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地鐵是一圈一圈的，像是一串同心圓。
上海的公交則像是蔓延開的一灘水，不管什麼小巷都要鑽一鑽。
我和夏雨秋經過幾次換乘，轉遍了小半個上海，終於在九點鐘的時候抵達“悟鏡”公司樓下。
電話聯絡，對方告知要十點半才上班。
真不愧是大城市，連上班時間都是我們無法企及的。
這點等回去以後可以向老馬建議一下，至於下班時間，倒不必問了。
還剩下一個多小時的等待時間，我們兩人就四處溜達了起來。
上海和南京比起來，其實建築馬路都差不多，就是人要多很多。比如一家早餐店前排隊的客人，就比南京的早餐店多好幾倍。
我看那招牌上寫著：“肚子裡有料”。猜想應該是家包子店，對夏雨秋說道：“這些人都瘋了吧，排這麼長的時間的隊就為了買包子。”
夏雨秋道：“這是家網紅店，包子很好吃的，我去買點，你要吃幾個啊？”
既然夏雨秋甘願做瘋子，我連忙跟她說，要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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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小時，夏雨秋提著一小袋包子從人群裡擠了出來。
我伸手接過，只見那包子軟白滑嫩，比普通包子要小上一號，看不出其它特別的。
然後揀出一個，塞進嘴裡。
包子像是一顆爆漿牛丸在嘴裡爆滿了豆沙，那豆沙甜度適中，磨得非常細，絲毫感覺不出顆粒感。
順著食道，就一直流進了胃裡。
我向來只愛肉包，但是這豆沙包的確有點不同凡響，我一口氣就把五個吃完了。
正想拿第六個，夏雨秋急道：“誒！這是我的呀？”
然後連同袋子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吃著。
我道：“你怎麼才吃一個啊？能吃飽嗎？”
其實就這種型號的包子，我一口氣能吃十個。但是我不是夏總，不好意思張著獅子大開口吃別人的。
夏雨秋道：“嚐嚐味道就行了，我這還有兩個雞蛋呢，一會吃不完就浪費了。”
我偷偷用手擦了擦嘴，然後問了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
“夏雨秋，你怎麼這麼省啊？是家裡困難還是交了一個不成器的男朋友？”
夏雨秋這樣聰明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看上不成器的男人。我之所以加上這個選項，完全是為了調節氣氛，增加幽默感。
畢竟，特別節儉的人，很可能會有一個難以啟齒的理由。
沒想到夏雨秋毫不猶豫地答道：“都不是呀，因為我想買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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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案可以說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從夏雨秋看的書，以及女性普遍高於男性的買房慾望，夏雨秋想要買房是很正常的。
但是真的買不起啊！
我想起了網上的段子，說道：“買房啊，咱們這點收入，還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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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秋咯咯笑道：“你別搞笑，工資會漲的呀，總會有買得起的時候。”
明明是她在開玩笑，我一語道破道：“工資再怎麼漲，也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吧。”
夏雨秋道：“趕不上房價，我能趕得上首付就行了呀。”
“等我實習結束以後，我就找一份月薪至少八千的工作，這樣五年我就能攢接近四十萬。”
“然後我媽那還給我準備了十幾萬的嫁妝，這樣我就有五十多萬，首付夠一套兩居室啦。”
我一下子沒能領會夏雨秋的精打細算，卻領會了另一個點，問道：“你以後要走呀？”
夏雨秋悠悠地道：“是呀，等到明年六月，我就畢業了，不用再實習了。”
“雖然馬總這個人挺好的，對我也不錯，但是我期望的薪資，他可能給不了。”
聽到夏雨秋誇老馬，我很不屑。腦子裡閃過他的衝動，他的幼稚，以及他的惡趣味，然後把一口唾沫，吞進了肚子裡。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據說一個人的死是要分兩次的，一次是立遺囑的時候，一次是真正死的時候。
那麼一個同事的離開也是要分兩次的，除了真正要走的那天，還有一次就是說出這個打算的時候。
我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可有可無的廢話，我說道：“那買了房，房貸也是要壓死人的呀。”
夏雨秋樂觀地道：“你是真的傻呀，房貸是最穩賺不賠的啊，三十年後物價和工資肯定都翻天覆地了。”
“你想想，三十年前，十塊錢就能買一頭豬了，現在十塊錢連幾個包子都買不起。”
二十出頭的夏雨秋，武斷三十年前的物價，那時候的豬知道了可能會很生氣。
但是她說的很有道理，三十年前上海的房價，可能還不到一千。現在足足翻了好幾十倍，就好像天方夜譚裡的神話一樣。
比起我每天吃飽睡足，碌碌無為的生活，夏雨秋的理想其實更像是神話。
原來這個小姑娘，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創著業，只不過她創的業，叫做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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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鏡公司很氣派，每個人都穿著正裝，每臺電腦都是蘋果牌的。
悟鏡公司接待我們的人也很氣派，肚上能跑馬，頭頂能划船，是一個發福又謝頂的中年男人。
男人姓周名成，讓我們喊他周工。
我問道：“周工，我前些天聯絡的人就是您吧？”
周成搖搖頭道：“那小子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因為工作效率太低，已經讓我給下放到一線去了。”
我道：“那這個片子明天晚上能好麼！”
周成又罵了那小子幾句，然後甩鍋道：“兩天不行啊，那家夥給搞得一團糟，我們昨天加班到半夜才整理好，至少還得五天。”
說完又連打了好幾個哈氣。
這讓我很為難，道理我都懂，但是對著人，那些話就是說不出來。
夏雨秋及時救場，說道：“周經理，你們的人搞得一團糟，這個責任也是你們的吧。”
夏雨秋果然比我厲害多了，首先在稱呼上就沒有遂周成的意，感覺一下子就佔到了先機。
果然周成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那當然是我們的責任，我們現在也在盡力補救了嘛，要不四天行不行？”
夏雨秋從包裡拿出了合同，找到期限條款指給周成看，“周經理，您看這合同上寫著四天以前就該交片了，你們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交出來，如果按照合同可是要扣十二個點了啊。”
“但是我們......”
夏雨秋第二句話沒說完，周成搶著道：“好的，兩天就兩天！”
說完，對著工作區域喊道：“阿全！”
一個對著黑框眼鏡的小男生探出頭來，看著比夏雨秋還要稚嫩。
周成對著他說道：“那個蔬菜公司的片子你別做啦，交給冬子吧，讓他明天下班前做好！”
當著我們的面安排好工作以後，周成又熱情地將我們迎進接待室，送上了茶水零食。
我靠在沙發上，問夏雨秋道：“既然他們已經違約了，為什麼不扣款啊？”
夏雨秋搖搖頭道：“這是馬總的意思，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他擔心他們製作不用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