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沒有得到自己心愛的東西,另一是得到了自己心愛的東西。
佔有慾已得滿足的痛苦和未得滿足的無聊造就了人類的雙重悲劇,無數人耗盡一生最後領略出這無意義的結論。
無論是韶華易逝的人類或是青春不老的妖怪,都難免為其所困。
區別在於,短命種尚未來得及整理和回味這些感情,生命就走到了盡頭。
而長生種,總有更多的時間審視內心、做出行動,即使犯下錯誤,她們甚至……可以試著挽回些什麼。
長生種與短命種的相遇,總是因此上演著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美好故事。
但也有時,到後來連當事人的自己也忘記了那些曾發生的事。
並非不珍惜過往,亦並非放下了自己的佔有慾,而是……她們相信,相比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在觸手可及的未來會有更多更好的事情等著她們。
……
……
白玉樓坐落在與幻想鄉相通的冥界之中,是一座有非常大庭院的古典樓閣。
受人所託數千年來在此管理著冥界的樓閣主人——粉發的亡靈西行寺幽幽子,通常並沒有什麼公務要做。
白玉樓在櫻花盛開的季節會有一段時間對幻想鄉的妖怪們開放,每年都會有人在花季前來賞花飲酒。
但若身為人類,膽子大的想前來拜訪,多半只會見到庭師魂魄妖夢的身影,阻攔你的去路。
幽幽子生前便性格溫和,死後的千年來亦未曾改變,她本人是歡迎人類來訪的。
但雖則主人從未叮囑過自家庭師阻攔什麼人,年輕的魂魄妖夢卻也著有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那一位私下和她聊過之後。
“幽幽子雖曾身為人類,但此時已非過往。”
“她性格和善,若真有人類前來,不定會和她相談甚歡,甚至成為朋友。”
“這對她而言不是好事。”
“你雖是庭師,但也是此間唯一能對她照拂之人,當要為此上心。”
於是,魂魄妖夢便開始在工作閒餘之時巡遊於白玉樓之外,阻攔著任何誤入或有目的前來的人類和妖怪。
且不提那位名為八雲紫的妖怪出於何種目的來向魂魄妖夢這些話,但在那之後白玉樓的確清淨了許多。
又因妖夢整日在外巡邏,自然而然地,每次八雲紫來訪時都成了與西行寺幽幽子二人的獨處。
這日的午後時分亦是如此。
午後的憩時分,坐在庭院間的玄關上發著呆的幽幽子忽然笑了起來。
於此同時,側面的隙間張開,手捧著一碟西瓜的八雲紫緩步而出,坐在了她的旁邊。
“啊啦,看起來很好吃的西瓜!”
碟子被八雲紫放在二人之間的玄關上,幽幽子喜滋滋地伸手去拿,被紫攔住了。
“這裡有三片哦,有一片是給妖夢的。”
“那不也有一片是給私的嘛。”
一隻手被紫擋住,便伸出另一只手捏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
甜蜜的汁水順著舌尖流淌,幽幽子感覺到無比地愜意。
“真甜呢。”
八雲紫嘆了口氣,便也拿起一塊,開始口吃著。
的確是很甜。
就如同連日在外奔波勞碌,終於能返回家中憩一般的甘甜。
“起來,紫最近都很少來呢,在忙什麼?”
“啊啊,是外面的一些事情,例大祭什麼的,有些東西要拂照一下。”在外界收取信仰的事情八雲紫費了不少心思,終於已初見成效。
所謂例大祭,就是以幻想鄉的人們為作品的同人誌即賣會。
“聽起來很有趣呢。”興致勃勃的幽幽子咬著西瓜眨著眼道。
“嘛,夾雜著人類的醜惡**,並不是什麼很有趣的事了。”
“誒,是這樣嗎——”
八雲紫拍掉幽幽子悄悄伸過來的手。
“這一塊是留給妖夢醬的哦。”
“欸——可是——”
幽幽子眼巴巴地看了看西瓜,又看了看八雲紫。
又看了看西瓜,看了看八雲紫。
大妖怪不禁扶額。
其實在座的這兩位都沒有非要進食的必要。
人類的五穀雜糧,對她們而言不會產生任何裨益——除了心理上的些微滿足感。
但大概就是這些微的滿足感,讓包括她們在內的許多妖怪們,都沒有放棄繼續進食的習性。
八雲紫捏起盤中的最後一塊西瓜,在幽幽子眼前晃了晃:
“不給妖夢醬留的話,她會哭的哦。”
“啊嗚,”幽幽子張口就咬,卻因為大妖怪及時收回而撲了個空,“唔——紫壞心眼——”
八雲紫彎起嘴角,熟悉友人性格的西行寺幽幽子瞬間泛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大妖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西瓜上咬了個豁口。
“嗚——”看到這一幕,幽幽子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大概是只在和八雲紫獨處時,才能夠見到的珍稀表情了。
接著,八雲紫口中含著咬下來的西瓜,起身伏到了幽幽子的身前。
呼吸可及的二人,目光近距離對視著。
八雲紫的口中因為含著西瓜所以並未話,但她動作之中的目的很明顯了。
想吃嗎?
