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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馬跡(一更)

宴席直到夜深才散,各房各屋的丫環僕婦攙扶著各自喝得昏昏沉沉東倒西歪的主子趕回去了,下人們忙著撤掉殘席,杯盤送回廚房清洗,值夜的依舊迴歸各自崗位,那些沒事兒不願早睡的,乾脆偷偷三三五五聚起來划拳、擲骰子、繼續喝酒,笑聲鬧聲隱隱約約穿透各處掩蔽的門窗,隱秘地在夜色裡流竄。

沐風居,柳丁茂親了一會被窩裡的兒子,看看時辰不早,就早早上床了,九姨太出了月子,終於可以同床了,這一個月他早就饞著這個比哪個女人都風情萬種的妾了,看著丫環剛把炕前帷幔落下,他就急不可耐地鑽進了被窩,“要死呀——”李萬嬌咯咯嬌笑。

綠泥香醉人的香味在空氣裡逸散,連空氣都變得迷離而微醺,蘭靈和蘭香不敢逗留,趕忙退出門,躲進旁邊的暖閣裡隨時恭候。

夜風下,一個人影站在屋簷下大團的漆黑裡,聲音沉沉比夜色還冷峻,“她竟然好了,這麼快能起來走路了,這怎麼可能?究竟怎麼回事探出口風來了嗎?”

另外一個身子隱在更深的黑暗裡,聲音更冷,“那夜忽然叫那個啞巴去了一趟,啞巴並沒有究竟怎麼回事,只是開了藥看著熬出來叫九姨太洗浴,完了啞巴就走了。從此以後九姨太坐浴湯藥再不去廚房煎藥間熬煎,也不要伺候的一應人等沾手,連蘭香也不能近身伺候了,只有蘭靈一個人做貼身的事情。你知道的,那蘭靈是她從孃家帶過來的陪嫁。主僕一條心,別人沒法比的。”

聽的人忽然咬牙。竟然咬得一口銀牙咯咯作響,恨不能咬碎嚥進肚子去。

可見她此刻有多恨。

許久,她終於把翻騰的情緒壓下去,輕輕籲出一口氣,“那就先叫這狐媚子在老爺面前多獻上幾天幾天媚,另外,今晚那個伺候萬兒湯藥的丫環叫什麼?”

“已經去查了,丁兒,煎藥間打下手的丫頭。平時難得有機會出來伺候,想必今晚那藥婆子貪嘴只顧著吃席了,把活兒配給了丫頭。”

略一沉思,“吩咐李媽,把那藥婆子和丁兒都換了,分到下面田莊去幹粗活兒吧。新提拔一個藥婆子上來,告訴她伺候警醒著兒,別以為我菩薩心腸好話就可以由得她們隨意。別給臉不要臉。到時候誰臉上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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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

夜風從高大的簷脊上掠過,颳得瓦楞上去年的苦草唰啦啦響。

兩個身影又沉默了一刻。一個忽然開口,“那個,既然壞了你大事,留不留呢?”

另一個很快搖頭:“她。我還有大用,先別動。”

兩個人很快分開,一個出了院門。另一個抬頭望望天空,新年初一的天空黑漆漆的。星星月亮都沒有。

她忽然嘆一口氣,轉身進屋。

守在院門口的蘭梅看著大太太進去了。這才轉身回屋。

雙鶴苑裡,夜燈沉沉,一個俏麗的身影在燈下穿針引線,身姿端坐,低頭繡花。

沙漏在桌上慢慢地一刻不停地滴落。

時間在一針一線的穿梭中流逝。

“姨太太,請早歇息吧,燈下費眼,熬壞了可怎麼辦?”丫環輕輕往爐膛裡添了炭塊,柔聲在身後提醒,卻不敢上前來打擾。

“蘭蕊,”三姨太頭不抬,聲音卻清明透亮,沒一絲睡意,“長夜漫漫,你叫我怎麼睡得著?現在就算睡著了,後半夜還不是又醒來了,我還不如睡遲,等熬得倦意上來了,才好一夜睡到天亮啊。”

話是這麼,其實聲音裡的倦意已經很濃很濃了。

蘭蕊不敢還嘴,慢慢跪在一個軟墊子上替她整理五彩絲線。

因為喝了酒,那繡花的手總是在微微顫抖,針也捏不穩,線也理不順,眼神也一陣一陣繚亂,但是她不睡,固執地要繡,要用這一針一針的刺穿和重疊來麻木內心的空虛和悲傷。

柔軟舒適的被窩裡,柳丁茂緊緊摟著懷裡那一團嬌嫩,使勁地揉搓、親吻,恨不能把那嫩得吹彈立破的肉皮兒啃一口下來。“乖乖,寶貝,生了孩子你倒是越發柔軟嬌豔了,我恨不能恨不能……哎呀呀……”畢竟是四十已過的身子,很快就喘息起來,伴隨著喘息身子有些僵硬地拱著擠著。李萬嬌咯咯輕笑,卻只是用手撫慰用口唇親吻,身子卻一個勁兒往後躲,“好老爺,繞過奴家吧,人家才出月子呢,身子還沒有歇過勁兒呢,又酸又乏……”“不行不行,想死我了……這不是已經出了月子嗎,女人出了月子就可以了……”

“嗚嗚,只怕不好……”李萬嬌撒痴撒嬌的聲音在顫抖。但是這具男人身子已經像火一樣灼燒,不讓他順心如意地瀉火,只怕惹出他的惱意來。李萬嬌閉上眼心裡不要緊吧,只是這一次,雖然還在用藥期,明晚一定想法避開他……燈火搖曳,兩具身體糾纏中滾在一起。

“蘭蕊,你跟著我伺候幾年了?”

三姨太手裡針線不停,慢慢地繡,慢慢地問。

蘭蕊不用思索,早就熟爛於心,“七年了,我分給姨太太的時候才十一歲,那時候太了,鼻涕還擦不乾淨呢,走了的蘭心姐姐嫌我不利索,老是打我,有一回被你撞見,那時候你提拔我進屋裡伺候,還為我改了名字。”

三姨太是慢性子,跟著她時間長了,蘭蕊也變得柔和文靜。

一陣沉默,忽然燭火發出一陣啪啪炸響,驟然大亮,接著就黯淡下去。

一個大大的燭花已經燒焦,濃烈的蠟油味在空氣裡彌散。

蘭蕊趕忙爬起來去剪燭花。

三姨太的臉在燈影裡一明一暗,“蘭蕊,你覺得大太太這個人,如何?”

蘭蕊忽然手一抖。

斟酌著詞句,心翼翼地,“都,她是菩薩心腸的人。”

嘭——針頭刺穿繃緊的白綾。

“那是別人的法,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看法?”

蘭蕊剪去那一截燃敗的燈芯,燭火重新明亮起來,她輕輕走回原位,跪下,理線。

“奴婢,”她有過一猶豫,不過很快就釋然,“奴婢和他們有些不太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來聽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