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急促的砸門聲將王小六吵醒，他揉了揉睡意朦朧的雙眼，掙扎著起身開啟屋門。
天空中仍是陰雲密布，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
昨天細密的冬雨已化作鵝毛大雪，此刻正紛紛揚揚在空中盤旋飛舞，一股沁人骨髓的寒風撲面而來。
王小六不由打了哆嗦，返身快步走到床前，將棉被果覆在身上，這才慢慢挪到院門前。
“吱呀——”
王小六將院門開啟，帶著少許惱怒，嘴裡嘟囔著:“誰啊？大清早擾人清夢。”
門外的人不知在雪中行走了多久，身上覆著厚厚的積雪，臉上說不清是雪水還是汗水，溼漉漉的，看起來分外狼狽。
來人也不客套，一把抓住王小六，臉有焦色：“王捕快，陛下急召你入宮，快隨咱家走吧。”
原來是洪公公。
王小六輕輕掙脫他的雙手，側身邀請：“洪公公進來暖和暖和，小六換件衣服便隨你入宮。”
洪公公連連搖頭，催促道：“王捕快，快去梳洗，咱家在此等候便可。”
見他言行甚是急促，雖不知發生何事，王小六卻不敢再拖沓，回屋梳洗一番，換上衣衫，與他向皇宮疾行。
一路上二人低頭不語，匆忙趕路，直到接近皇宮宮門，才算緩下腳步。
望著漸近的宮門，王小六輕聲問道：“洪公公，到底發生了何事？”
洪公公遠遠望著皇宮門前的守衛，輕聲細語：“昨天錢御史一案審結回稟給聖上，當夜關押人犯錢四海的大牢發生火災，十餘名囚犯被燒死。”
王小六心中一驚，連忙追問：“錢四海跑了？”
“不知道，大牢關押了共計十四名囚犯，皆已化作焦屍，錢四海應該死於火中。”洪公公連連搖頭。
王小六一臉狐疑：“那這麼著急作什麼？”
見他口不對心，洪公公面色微變，冷聲道：“王捕快真得不明白？且不說那屍首已不可辨認，誰知道是不是那錢四海本人，就算是錢四海本人，會不會又是殺人滅口之事。”
聞言，王小六捏了捏鼻尖，訕笑道：“那陛下那邊......”
“朝會上陛下龍顏大怒，已命人召六扇門門主馮大人、馮捕頭等人入宮，同時命我召你入宮。”
隨後，洪公公不再言語，帶著王小六快步走到宮門前，透過皇宮護衛的效驗，向養心閣匆匆走去。
“傳王小六覲見——”
一聲尖銳的高喝自殿中傳出，王小六抖去身上的積雪，大步邁進養心閣。
甫進大殿，一股暖意撲面而來，似乎進入陽春四月一般，身上、頭上的殘雪不斷消融。
王小六放眼望去，原來大殿的角落點燃著無數木炭火盆。
幾名身著深紫色官袍的重臣俯身跪在地上，噤若寒蟬，渾身上下皆被打溼，不知是雪水消融，還是冷汗迭出。
看到皇帝冷眼望來，王小六連忙緊走幾步，跪倒叩首：“草民王小六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平身吧。”
龍椅上的皇帝稍顯疲乏，伸手在額頭輕按，緩緩說道。
王小六緩緩起身，束手站立，不敢發出絲毫響動。
“王捕快，想必你也知道為何召你入宮，昨夜大理寺監牢大火，此事你如何想的。”
皇帝的聲音甚是平和，面上看不出半點喜怒。
王小六唯有小心翼翼的躬身作揖：“草民不知前因後果，不敢隨意發表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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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不知前因後果。”
皇帝勃然變色，從龍椅上長身而起，遙指王小六：“你不知前因後果。”
說著，他又指向地上跪著的大理寺寺卿：“你也不知。”
“你也不知。”
他不斷伸手指向殿中的群臣，言語愈發冰冷。
忽然，皇帝從桌案上拿起一塊玉石所制的精美鎮紙狠狠摜在地上。
“啪——”的一聲，鎮紙被摔了個粉碎，碎石四處飛濺。
他胸腹不停起伏，聲音愈發高亢：“都不知道，各個只知推脫，朕用高官厚祿養你們這些大臣何用！”
王小六連忙跪倒在地，暗自叫苦：我一個小小捕快，怎麼怪到我頭上來了。
“父皇請息怒，王捕快不過一名小小縣衙捕快，大理寺之事如何知曉。”
那劍眉鷹鼻的靖王緩緩走出佇列，輕聲勸慰皇帝。
頭戴金冠、劍眉圓眼的太子快步走出，向皇帝躬身作揖，隨後冷言駁斥。
“靖王此言差矣，王捕快身為錢御史一案的辦案者，難道不該對人犯多些關心。”
“聽太子之言，王小六應該為此擔當首責了？”靖王冷眼撇去，面上不動聲色，緩緩道出一句。
太子面色一變，剛要開口，卻看到皇帝冷眼望來，他連忙拜倒在地，不敢再言語。
“夠了，你們兩個身為太子、親王，還嫌這朝堂上不夠亂嗎？”
皇帝面色通紅，氣息愈發急促，見到自己的骨血皇子在殿上吵作一團，不免有些頹然。
他一句話似乎用盡的渾身的力氣，緩步走回到龍椅上，揮了揮手，言語中盡是蕭瑟：“好了，朕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陛下保重龍體，臣等告退。”
太子、靖王及眾大臣叩首行禮，隨即魚貫而出，緩緩退出大殿。
王小六也從地上爬起，跟著眾人便要走出大殿。
皇帝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喝道：“王小六留下，朕有話與你說。”
看著周遭一眾人等面露同情、嘲諷、奚笑的表情，王小六一臉苦澀。
他不敢抗旨，唯有停住腳步，扭身一步一步挪回殿中。
第二日，皇宮中傳來旨意。
追封錢御史諡號為“忠直公”，食三百戶，世襲罔替；罷劉明旭大理寺寺卿一職，降為大理寺少卿，以儆效尤。
大雪終於停歇，天色卻尚未放晴。
天地間皆被白雪裝束，刺骨的北風呼嚎而過，將樹頭、房簷的積雪吹起，半空中洋洋灑灑，向遠方飄落。
王小六身著一襲青衫，牽著一匹老馬，站在人群之中。
“小六兄弟，你真的要走？”張三麻子強顏歡笑，連連追問。
“小六兄弟，路上多多保重。”邢禮抱拳作禮，臉色肅然。
“又不是生離死別，愁眉苦臉作甚。”
李文海狠狠的抱了一下王小六，輕聲勸慰：“小六哥，有時間記得回京城看看我們。”
王小六望著前來送別的眾人，輕輕點頭：“小六在此謝過諸位照拂，今日一別，有緣再見。”
說罷，他翻身上馬，催馬緩緩前行，片刻後漸行漸遠。
只是他並未看到城頭上有一名女子，身披雪白的狐皮大氅，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淚水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