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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烽火卷長空 339.覆水難收

其實,眼見以周敏忠為首的太子門生,高舉倒蔡大旗的時候,天佑帝真的沒有什麼火氣。畢竟處變不驚的心態、精準毒辣的眼光,是需要不斷犯錯來積累的能力;而太子自幼刻苦攻讀、入朝之後又久在戶部管賬;如今驟然參與到風波詭譎的朝堂之上,一時之間會錯了聖意,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而且話又說回來了,對於一國儲君而言,想要根除樹大根深、權傾朝野的蔡黨,也不是什麼原則問題。因為蔡熹的作用,本就是其餘派別的文武官員、與眾生百姓、向天家朝廷投擲負面情緒的“一枚靶子”。他想扳倒餘日無多的蔡熹,再換另外一個“靶子”,無非就是時間提前了幾年,也不是什麼過錯。

所以方才在朝會之上,周元慶幾次刨根問底、窮追猛打,並不是想替蔡黨出頭;他只是藉此機會,試試自己這個長子、胸中究竟有幾分氣量。很可惜的是,以方才在殿上的一番交鋒來看,周長永這位國之儲君,根本就不具備成為一名上位者的資格。

首先來說,他門下的走狗都是些什麼貨色,朝堂之上人盡皆知。僅憑這些雞零狗碎、就想要扳倒蔡熹極其黨羽,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就算再加上一個太子儲君,率眾衝鋒陷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

更何況這位“主將”,竟然還在自己的施壓之下、臨陣退縮了呢!

所以在雙方實力對比的估量方面,太子便暴露出了極大的問題。無論是他高看了自己的能耐,還是小看了蔡黨的底蘊,亦或是他錯以為當今聖上、也想要藉機清算蔡黨,都是那種後果難以預計的重大判斷失誤!

其次,蔡熹本人有沒有罪、蔡家倒不倒臺,對於一國之君來說,也根本就不重要。北燕王朝誕生了這位權相,並不是天佑帝寵信蔡熹的原因,而是民間勢力倒逼朝廷的必然結果。內閣在不在、右相換誰出任,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些舊黨中人,始終需要一個門面人物,代他們發聲、代他們受過。

所以太子門下走狗,今日在殿上齊齊亮出獠牙;雖聲勢浩大、但壓根就沒找對正主!這就彷彿是殺手殺錯了人、要債砸錯了門,實在是愚蠢透頂!

周元慶之所以委太子入戶部參政,就是想讓他從宏觀的角度上、去思考治國之策。有道是“君王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其實北燕王朝的邊邊角角、大事小情,都可以從那一筆筆冷冰冰的賬目上,看出端倪;用不著、也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

比如說魯東路人口密集,良田沃野何止千里;按理來說,必然是朝廷的糧倉與稅銀支柱。可從賬簿上來看,整個魯東路每年上繳朝廷的田丁糧稅,甚至還比不過久戰之地的徽州與荊楚!如此反常,究竟是何原因呢?

這個答案並不複雜,就是因為儒府、儒林兩大學派,將魯東路的田畝人口,已經瓜分一空了。

聖人門下的“筆供”,乃是北燕開國高祖皇帝、與儒門先師定下的“盟約”。凡聖人門下的田畝僕人,朝廷一概免徵賦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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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高祖皇帝,為了得到正統之名、必然要爭取仕林人士的支援,此舉本無可厚非;可發展到天佑帝繼位之時,一個農夫,只需要交三分之一的稅款給府儒書院,便可以成為聖人門下的僕庸,免除朝廷丁稅;而自家的耕地,以“贈予”的形式、上呈儒府書院,每年便只需要交半份田稅給書院。

長此以往,自然是“肥了學閥、瘦了朝廷”。

似這種狗屁倒灶的歷史遺留問題,不僅僅是魯東一家而已;比如盤踞中州的南林禪宗,也有先帝賜下福田的祖制;富有長安城的皇親周長風,又歷來都是擁兵自重、勾結番邦;三晉民富,卻與漠北雲中城“隔牆相望”;中州、荊楚二路,又與強鄰南康頻生間隙;唯獨剩下一個薊州路,還被那些煩不勝煩的皇親國戚瓜分一空;在如此內憂外患之下,北燕王朝能夠興盛發達,才是真的有鬼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天佑帝空有一腔養民治世的熱忱,卻終無用武之地。

可今時的北燕、卻不同於往日:信安侯起兵謀反、朝廷光明正大的收回了三秦大地;漠北草原自顧不暇、幽北三路滿身瘡疤,至少二十年之內,俱已無暇南顧。而且,拜沈歸所賜、魯東路的學閥上層,意外被他徹底犁了一遍!想要重新掌控魯東路之前,至少自家人也得先爭出個你死我活才是。

可以說現在除了南康之外,已經再無外患可言。所以北燕王朝的中興之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小小一本賬簿,背後蘊含著治國理政之道。周元慶將太子安排在戶部,就是想讓他看透隱藏在賬目背後的這些問題;而並不是讓他去計較那幾枚銅板、幾塊銀子……

可惜的是,從今日朝會的情況來看,周長永第一次出手,便暴露出自己短淺目光的目光、與幼稚的視角。

如果說只是能力不足的話,倒也不足以令天佑帝大發雷霆,不惜令王放大開殺戒、血染紫金殿;更可怕的是,太子就連坦然接受失敗的勇氣都沒有!

