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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身化碧血猶無悔

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救孃親,也不知道解開詛咒的方法到底是什麼。

我抱著孃親,慌亂地搖晃著她的身子並且接連大聲地喚著她,生怕她沉睡過去,再也不醒。

她依舊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我一隻手顫抖著,輕輕地朝著孃親的胸口上放去,卻感受不到她心上的跳動。她的身體雖有餘溫,卻沒半絲氣息。

我懼怕到只會淚流,像是回到了小時跌落在地的狼狽模樣,一聲又一聲地只會呼喚著孃親。

可是孃親卻再也不會像那時,溫柔地將我抱在懷裡,拍撫著我的後背,笑著對我說道:“沒關係,不哭了,孃親在。”

我眼睜睜地看著孃親的身體在我懷裡一點一點地漸涼,卻無能為力。

一旁的良駒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它不停地用蹄子磨著地,並且用頭頂來回摩擦著我的肩膀,似乎是想讓我起身,快些離開。

我神色呆滯,憑著良駒來回幾次地催促,這才回神。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了陣陣喧嚷,我警覺地擦乾眼淚,抬起頭望去。只見一隊打著楚國紺青白熊旗的兵馬,正由遠及近地策馬奔騰而來。

我收緊手臂,緊緊地環抱著孃親,眯眼望去卻見這隊兵馬大約有百十來人,而領頭之人,正是在雅安城內要刺殺我的那位帶路小兵。

他如今一身戎裝,擐甲揮戈,神采奕奕,再沒了昨夜跌落於碎石之中的狼狽模樣。

想是我找了那對替死鬼並沒有瞞天過海,可為何楚人卻一定要緊追著我和孃親不放呢?難道他們真的另有所圖。

我立即想起長亭公主曾與我說過的話,若是楚人即抓住了我,又抓住了媯薇,便是抓住了陳國的整個命脈。

想必,這就是他們一直緊追不放的原因吧。

“陳國的福祥公主,你這心思倒也是詭計多端,好在雅安城裡我曾見你一面,否則我們這些人,可就輕易被你安排的那對兒替死鬼給騙過去了。”他濃密且如同刀鋒一般的眉毛輕挑,神情竊喜地說道。

“與閣下相較,那我可是甘拜下風啊,都說楚軍紀律嚴明,猶如狼虎之軍,可卻不知,堂堂的狼虎之軍,不過是利用繡衣使裡應外合,以此混入了雅安城,不肯正面攻城,卻暗自做這樣見不得齷齪,還大言不慚地說著自己的勇猛,真是不要臉。”我仰起頭看著他,譏笑著說道。

“嘖嘖嘖,還真是猶如傳言之中所說的,如同夜叉一樣的女人呢?”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激到,反是反客為主,語言略帶輕浮地嘲笑起我來。

我還真不知,我這個不被世人所識的福祥公主,被人傳成了什麼模樣。

“還是你那個蠢妹妹桃花夫人溫柔多了,哭著喊著要降於我大楚,甚至還甘願以一己之身換回息國國君與百姓的平安,你這凶神惡煞,且又不識大體的女人,到還真要向你那妹妹好好地學學才是。”他輕蔑地看著我說道。

“你放屁,你們才破了雅安城,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攻到平津去,更何況就算媯薇想要降於楚,息國的宗親亦是不會同意。”我知道我不應該被他激起怒意,從而處於了被動之地。

可是我一想到長亭公主和扶風,便不能控制自己。

若是息國滅的這樣輕易,他們豈不是白死了。

“繡衣使可以混跡於雅安,就可以混跡於平津,如今息國這固若金湯的雅安關被開啟了,一國之主又未在宮牆之內,唯一一個可以拿主意的人,還是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你說那些宗親怎麼可能會不怕呢?”

“扼制住別人的喉嚨,才能主宰這個人的生命,這道理用到現在那些息國的宗親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他側身下馬,手持瓔槍地緩緩朝我走了過來。

我心裡暗自為長亭公主所惋惜,若是她知道在她犧牲之後,息國仍舊保不住,不知她還會不會一如初衷,義無反顧。

我緊握雙拳,低頭看了看依舊在昏迷當中的孃親,對楚國心有萬般怨恨卻不能言表。

“將軍多說無益,若是來取我性命,那便動手,若是來抓我回去,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我揚起頭,警覺地看著他越靠越近。

我背過手去,偷偷地將孃親方才抽我的那條枯枝攥在手裡。

“我倒是想看一看,你這嘴巴到底有多硬。”他撇著嘴笑了起來,拿起手裡的瓔槍猛地朝我刺了過來,

我先將孃親護在懷裡,抱著她迅速翻滾到一旁的空地上,而後回身用手裡的枯枝猛地抽向他的小腿。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招式,輕鬆地抬腳一躍,便跳過枝條,回身又朝我刺了過來。