西行寺幽幽子以行動做出了回答。
……
……
午後的時分,八雲紫與西行寺幽幽子坐在玄關上憩著。
盛著西瓜皮的碟子被間隙收了起來,畢竟沒有留下妖夢的份,當然得打掃現場才行。
大抵是之前在午後甜的進食上做了些出格的舉動,二人面上還殘留著些暈乎乎的陶然之色,就連八雲紫也罕見地露出了沒有防備的一面。
“吶,紫,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情侶們才會做的吧?”不經世事的幽幽子終於問出了她的疑惑。
之所以會有此問,當然是因為,這種事在她們二人獨處間是經常發生的。
“並不是什麼身份會做的問題,”八雲紫微笑著,“情侶間的親吻是因為他們珍稀彼此,我們又何嘗不是呢?”
“是紫的話,私並不討厭哦。”
“嗯。”
直觀的表達自己喜好,將其體現在言語方面,是八雲紫的苦手之處。
大妖怪從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喜惡付諸言論。
所以面對輕易就能發自內心地表達善意的某位幽靈大姐,從一開始就被束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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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正因如此,兩人才從相遇起就締結下了隱約的羈絆吧。
於其是性格使然,不如是命運使然呢。
八雲紫嘆了口氣,坐在玄關上的身體微微後仰,雙手撐著仰望天空。
“有一個人類,因為喜愛泉水的歌聲,就把泉水裝進瓦罐,藏在櫃子裡。”
幽幽子眨著眼睛:“真是傻乎乎的人類呢。”
“是吧?不在山野間流動的、裝進瓦罐的泉水,不過是一灘死水罷了,”八雲紫笑著,“人類啊,妖怪啊,有時候都是一個傻樣。”
“咦?”
“人類創造了一個詞語,叫金屋藏嬌,他們把女人關進屋子裡,就以為佔有了她的美。”
幽幽子歪了歪腦袋,沒有接話。
八雲紫也嘆息著,不再話。
“紫,難道是在私嗎?”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八雲紫挑了挑眉毛。
但也不是特別驚訝,這位友人平日裡看著糊里糊塗,但大妖怪明白,這個粉發的亡靈不論生前還是現在,都有著異乎常人的靈性和直感。
看到八雲紫的表情,幽幽子微笑起來:
“不必擔心哦,雖然整日間都在白玉樓呆著,但是呢,和妖夢的聊天也好,等著紫的來訪也好,期待著各種美食也好,都是寄託著意義的瑣碎日常哦。”
“意義……嗎?”八雲紫看向幽幽子的笑顏,不知該什麼好。
“是有意義的哦。”
“人類把事物據為己有,就以為佔有了它的意義,”八雲紫皺眉,“可是……意義是無法佔有的,一旦你試圖佔有,它就……不存在了。”
聽了大妖怪的話,坐在一旁的粉發少女依然笑意未減。
八雲紫明白了,這個看起來一直傻乎乎的友人,或許一直也來也在想著類似的問題吧。
或許她,甚至比自己想的更清楚。
或者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自己悄悄授意妖夢的事,只是從不開口提及罷了。
但不論如何,這並不是應該在二人間講出來的事情。
八雲紫總是如此,在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偶爾也會,對自己曾做過的一些行為表達出後悔。這也是唯有和西行寺獨處時才會有的表現。
幽幽子則比她簡明的多。
粉發的幽靈起身,如同剛才的一幕般,只是身份變換,她伏到了八雲紫身前。
表達感情有一萬種方法,她總是會選擇最簡明的那一個。
唇合。
……
……
“紫總是在想一些複雜的事情。”
“雖然很想吃紫帶來的心呢……”
“但下次,不用再找什麼藉口了,這種事,做多少私都不介意。”
“紫是很厲害的妖怪,但是唯獨有一私不想輸給紫……”
“那就是相互間的佔有慾哦。”
依偎在一起的二人,罕見的,幽幽子的話變得多了起來。
八雲紫想,讓妖夢去外巡視,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這是某天發生在幻想鄉之外的冥界的、不足為外人道的瑣碎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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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更新4.5卷,但發生了事。
所以寫這章是臨時起意。
為得是紀念某退群的幽幽子君,老司機發車發到一半丟下乘客就走了,為之奈何?
“人與人之間的理解或是不理解是命運。而誤會卻是命運的捉弄。我坦然接受命運,卻為命運的捉弄悲慼。”——周國平。
嘛,這一卷也算是因你而生,或許廣大的百合黨也會感激你吧。
以上。
ps:本卷憑心情更新,並不獨立於正篇,但章節相互間無必然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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