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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幽北風雲 216.髕如滿月

這‘翁婿’二人的共同疑惑,最終都要落在失去了髕骨、正在相府後院養傷的萬長寧身上。

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與沈歸自己想象的畫面截然不同。這位失去了雙膝髕骨的侍郎萬大人,非但沒有躺在病榻之上痛苦萎靡,反而坐在一架看上去有些笨重的木質輪椅上、藉著窗外灑入室內的暖陽,頗為悠然的看著手中書卷。

儘管沈歸割下了他雙腿的髕骨之後,李登便請來了太醫院正孫白朮為他醫治傷腿;不過有句俗話說過——‘傷筋動骨一百天’。而此時距離他受傷之日還未及滿月,這位侍郎大人,竟然已經能夠坐在窗前看書了!要知道,他萬長寧受到的並不只有肉體上的永久創傷,還連帶著精神也被徹底摧毀的雙重打擊。

沈歸看著不足一月就重新振作起來的萬長寧,心中也生出了萬分敬佩之情;沈歸不由自問,若二人易地而處,自己又能不能如萬長寧那般?

萬長寧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輕輕放下了手中不知內容的經卷,抬起一張還略帶著些蠟黃色的臉龐,嘴角還帶著微笑的弧度,也不知方才他究竟從書卷之中,看到了怎樣的一番美景:

“哦?老師與沈兄二人聯袂而至,來探望我這個戴罪之人嗎?好極好極,可惜萬某如今已經行動不便,就無法起身相應二位了。請……”

萬長寧說完,便輕輕抬起了愈加纖細的手臂,引著二人的目光看向窗邊的兩張太師椅。沈歸看著他舉手投足之間的自然與和諧,如同看見了禪宗典籍中記載的佛祖,拈花一笑時那般的超然境界。

與沈歸同來的李登,此時也並未落座;反而是伸手把沈歸讓到了萬長寧對面落座,自己則轉身出門而去。

“沈兄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心中是否還在介懷於,你我二人之前的那番難堪呢?”

萬長寧這一句話,便道破了沈歸心中的尷尬。如今見他這番物我兩忘的悠然姿態,甚至讓沈歸生出了別樣的想法:那天我到底是割了他的髕骨,還是斬了他的塵緣呢?

其實這事兒說到根上,也如萬長寧之前所辯解的差不太多。他與太子暗中結盟,其實也算不得吃裡扒外。畢竟他沈歸時至今日,仍然沒有成為李登的乘龍快婿,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外人身份;而人家太子顏晝呢,可是實打實的丞相府表少爺。這到底誰親誰外,還不是明擺在面上的事嗎?

至於讓沈歸憤懣難平的那間雙天賭坊,與他萬長寧就更扯不上什麼關係了。無論是肆意屠戮煙花女子供人取樂;還是暗地販售那些殺人不見血的阿芙蓉膏,無論哪樣生意,也都不是他萬長寧這個身份能夠參與其中的;充其量,他也就是給顏晝放出了幾筆款子,根本就不能算作主謀,頂多也就是個從犯而已。

可如今這事兒的主謀——太子顏晝,還好端端地坐在冬暖閣中準備承繼帝位;而這位從犯萬長寧,卻反被自己割下了雙腿的髕骨,落得個一生無法行走的下場。無論如何,沈歸如此做法,也都有些‘欺軟怕硬’的嫌疑。

“怎麼?莫非士安兄被沈某一劍割下髕骨之後,就投入了釋門佛祖的

懷抱當中了?”

“非也非也,無論釋門、玄門、還是儒門,或者您身處其中的薩滿教,皆是殊途同歸的安心法門而已。在下追隨恩相半生,也耳濡目染的只相信看得見、也摸得著的真實之物。跟隨恩師入仕之後,每日更是沉浸在浩如煙海的繁雜賬目之中,口中所念心中所想,也皆是金銀錢糧,無一日不是如此。又怎會相信那些‘玄之又玄’,但喂不飽人的學問呢?可近日來拜君所賜,行動上頗有些不便,這才徹底空閒了下來。也趁著這個‘恰逢其會’的閒暇,才讓在下可以重新審視自己蹉跎過去的三十餘載光陰……總而言之,在下能有今日之失,說到底也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沈兄。”

沈歸仔細分辨著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的萬長寧,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無法與原來那個急功近利、精明細緻的萬長寧,聯絡在一起了。

“咳……咳……士安兄自己既然都能放下,沈某這個痛下毒手之人,自然也沒什麼不可釋懷的。今日煩請丞相大人帶我前來叨擾,其實是有些關於太子的私事、想要向士安兄請教一二。”

