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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逆流而上

在“上海灘”重新過上物質豐富和環境溫馨的生活後,依賴性又回到了身體內。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善良是人的天性之一,懶惰也是。

要一下子重新投入荒涼貧瘠的路途生活,還要住進破落的廢棄道班和板房,想想都讓人頭疼。

休整一天後,吃過早餐,我們要出發了,我,花兒,大鬍子,胖子,耿哥,算是臨時組了個隊伍,咱們也是有組織的人了。

我有幸得到大家信任,被推選了小隊長。

今天第一目的地是康西瓦廢棄道班,第二目的是大紅柳灘,如果逆風很強,就只到康西瓦廢棄道班。

經過一天的休整,疲憊感已消停,人也神清氣爽。

就是天氣陰沉多雲,不少烏雲夾雜在白雲中搗亂。白雲和烏雲互相拉扯,互不服氣,雨處於要下、不要下的糾結中。

對於騎行者來說,要不要出發,跟下不下雨的關係並不會那麼緊密,下雨照常出發也是常有的事情。

或者大雨的時候,等雨小一點的時候再出發,反正不會因為下雨就停下。

我們一行五人前後相跟著開拔,胖子開路,我收尾。離開三十裡營房不遠,就看到山腰上用石頭堆砌、刷白的一行大字,“訓練不怕苦打仗不怕死”。

隊伍剛開拔的時候很整齊,沒走多久,就因為方便、拍照、喝水、吃東西,變得稀稀落落,拖拖拉拉。

騎腳踏車旅行不是行軍作戰,倒是不需要整整齊齊。自由而互有照應,這應該算是長途騎行的好隊形吧。

剛出發沒多遠,就發現後面一列軍車浩浩蕩蕩開過來,一輛接著一輛,像火車的車廂。車廂裡坐著滿滿的新兵蛋子,稚嫩的臉蛋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這些“扛大箱”上來的新兵蛋子,在過庫地達坂、麻扎達坂、黑卡達坂的時候,海拔提升太快,或許有不少人吐了一路。

新藏公路一般有兩種狀態,要麼沿著河谷走,要麼盤山公路上去。

一般先是沿著河谷走,實在走不下去了,就要走盤山公路翻山過去,然後下山後繼續沿著河谷走。

新藏公路自從庫地村開始,就在崑崙山和喀喇崑崙山兩大山脈之間狹窄的葉尓羌河及支流、喀拉喀什河的河谷行走,然後穿過阿克賽欽,進入世界第三極西藏。

在塞圖拉哨卡拐個彎開始,新藏線就沿著喀拉喀什河谷延伸,一直延伸到大紅柳灘出去後的8公里多為止,然後開始進入奇台達坂40公里陡坡和緩坡、小下坡間雜的上坡路況。

喀拉喀什河,維吾爾語義為墨玉河,是新疆和田兩大河流之一,在闊什塔什與玉龍喀什河匯合形成和田河。

和田河是唯一由南往北穿過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的季節性河流,在沙漠北面匯入塔里木河,但是在枯水期也無力穿透沙漠。

在大鬍子、胖子、耿哥一直往前騎的時候,我跟花兒停了下來,權作休息喝水。我們站在一片寬闊的草地邊,看著喀拉喀什河的河水緩緩地從面前流過。

“花兒,如果你是這條河的一滴水,你想怎麼樣?”

“為什麼是水,不能是其他的嗎?”

“不能”

“如果我是這條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乾淨的水。”

“廢話”

“什麼廢話?”

“說了等於沒說”

“如果我是這條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不乾涸的水。”

“沒了?”

“還要啥?”