為人君主者,當然可以不擇手段、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忘恩負義、背盟毀約……但這一切一切的前提,都必須建立在可以換取足夠利益的基礎上。

簡單說來,天家無情的根本原因,是因為君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連著眾多百姓的福祉;而一名好皇帝本身,就是百姓利益的標尺,唯“虧少補多”而已。

若枉殺一忠良,可拯救諸多黎民蒼生,那麼君臣恩義便可負之;若屈死一名能吏干將,便可消弭一場戰亂,那麼昏庸無道之名亦可取之。

可今日太子拋棄門人,臨陣退縮,就只是為了自己而已!他在連番逼問之下,非但不敢說出心中的真實主張;更怕自己會錯了意,失去了聖眷,致使儲君大位花落別家……

此事無關黎民蒼生、無關江山社稷,只是單純的怯懦畏懼、背信棄義罷了。

天佑帝令王放在紫金殿上,放手大開殺戒;除了藉此敲打太子、讓他放棄“以勢脅君”的幻想之外;更重要的一點,則是要做到完全封口!真正參與此事之人,一個不留;憑著經驗與智慧,猜出此事內情之人,便用殺戮與血腥、嚇破他們的膽子!

總而言之,今日太子的窩囊與卑鄙,絕不能流出半點風聲!

那一日的紫金殿上,自天佑帝離開、殿門關閉之後;所有朝臣都親眼看見左丞相王放,如何手起刀落,輕輕鬆鬆便斬下十六顆人頭。待“散朝”之後,袍擺沾染了一層血痂的太子,早已嚇得渾身癱軟如泥、被幾個小內監架出了宮門。而大太監唐福泉,則眯著眼睛,帶著一群小內監,仔仔細細清掃屠獸場一般的紫金殿……

待黃昏時分,四座檀香塔飄出嫋嫋青煙,紫金殿也恢復了往日的恢弘與莊嚴;彷彿,今日從未發生過什麼一般……

從王放舉起屠刀開始,太子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即便坐上了太子府的馬車,他也始終未發一言……

這是真的被嚇壞了!

其實自華禹開戰至今,經太子授意滅口之人、不勝枚舉;就在昨日散朝以後,他還親自“教訓”了一個不知深淺的婢女,並非是從未見過血腥之人。

可當他親眼看著十幾個熟悉的面孔人頭落地,更在自己腳邊“軲轆轆”亂滾,這股強大的視覺衝擊力,瞬間便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

公平的說,太子周長永並不是個壞人。他自幼師從蔡熹,學的也是最正統的儒門義理、為君之道。至於他那半吊子的帝王術、制衡法;只是入朝理政之後,從那些趨炎附勢之輩身上、學回來的“歪理”罷了。

旁徵博引、學貫古今,本就是無涯學海之中的一條正路。只不過學術不分高低貴賤,但師長卻分忠奸賢愚;而這些經常提點儲君的牆頭草們,本就是被蔡、王兩黨共同摒棄的“下等貨”;誠然,道德修養與才情學識之間,沒有直接關係;但他們教導太子的目的,並不是為北燕培養下一位明君聖主,而是為自己教出一個聽話的主子來!!

如此一來,個人私利,也就被擺在了首要位置上。

所以太子精研的“學問”,除了來源於蔡熹的正統教導之外,大部分都是這種夾帶私貨的曲解歪理;更可怕的是,由於太子門人、大多都飽受蔡黨排擠,所以自然心生怨恨;久而久之,他們也自然潛移默化影響了太子的立場,離間他與蔡熹之間的師生情誼。

蔡熹的嗅覺何等敏銳?他才剛剛察覺到太子發生了變化,立刻就施以雷霆手段、將蔡黨割裂了一小部分,許其轉投太子門下。在明面上,師徒二人依舊保持步調一致;可一旦日後生變,他們又可以在危急關頭,與太子門生迅速劃清界限。

信任,一種是非常脆弱的情感;一旦發生了改變,就再也回不去了;對於蔡熹與太子這一對師徒,也毫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