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和馬班頭分開眾人，終於聽出一個大概。
“花姑娘，今年，歌女們不是仍然可以報名的嗎？”張三上前，低聲勸道。
“你先瞅瞅這新加上去的條款。”花湘憶道。
張三搶過一張表格，小心看看，報名表格的下面又有一行小字註解：此次報名秦淮歌女年齡限制於：十四至二十四周歲！
往年的“花魁爭豔”只是秦淮河上的歌女們節目，今年官辦之後，廣納天下美女，雖然沒有將原來的主角們全數晾在一邊，但，這年齡限制的條款，為什麼只針對秦淮上的歌女呢？
其實，敢訂出這規律的人明顯欠了考慮，能夠混跡在秦淮河上的女子們，一旦發起驢來，可以圍攻應天府衙，哪一個又是好欺負的。
張三感覺自已的腦袋也開始疼了起來，他拉過馬班頭，道，“馬爺，是你幹的好事？”
馬班頭恨聲道，“憑什麼，先想到是我？”
眾人對他噓聲一片，藉口整頓如今的金陵風氣，馬班頭將廣告位投放權一手獨攬，全城中幾千面廣告牆位，不知道他從中要刮下多少油水。
面對大家的置疑，馬班頭只能一嘆，今年報名的美女們背景複雜，他一個小小總捕頭，沒有權利，也沒有膽量去訂出這樣的霸王條例。
馬班頭搖頭苦笑，嘴角卻是暗暗對著徐渭所坐的方位一掃。
徐渭目光冷冷一掃眾人，他身為邸報主編，所編寫的刊物乃是大明第一大官媒，刀筆落下，便如鐵板釘釘，皇親貴族不能置疑！
試想，當年太史公司馬遷所著的《史記》可有這般的威嚴，體面？
若不是應天知府燕攀龍再三乞請，陪都金陵這樣的小地方，本來就落不進徐大主編的法眼的。
花湘憶惡聲道，“是你，我早該想到，就是你這外鄉人，辦了一個破邸報，先給咱金陵帶來了一股子酸腐臭氣。”
因為這女子出口傷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徐渭立即目光如刀，瞪著她，厲聲道，“邸報作為大明的喉舌，積極宣傳當今聖上的政策主張，真實記錄大明社會的變化，及時報道大明正在發生的大事要事，一直堅持嚴肅，公正，客觀原則，怎容你這等庶民說三道四！”
“您吹得它這麼那麼的好，怎麼在金陵市面上沒看見過一張。”花湘憶道。
邸報雖好，可惜不合普通百姓們的觀賞口味，所以發行不暢，一直以來，都是靠養對下級部門攤派，贈報等活動來勉強維持住發行量，花湘憶這句話一把捏住了痛腳，徐渭被氣得臉色紅了又白，以眼色示意馬班頭拿人。
馬班頭賠笑搖頭，道，“咱們金陵，暫時還沒有因為說錯了一兩句閒話就抓人收監的規定。”
徐渭對花湘憶怒道，“你因為何事大鬧？”
花湘憶道，“誰訂的二十四歲以後就不許參加“花魁爭豔”了？”
徐渭道，“我！”
“老孃二十五了！”花湘憶直接上前，“呸！”
若不是張三擋得及時，花湘憶的一口香痰便要吐到徐大主編的臉上。
徐渭怒道，“你明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為何還要出來拋頭露面？
花湘憶故作矜持道，“雖然我己二十過五，膚色和身材還未走樣，為了不老死在這秦淮河上，所以才趕過來報個名的。”
徐渭道，“今年花魁爭豔的賽事格外殘酷，你以為自己能被選得上？”
花湘憶道，“那是本姑娘的事，試試不一定成功，不試卻肯定不會成功。”
徐渭冷笑道，“與一群二八芳齡的少女們一起同場比試，你這把年紀，可是吃虧不小喲。”
花湘憶叱道，“……可能也有貓膩。”
徐渭道，“還能有什麼貓膩？”
花湘憶悠然道，“或者選著，選著，我冷不丁就被哪一個高官看上了。”
徐渭冷哼一聲。
花湘憶道，“有那高官保駕護航，使上些手段，“花魁”豔名我花姑娘便是垂手可得。”
徐渭冷笑道，“萬民矚目之下，只怕沒有哪一個官員敢於造次。”
花湘憶道，“如果那高官是姓楊的呢？”
十幾年前，首輔大人楊廷和私訪金陵，當時的金陵名流們一路作陪，楊首輔夜遊秦淮河時，不小心看上了當時的一名歌女，眾名流深諳上意，巧手將那歌女推上了當年“花魁”寶座，後來，楊首輔又將那歌女帶回北京，納為妾侍，成就了秦淮河上的一段風流豔事。
徐渭又不是傻子，當即領悟過來，怒道，“你一個秦淮河上的過氣歌女，竟敢在此多嘴，詆譭當今首輔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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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湘憶怒道，“我如今就多了嘴了，你又能怎樣？”
她的喝聲更大。
徐渭的臉色陰沉，一步步向她逼了過去，道，“誰敢再多嘴，我就要她蹲監下獄！”
唐寅忽然也冷冷一笑，站到花湘憶身旁，道，“身為評委，唐寅本不想趟這渾水的，實在是看你這個北京過來的酸丁不順眼了！”
張三嘆了口氣，道，“我的脾氣也正和他一樣！”
“他二人的結晶，就是楊月蓉小姐，如今都己經能夠參加“花魅爭豔”了。”祝枝山含糊道，“未必，只許他楊首輔自已快活，卻不準小百姓背後說說，我堂堂大明，還沒有這麼不講道理的吧？”
剎那之間，這些嘰嘰喳喳的歌女們，都已站在一排，挺胸瞪著徐渭，每雙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徐渭驟然停下腳步，望著各人同仇敵愾的眼睛，他只有停下腳步，過了半晌，才冷冷一笑，道，“我堂堂邸報主編，又何苦要跟你們這些女子，庶民們一般見識?”
祝枝山湊上前，小聲道，“這次，楊月蓉小姐人都沒到，遞上一張帖子就算報上了名，大家看見之後，著實意見不小。”
徐渭眉頭一皺，沒了聲。
祝枝山笑道，“也是燕大人平時太和氣了，金陵百姓被慣得太厲害，咱們組委會沒必要再增加條件，將現場報名的拒之門外，這，很容易引起民變。”
徐渭小聲道，“依你的意思，此事如何圓回來？”
祝枝山道，“還請主編徐大人考慮一下，以後這年齡限制……？”
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難怪孔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徐渭白眼一翻，恨聲道，“隨你們便了！”
當即引起一片喝彩。
這時，徐渭冷笑了起來，他由應天府的捕快們左右簇擁著，揚長而去，瞬眼間就消失在大門之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