“再想想”

“這裡海拔這麼高,氧氣都吸不夠,沒啥好想法。”

“再想想”

“當哥出發忘記帶夠水的時候,我這滴不乾涸的水,會化身一瓶礦泉水,躲進駝包裡。”

“當哥在烈日下騎車經過這裡的時候,我這滴不乾涸的水會化身一朵白雲,給哥遮陽。”

“當哥在路面結冰的時候經過這裡,我這滴不乾涸的水會化身一股熱流,化掉路冰。”

花兒一口氣憋出三句來。

我一邊鼓掌,一邊說:“你好棒哦,太優秀了。”。

“你也說說你的想法”

“我不會啦”

“給你1分鐘準備”

我開始思索著:“我,如果是喀拉喀什河的一滴水。”

“就會晶瑩剔透,藍綠有光,自巍峨的喀喇崑崙山北坡飛下,踏開崑崙山後,懷抱美玉來到人們的生活圈,把美玉作為禮物送給人們。”

“我知道,人們總是期待我的到來。”

“我撫摸過在河裡撿玉的姑娘的手,打溼過她那漂亮的絲綢裙子,看到過姑娘的溫柔眼神,像泥鰍一樣在姑娘的腳尖鑽來鑽去。”

“告別姑娘,我來到庫爾班大叔家,喂庫爾班大叔的羊群,澆他家的大棗樹,爬他家的葡萄架,舔他家桑樹上掉落的桑椹子,在庫爾班大叔烤羊肉串的時候恰當地滋滋作響。”

“告別庫爾班大叔,我知道,在和田的夜市上,我會被泡成一杯藥茶,給愛吃烤串的人去火。我會被熬成一碗尼雅黑雞湯,給女孩子補補身子。”

“我會成為甜瓜被切開後,那讓人回味無窮的甜蜜。”

“告別了人們的生活圈,我會繼續我的旅程,化為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的甘泉,滋潤胡楊樹的綠葉,滋潤沙拐棗的紅果,滋潤羅布麻的粉花。”

“實現生命的輪迴和轉換。”

花兒問:“怎麼沒有我?”

“在河裡撿玉的姑娘就是你啊”

“那還差不多”

“哥,送我一個玉鐲子。”

“到拉薩,上網給你淘一個。”

“網上假貨太多”

“在八廓街給你尋一個便宜的,好不?”

“必須不能是便宜的”

“咱們都不是行家,看不出好壞,買個玩玩得了。”

“別”

“我再給玉鐲子開光,行不?”

花兒大笑著問:“你還會開光?”

“那當然,晚上給你開光,要不?”

花兒紅著臉說:“去你的開光,沒一點正經。”

我虔誠地說:“開光不夠,還可以加持。”

“你有完沒完?”,花兒舉起小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感嘆:“女人就像一包煙,上面寫著‘吸菸有害健康’,但是滿大街都是抽菸的人。”

花兒的小拳頭雨點般砸過來,我趕緊逃離。

我從地上拔起一條長得有點粗的草,圈了一個綠色手鐲,帶在花兒的手上。

也許,在喀拉喀什河邊的這條草,千年萬年來就一直在這裡繁衍生息,也許它所經歷的歲月並不比那些玉石要短,所經歷的風霜並不比那些玉石要少。

短暫的休息後,我們又開始繼續往前騎行,起伏路段,比較折騰人。

和花兒說到喀拉喀什河,說到和田玉,在路上,我想起了唐代詩人王翰有一首《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不知道“月光杯”是不是和田玉做的,但是和田的葡萄美酒倒是有的。

出土過“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的和田尼雅河流域的精絕國遺址上,早在2000多年前,精絕國就已經大量種植葡萄,釀酒技術也相當成熟。

想必喀拉喀什河流域的於闐古國應該也種植葡萄,釀造葡萄酒,因為那時候沙漠的災害還沒有那麼嚴重,和田綠洲比如今更為廣闊和肥沃。

在被迫改信伊呀斯哦蘭呢教前,崇佛的於闐古國的上流社會貴族們,在喀拉喀什河的河邊,月色濃厚的沙漠綠洲上。

在那琴瑟歌舞的氛圍中,俊男靚女手拿著高腳杯喝葡萄美酒,耳鬢廝磨,估計是很平常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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