葛奧拉搖了搖頭，似乎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之前的螺絲杆是史密斯帶人車過來的，我覺得已經很快了。要是放在過去，我非得被這機器嚇死不可。我們這些靠手工造過螺紋的老家夥，都能看出這臺機器有多厲害。凱斯這小子都沒有手工造過這種螺紋。”
“手工？那是在我來紅山之前吧？就出現過這種螺紋？”
“是的，已經過去好多年了。當時我還沒有被調去管熔爐和鑄造呢。”
葛奧拉露出了回憶過去的神色。
“我想想啊，當時也是由煉金術士拿出來的東西。應當是鐘樓的配件吧，因為最後我們鑄了一口大鐘。那是很粗的帶著螺旋槽的柱子。當時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個部分我也不知道，最後是怎麼安裝上去的我們還是不知道。”
葛奧拉伸出手來，比劃了一個胳膊粗的形狀，笑了起來：
“但是這麼粗，肯定是不能做成鉚釘。裝到架子上就不能燒了，但是不燒紅根本錘不動了嘛，這麼粗肯定打不成形。”
“那也未必非要鉚釘，鋼柱子上留個洞，裝個反扣碗，除了有點晃盪，插根鐵棍當銷子也不是不能用嘛。”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當初我們先是鍛打半天，然後拿銼刀磨成圓棒，最後趁著紅熱拿小鑿子一點一點的鑿出紋路來，最後再打磨平滑。我現在都記得當初有多累，怎麼那時就覺得那種方式那麼理所當然呢？”
葛奧拉聳了聳肩膀，似乎終於從衝擊中恢復了過來。
“螺絲釘還有這種背景真是太好了，省得我想解釋了。”
同時波魯還從葛奧拉的話裡頭聽到了其他的資訊：“等等，那你還記得鐘樓的結構嗎？”
波魯早就想給島上立一個鐘樓了。
有錶盤的那種。
但是鐘錶這東西實在是沒有接觸過，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不記得，甚至我們都沒有見過結構圖。之前我不是說過麼，讓我們造的東西，從來都不會讓我們看見全貌。可能造完了都不知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眼看兩人遲遲不把話題拐回來，凱斯終於按捺不住了：“小總管，這個螺紋線，是怎麼在這裡頭一搓就加工出來的？”
“啊！這個，等等。”
波魯從已經停止執行的機器下的櫃子裡摸出一個長長的手柄，在那兩塊銅板旁的卡口中搖了幾下，從機器裡抽出一對有著斑駁之感的紅銅板。
他敲了敲這薄薄的銅板：“本來我是打算用最好的合金來做這個搓板的。不過自從上次收穫了足夠的銅，終於可以用效能更好的銅來做法術基板了，同時又從書裡啊，星島啊各種地方又收穫了點兒別的技術。所以我又想到了新的辦法。”
他把兩塊銅板攤開，讓密密麻麻的刻著斜線的紋路的一面對著兩人。
“就這兩塊板子就是搓絲模具。本來還想用昂貴的精金來給車刀附魔，但是現在看，根本用不著！我只要用我這片不怎麼大的法陣來強化這些固定形狀的鑲嵌鋼線，他們的強度完全夠了！”
“小總管，你都用上法術基板了，幹嘛不用塑形直接讓它生成紋路，還要搓一下，豈不是有點多此一舉？”
“擠壓出來得螺紋，相當於冷鍛了一次，強度會好那麼一些。反正在鋼線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力場之後，普通的鋼線硬到出奇，大大降低了製造模具的難度。力場在我的測試中，幾乎沒有什麼摩擦力，連潤滑油都省了。”
波魯感嘆了一句：
“魔法這個東西，雖然看起來限制挺大，但只要它能用上力氣，好用到不講道理。”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這個平面上的線條，是怎麼變成繞圈的螺紋的？”
“看到這上面的斜線了嗎？”
“你看這些紋路，其實就是這些螺紋的平面展開，當鋼棒打著轉從上面經過的時候，只要壓力足夠大，紋路足夠硬，平面紋路自然就會被拓到鋼棒上，從上到下轉下來，它自己就會形成完美的紋路。
這個板子，你把它理解成車刀，你怎麼這麼軸呢，模具是不能轉，那就讓工件轉啊！它現在被搓下來不就是在轉嗎？說真的，在平面上完成這些線條，可比直接在鋼棒上繞圈切割容易。”
看著兩人那副迷茫的神情，波魯感覺自己頭有點疼：“說吧，哪裡沒有懂？”
“什麼是螺紋在平面上的展開？”
聽到這個問題，波魯也傻了，手裡的螺絲杆差點砸在腳面上。
怎麼給小學生解釋三維螺旋在平面上的展開，挺急的。
憋了好一會兒，波魯一拍腦袋。他拿過一張紙條，裁成一指寬的均勻長條，招呼兩人湊過來：“你看，倘若我直著來纏，是不是這紙條不能向一邊推進？只能疊起來？”
“現在我們把紙條稍稍的傾斜一點，然後纏上去，仔細看這條邊。”
波魯小心翼翼，讓紙條的一邊沿著螺紋的角度裹上螺桿。
“現在紙條這麼寬所以有互相重疊，但是這個邊是不是就沿著螺桿上的螺紋在前進？”
“你們再仔細看這根紙條上重疊在一起的邊，現在它的邊是不是在這根圓杆上形成了等距斜線？”
“可是這塊板上，不全都是斜線嗎，為什麼要這麼多？”
“因為快啊！想用一根線切出這麼長的螺旋，那就得……反正很長！有螺紋的區域就這麼長，我只要有這麼寬的模具，壓力足夠大，一搓就完事兒！”
“所以說這麼多根線，轉起來的時候，它們不會互相干擾，把螺紋刻亂嗎？”
凱斯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啊！”
波魯有點抓狂了，他再次拿過一張紙來。
“這樣吧，現在我們在紙條上畫滿這種微微的斜線，現在這個角度和模具一樣了。我們把它纏到螺桿上去，然後抽掉螺桿。”
波魯維持著紙卷，招呼兩個人過來。
“來，對著燈看！現在線條是不是都重合起來了！螺紋也是一樣，只要你的角度和間距保持一致，裹上這個圓柱的時候，第一根斜線和第二根斜線必定重合！所以同樣的原理，螺紋線上的第一根線和第二根線也必定會重合！也就是說，這個模具不管切割線經過幾次，它只會形成一根連續的螺紋。”
波魯無奈的攤了攤手：“你要是還不明白，我現在也沒辦法了，回頭給你們做個教具吧。”
說實在的，波魯也覺得，讓他們理解這種問題，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他嘆了口氣，文化水平急需提高啊！
“回頭精密所上課的時候，你們都給我來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