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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幽北風雲 313.李福歸天

“相爺啊…咱院馬棚裡的馬,有一匹太老了,不能拉車了……前天下午呢,我就從牲口販子老於那裡牽回了一匹牙口好的壯馬,好像是忘了上帳……談好的是二十八兩銀子,可咱得給他三十兩。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咱們丞相府,辦事可從來都不虧人;……咳咳,還有大荒城老家的所有明暗賬簿,我已經也理的差不多了,有些小帳就連士安都不清楚,全都放在我那席子下面了……您可別怪李福我多心啊……子麟那孩子離開您身邊太久了,有沒有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來,咱們可誰都說不好啊……”

被李登抱在懷中的李福,突然睜開了眼睛,虛弱地攥住了李登的大手,眼神空洞地望著上方,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起了一些府中瑣事來……

“李福啊,你就別為這些事操心了……”

可能是人在年紀大了以後,情感就特別容易失去控制。李登為官多年,在外素來都是不喜多言、冷漠精幹的形象;可如今面對著重傷的老管家、他的眼淚卻無遮無擋的奪眶而出。沒過多久,竟然把李福的前襟都給打溼了……

隨著沈歸離開之後,其他人也都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相府後花園。此時此地,除了那些御馬監留下的屍首以外、就只剩下了主僕二人。

李登心裡清楚,這個方才還昏迷不醒的老管家、此時突然睜開雙眼、又思維敏捷、條理清晰地跟自己交流起來,這絕非是什麼好事!但凡是上了些年歲的人都懂:方才還重傷昏迷的李福,這次忽然轉醒,分明是‘迴光返照’的跡象。

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此時好像根本沒聽見李登的話一般、自顧自地唸叨著心中掛懷之事;而李登見他這副‘固執’的模樣、也再沒開口阻攔;反而是一邊應著聲,一邊坐在了地上、把李福的腦袋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之上,好讓他說的更加輕鬆一些。

“這麼多年觀察下來,我覺得單清泉這小子……咳咳……還算不錯,我的事他也都清楚。太子倒臺之後,也就不需要再防備小姐了……依我看呢,您就把他召回府上、接我的班吧……咳,對了,還有小姐的大婚之事,也不好再拖了!我雖然沒成過親,也沒有認識過相好的,但畢竟也活了這麼大歲數、在觀人辨士方面、多少還有一些經驗。那個奉陽公主啊,肯定也看上咱們姑老爺了……咱家小姐脾氣倔、性子急,肯定鬥不過那個滿身都是心眼的小丫頭片子……回頭若是一個不小心,讓人家鑽了空子去……咳咳……咳”

眼含熱淚的李登聽到這裡,扯出一抹微笑,拍了拍李福那乾枯的手背:

“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你能怪得了誰啊?找人給你說了幾回大媒?哪次不是你自己三言兩語就給人家攆出去了?要不是因為你這麼倔的脾氣,憑咱家這麼厚的家底,還至於打一輩子光棍嗎?孩子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我名為主僕,實為兄弟,這麼多年過去,家裡家外都多虧你的照顧、要不然哪有……哎,現在說這些,也都沒什麼意思了……下輩子吧,下輩子我給你當管家,咱們哥倆再……再……”

說到這裡,李登

的生意已經開始走調,他索性也就不再開口,只是緊緊地握著李福正在顫抖的手,自己則抬頭望向頭頂那片湛藍色的天空。

“相爺啊,我看沈歸這娃娃可不賴……不光腦袋瓜的聰明、模樣長的也俊,悟性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又是咱們從小‘眼看著’長起來的孩子,家世雖然不大‘清白’,但好歹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啊…勉強也能配得上咱們小姐。唯一可惜的,就是長寧這孩子了……他仔細謹慎了幾十年,最終還是踏錯了半步,落得個終身殘廢的下場……哦對了,還忘了一個重要的事……您平時佐粥喜歡吃的那三種醃菜啊,我昨天晚上把秘方都提前寫下來了……本來打算今天交給宋師傅的,可這一忙起來呢,就把這事給忘了……就……就放在我那個煙……煙……”

說道這裡,李福沒能說完的話,被他胸口突然起伏的幾下頂了回去;隨即他雙腿用力一蹬、後背也自然高高拱起,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座破損不堪的拱橋那般;緊接著,他的雙眼突然睜大,清澈有神地聚焦在李登的臉上,十分突兀地露出了一個微笑;緊接著,又用極為兇狠地目光、看向周圍地上的那些屍體,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來……

之後,這座殘破的‘石拱橋’,便‘轟然倒塌’在地。

一陣微風吹過院中,把院中盛開的木槿花捲入了半空當中,花瓣那輕盈飛舞的嬌媚姿態、彷彿是沒有重量的靈魂一樣、紛紛隨風飄擺起來……

李登聽的十分清楚,他這位老朋友最後的臨終遺言,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而已:

