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吃完飯,去廚房問老闆有沒有洗澡的地方。
老闆告訴她,洗澡的地方在房子後面。三十裡營房的手機信號不穩定,我正在搜尋手機信號。
花兒去看了回來說:“那地方沒法洗澡”
“怎麼沒法洗?”
“一個破木屋,四處漏風。”
我抬頭看了看她,說:“小姐姐,這個地方,別要求那麼高嘛。”
“太陽能的,熱水都被用完了,現在水不熱。”
“洗快點嘛”
“萬一感冒,怎麼辦?”
“那剛好下山回去,不去拉薩了。”
“噴頭的水又小,像小孩撒尿。”
“別洗了”
“那不行,我已經6天沒洗了,下次又得一個星期後,加起來就半個月了。”
“女人就是屁事多”
“你去看看”
我去看了洗澡的小木屋,水不太熱。要求不高,馬馬虎虎可以洗澡。別無選擇,只好讓花兒湊合完事,還在外面給她放哨。
晚上,我和大鬍子、胖子、耿哥坐在小飯廳喝酒、吹水的時候,外面風風火火進來一個從拉薩反騎過來的騎友,他自我介紹叫“春風”。
在騎行路上,碰到很多騎友,大家都有一個自己的暱稱,一般也只告訴別人自己的暱稱,而不是說真名字,其實大家也不需要知道真名字。
我自己對外的名字是“藍天”,花兒對外的名字是“蘭花”。
大鬍子說:“崑崙何須怨明月,春風已到賽圖拉。”
這讓我想起唐代詩人王之渙那首著名的詩: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我附和說:“大鬍子吟了兩句好詩”
大鬍子洋洋自得:“藍哥,過獎了。”
聽到春風這個名字,我又想起那起登山事件。
我說:“新疆有一個登山的人叫楊春風,他爬過十幾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後來在巴基斯坦爬山,被塔利班殺了。”
春風騎友說:“楊春風原來是個中醫,開過診所,不知怎麼的,有錢不想掙,去登山了。”
大鬍子也加入話題:“有的人能撈錢,就是不想撈,愛搞東搞西。”
我說:“世間有很多奇妙的事情”
胖子也加入話題:“可能是跟魯迅學的,魯迅棄醫從文,他棄醫登山。”
我說:“這個時代沒有魯迅了,只有楊春風。”
大鬍子問:“有區別嗎?”
我說:“當然有區別”
耿哥突然插話問:“春風,你一個人騎嗎?”
“是的,獨騎。”
我問:“今天哪裡過來?”
“紅柳灘啊”
“怎麼這麼晚才到?”
跟我們說了這麼多話,還沒吃飯,春風有氣無力地說:“哎呀,逆風,逆風吹得人都要廢掉。”
大鬍子捕捉到天氣情況說:“明天我們就是順風了”
飯館老闆過來,把選單拿給春風:“先吃飯吧,看看吃什麼。”
春風的騎行裝備比我們都要高階,簡單看了下。
自組的非品牌整車,碳纖維車架,XT大套,XT成品輪組,FOX前叉,騷氣十足的油麵防水後馱包,馱包上放著一把木吉他。
把吉他帶在路上的男人,想必是一位追求“詩和遠方”的文藝青年。
我問:“春風,康西瓦廢棄道班可以住嗎?”
“可以住”
“509廢棄道班呢?”
“可以住”
“甜水海呢?”
“有廢棄板房可以住,離公路大概2公里,不想去兵站的話。”
“死人溝還有住的嗎?”
“有廢棄板房可以住,就在檢查站旁邊。”
胖子感慨:“不是爛道班,就是爛板房,前景堪憂啊。”
大鬍子說:“出來騎車,還挑肥揀瘦的。”
胖子回應大鬍子,又祭出318的騎行經驗:“嗐,大鬍子你要是騎過318,就知道差哪了。”
隨後,我們也把從三十裡營房到葉城的食宿、路況情況分享給春風。
明天計劃休整,後天再趕去康西瓦或大紅柳灘。不知道天氣如何,聽說新藏線的逆風能把正常人吹成瘋子,把瘋子吹成正常人。
在旅館後面的小木屋洗了個澡,冷得哆嗦,好幾天沒洗澡,路上的灰塵又那麼多,整個人就像剛從山西某一個地下煤礦出來的,洗頭的水都是黑的。
趁著在三十裡營房休整一天,我和花兒除了坐下來聊聊前幾天的騎行感受外,我負責對腳踏車和裝備進行了一番除錯,花兒負責洗衣服和清洗駝包。
把兩輛腳踏車進行了保養,擦洗泥塵,檢查調整變速系統、剎車系統,刺穿的內胎重新打補丁,潤滑上油。
從葉城到“上海灘”,6天連續高強度騎行,歷經層層磨難和顛沛流離,腳踏車上的生活已經人車合一了。
剛出發的時候,什麼都想帶上,什麼都怕不夠,恨不得將一輛腳踏車變成一輛房車。然後,一路騎一路扔。
現在,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心中已經有數。
大鬍子、胖子、耿哥他們也休整一天,沒有繼續騎行去大紅柳灘。
春風騎友跟我們不一樣,他沒有休整,繼續騎去麻扎兵站,畢竟他剩下的新藏線路程只有365公里,總體海拔是降低,就像從山頂下到山底,快的話3天就能到葉城。
到了葉城那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
人的一生中,尤其是旅途中,總會不斷地遇到很多人,也總會和很多人說再見。
從陌生到熟悉,又從朋友變成過客,有的可能會再相見,有點永不再相見。
我們送走春風,看著春風帶著木吉他遠去了,往北的方向,那邊有需要他的玉門關以西,那裡有他追逐的詩和遠方。
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胡楊林下,正是秋意濃厚的時候,胡楊林五彩繽紛,駝鈴聲聲悠揚。
也許,春風騎友將彈著他的木吉他,唱著他喜歡的那首新疆民謠《牡丹汗》,“你是我生命的力量,啊親愛的姑娘啊牡丹汗,你是我黑夜裡的月亮”......
或者,他將在南疆一戶維吾爾族人家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和一位維吾爾族姑娘邊彈邊唱邊舞《阿瓦爾古麗》。
他滄桑的地唱著,“我騎著馬兒唱起歌兒,走過伊犁,看見了美麗的阿瓦爾古麗,天涯海角有誰能比得上你”……
也有可能,在獨庫公路的巴音布魯克草原上,在日出的時候,他喝著蒙古族的馬奶,看著草原東面起伏連綿的雪山。
他輕輕彈起王洛賓的《在那遙遠的地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當然,用不了多久,春風騎友就可能在北疆阿爾泰山脈的喀納斯,躺在那樺樹林的落葉中,回味著剛剛吃過的哈薩克族“那仁”,想著怎麼為這道美食寫一首歌,讓更多人知道它。
還有,在飄雪的初冬,他可能已經騎回到天山腳下,穿梭在不畏嚴寒的雪嶺雲杉林中,尋找傳說的霧凇奇觀。
騎行,彷彿是翱翔在深夜的星河裡,右手的手指頭輕快地在車把上敲擊著那首Nightwish的曲子《Last Of The Wilds》。
我們對經歷過長期“無樹折磨”的春風騎友一路北上“尋花問柳”,是有所感同身受的。
自從庫地村過後,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樹了。在崑崙山裡還沒轉悠幾天,就已經想念那些花草樹木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