萬長寧打量了沈歸一會,又把眼神轉向了窗外正在盛放的一株百結花,隨即又用細長地手指富有節奏地叩擊著木質桌面……

“讓萬某來猜猜看,沈公子心中的不解之事嘛……如今雙天賭坊已經化為一片廢墟,短時間內重建是不太可能了……這一來是因為太子爺手中沒有銀子;二來是北燕大軍一退,咱們那位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宣德帝,可就坐不……”

“宣德帝顏狩已經駕崩了,說是急症暴斃……”沈歸適時地打斷他的分析。而萬長寧聽到這個訊息之後,雙眼立刻閃爍出了狐疑的光芒。他知道劉半仙前後兩次闖宮之事,更知道御馬監監事,陸向寅的身死,與沈歸身邊那位不知底細的天靈脈高手,有著脫不開的干係。

沈歸看著他懷疑的目光,心中也自然明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是我。”

“這就怪了……陛下正值盛年,平日裡身體也一向硬朗。如今一個語焉不詳的‘急症暴斃’,根本沒有什麼說服力啊?”

沈歸想了想當初何文道與自己所說,剛想對萬長寧轉述一番,可轉念一想,萬長寧其人,如同自己‘前世’一般,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也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萬長寧見沈歸搖頭,誤以為他不覺得宣德帝之死有何異常,於是便仔細地講解著自己的思路:

“好,我們就當陛下是‘急症暴斃’,可眼下這個局面,對誰又最有利呢?”

沈歸此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排除了擺在明面上的太子顏晝。且不說他能不能下得去狠心、做出這等弒父篡權、大逆不道之事;即便顏晝真的有這個‘魄力’,可他手下也沒有能夠借‘天象之勢’的‘玄學高手’;而若是用‘物理手段’弒君,一向效忠顏狩的御馬監,更不會聽從他的指揮;而南康‘諦聽’,一向都只看銀子說話,根本不會搭理這個‘窮鬼太子’……

“北燕人……?”

一時半會沒想通的沈歸丟擲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卻聽得萬長寧連連搖頭:

“沈公子啊沈公子,也不知道您是當局者迷?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明面上來說,先帝在這個時節暴斃身亡,最大的受益者應該是監國太子顏晝。因為如此一來,他立刻就能夠名正言順的承繼大統,也不用日夜擔心自己的父皇,會在什麼時候宣佈‘病癒復位’;可這些好處,即便他不主動出擊,也只需多等上一些時日,自然而然就會瓜熟蒂落,根本無需做那等畫蛇添足之事……”

“所以……?”

“所以?所以如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那位摯交好友,二皇子顏青鴻了!而這一點,也是我誤以為是沈兄出手弒君的重要原因。”

沈歸一聽到萬長寧這個答案,再略一回想早上那個‘偷聽’自己牆根的顏老二,立刻搖頭揮手地說:

“不可能不可能!就他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根本沒能力佈下這樣一張大網;而且這幾年要是沒有沈某護著……”

“對啊!沈兄究竟為何會如此迴護二皇子呢?說真的,這也是當初在下與太子都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若說沈兄是為了奪回外祖郭雲松的中山路祖業,那麼很明顯,全力輔助太子才是最為簡單直接的一條路;若說沈兄是為了‘取而代之’,那更不需要去刻意交好一個皇室子弟。而且,根據萬某調查得出的結果來看,你與顏青鴻的交情,頂多也就是酒肉之交而已,根本沒有到如今這般生死相托的地步。”

沈歸撓了撓額頭想了很久,臉上掛著笑意回答道:

“嗯……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說的很複雜,也可以說的很簡單。而簡單說來就是一句話——投緣而已。比起顏晝來說,我更喜歡顏青鴻的脾氣秉性。”

萬長寧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無論沈歸的回答有幾分真假,但這個回答,就已經表明了他不願意在此事上過多糾纏。

“好,既然說到這裡,那我們就開始聊聊太子吧……”

萬長寧朝著沈歸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身後的書架方向。沈歸欣然起身,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萬長寧過去,取出了幾本薄薄的賬簿。

“沈兄你看,這本密帳,記載的就是他第一次與南康人交易的金銀往來……”

只用了一個上午,萬長寧便把太子顏晝,自監國以來的所作所為、全部給沈歸過了一次。看完這幾本寫著各種符號的密帳之後,沈歸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看著桌上這些字字血淚的賬簿,從牙縫中擠出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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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雜種!”

萬長寧卻笑呵呵的把這些機密賬本收攏起來,就那麼隨意地往書桌上一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要不是沈兄一劍斬斷萬某的髕骨,萬某也無暇參透這些賬目之後的累累白骨。當然,這也是我如今自願承受斷腿之苦的原因之一;也不知這樣的懲罰,究竟能不能洗淨我手上的累累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