畜生!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李丞相,就這樣抱著生機已絕的老管家,在後花園中呆坐了整整一柱香的時間。直到滿目通紅的李樂安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肩膀,他這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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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找副好棺材,把你福叔送去義莊停靈。等清泉養好了傷之後,讓他親自去選一塊風水寶地,扶靈下葬。另外告訴他,順道也給老夫留塊地方,等爹爹死後,就葬在你福叔的墳塋旁邊。”

李樂安聽完之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儘管這李福忠心耿耿地伺候了李家幾十年,但他畢竟只是個外人,甚至原本都不姓李……而自己的父親李登,可是東幽李家的嫡系家主,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葬在東幽路的李家祖墳之中,世世代代享受李家後人香火供奉的呀!

於是,李樂安便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爹,您畢竟也是個聲名在外的當世大儒,咱們這私自下葬之事…好說不好聽啊……”

是的,李登的正統師門,乃是北燕齊魯行省的魯東儒林學派。而儒林學派的開山祖師——亞聖鄒夫子,曾經說過:‘唯送死,可以當大事’。那麼如果按照李登師門的標準來看的話,他這種操辦後事的方法,實在是過於草率失禮了一些。最差也該把李福埋在他故鄉的土地中,講究一個‘落葉歸根’啊

如果是按照李家的家規而言呢?他一個‘外姓家奴

’,能獲賜李姓、便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如果還要藏在嫡系族長的墓邊,那就等著李家的後人給他刨墳掘墓吧;

而按照朝廷律法來來說,李登如果身死之時沒有倒臺,那麼自然也該仿照上古賢臣之禮,把排位請入永靈殿側牆的‘賢臣閣’供奉;斷斷沒有葬在一個下人身邊的道理!

如果按照幽北古禮來說呢,又得請來現在的大薩滿巫師——何文道,來全權處理此事。

也就是說,李登的這個要求,無論從朝廷法度、宗族家規、上古禮法、乃至師門風俗看來,就沒有一樣是符合禮制的地方!哪怕他李登只是個普通老百姓、他這般做法都會招致街坊鄰居的非議;更何況他不僅是幽北三路的丞相、同時還是位宣告遠播的當世大儒呢?

李登當然也清楚女兒在擔憂什麼,他輕輕地把懷中‘安睡’的李福放在地上,捶了捶被他壓麻的雙腿,在女兒的攙扶之下、緩緩站起身來:

“樂安吶,為父已經活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透、想不開的呢?你別看東幽路那些姓李的族人們,平日裡面對為父都是畢恭畢敬的;可在他們的內心深處,沒有一日不想要了你我父女二人的性命啊……為父愚鈍,白折騰了大半輩子,就連你娘的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哎,今日你福叔歸天而去,為父也突然覺得有些累乏了……我這老兄弟說的對啊!無論是你表哥還是你姑母、無論是東幽外戚還是御馬監的這些閹賊,甚至是幽北三路這千千萬萬的老百姓們,個頂個的全都是畜生!你爹我這一生、本該是溢彩流光的一生;就是被這些個畜生們給絆住了手腳,才活成了今天這副難堪的模樣……爹不想死後還要每日看著這些畜生們、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就按我說的這麼辦吧,如果你一個女兒家不好拋頭露面,到時交給沈歸就好……”

李福,原名唐念,北燕王朝、三秦行省、長安人士。祖上乃是長安唐家的旁系血脈,不過他雖是世家子弟,但出身極其低微,與本家彼此之間根本就素無來往,就連他的爺爺,都忘了還有這麼一門闊親戚。

唐念自幼喪父,為了家中孤母,不得已師從一位年邁的老劊子手,入了那‘殺頭鬼’的賤籍。在他四十歲整壽那年,老母身染惡疾卻苦於無銀醫治。機緣巧合之下,唐念結識了前來長安遊學的青年李登,二人義氣相投、彼此之間相談甚歡、身家豪富的李登更是出資相助,為唐母請來了長安城最好的郎中。怎奈唐母年邁體虛、病情又過於急重,用盡了一切手段、終於還是未能痊癒。僅僅靠著珍稀藥材多續了幾日的命,便駕反瑤池而去了。

唐老太太死後,李登也盡心盡力地出銀厚葬,更為這位新結識的忘年之交洗脫了劊子手的‘賤籍’。無以為報之下,唐念便化名‘李福’,一步不離地跟在了這位‘小朋友’身邊。

從那之後,‘殺頭鬼’出身的李福,與他這位忘年之交李登,一起走南闖北,為他牽馬墜鐙,忠心耿耿地效力了四十餘載。

壽終之日,享年八十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