我這技不如人的功力,能接住他這迎面而來的一招就是萬幸,哪還有那個能力,可以繼續與他過招。

我本想著用枯枝抽傷他小腿,從而趁機扳倒他,再帶著孃親跳上良駒逃走。雖然這個想法即大膽又冒險,但若要是一氣呵成,便能成功地逃脫。

可若是要不成功,那我與孃親的生死,我便再也掌控不了。

眼見著他的瓔槍的尖銳越來越近,我以身擋在了娘親身前,將毫無防禦之力的背部交付出去,我低著頭,雙手撫摸著孃親溫柔的臉頰,而後嘴角帶著視死如歸的笑容,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我以前從不知,原來孃親早已傾盡所有來愛我,而我,卻還以怨恨。

怨恨她一心向著父親,怨恨她不顧及我的生死,怨恨她逼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想是我從來都不懂她的心,所以便會覺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親,為了不使她心愛之人為難。

想想這樣的我還真是淺薄啊。

我緊閉著雙眼準備赴死的時候,預感著被刺穿身體的疼痛並沒有襲來。猛地聽到一聲巨響,我抬頭向後望去。卻見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吐著血,手上的瓔槍也飛到了一邊,成了兩截。

空曠的野地裡,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白身黑尾的馬。

若說是馬,卻又不像,這東西可比白老的良駒大了三倍有餘,它額間長了一隻黑角,四蹄似虎爪,更誇張的是,嘴裡還長著虎牙。

我呆呆的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彷彿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可是,良駒呢,白老的良駒怎麼不見了?

我四處張望著良駒的身影,卻發現方才良駒所站立的地方,正是那只龐然大物出現的地方。

我心裡一慌,不會是這龐然大物把白老的良駒給壓死了吧?

“小丫頭,四處找什麼呢,還不趕緊帶著你孃親先上馬。”我聞聲回頭,卻見到是白老頭正手持一隻木杖,身姿瀟灑地抵禦著不斷迎上前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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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想張口告訴白老,他的良駒被那只龐然大物給壓死了,卻發現四周的士兵不斷上湧,這時機明顯不是個說話的好時機。

於是我聽了白老的話,轉身尋找著被他打傷的士兵之中,所棄之的馬匹來。

“我讓你上那只大的,你總尋著平常的馬做什麼,騎著這樣普通的馬,就算是七天你也跑不到渝州去。”白老回過頭,依舊埋怨著我的愚蠢。

我望著漸漸走向我身邊的那只龐然大物,吞了吞口水,抱著孃親,硬著頭皮靠近。

“是那個老家夥讓我來的,你莫要,你莫要吃掉我。”我不停地呢喃著,更害怕它忽地張開口,便將我給吞了。

一直到它低下頭,用頭頂那一撮熟悉的鬃毛蹭我的時候,我才驚訝地叫出了聲。

“你是那匹良駒。”

它似是聽懂了一般,還朝著我點了點頭。

“我的天,你怎麼變這麼大了。”我抬起手摸著它頭頂上柔軟的鬃毛。

它溫順地屈下身子,讓我更好地將孃親拉扯到它寬大的後背上。

我心想著,這龐然大物要是跑起來,還不是一躍就幾里,不出一兩日準能到渝州見小白了。

可想,這良駒見我與孃親都穩妥了,忽地騰空而起了。

我驚得連忙抓緊了它背上的鬃毛,不敢向下看。

迎面而過的風漸漸沒有了悶熱,反而帶著陣陣涼爽。我想這大概離地面已經有十幾仗高了,難不成這頭良駒是變了鳥兒?

我回身四處尋著,看看這良駒的身上可否是長出了翅膀,卻見如同謫仙的白老頭,踏雲隨風,穩穩地飛到了良駒的背上。

我才要開口問他這良駒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聽到他斥責我的話來。

“真不知道你這樣笨,是怎樣在蔡國,息國,楚國之間的博弈中存活下來的,還傻乎乎地跑去找敵方的馬來騎,你怎麼不求幾個楚兵將你和你孃親護送到渝州去啊?”

我努努嘴,有些委屈地道:“老人家的奇珍異寶這樣多,洽博多聞自然不怕,我從未見過這龐然大物,肯定怕它啊。”

“您就莫要跟我這個胸無點墨的小輩一般見識了,好不好?”不管白老頭怎樣嫌棄我,我都認了,畢竟他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與我孃親的人。

對我來說,他是恩人。

他斜著眼睛鄙夷地看著我,見我一臉不卑不亢,卻又嬌俏地朝他撒著嬌,他不再板著臉,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夾著自己下巴上的白胡子緩緩地笑了起來。

“你這姑娘的這張嘴巴,倒還真會哄騙人。”

我如釋負重地傻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哪有,白老救了我和我孃親的命,於我來說就是恩人,我哪裡敢騙救了我命的恩人,況且像白老這樣博古通今的人,哪裡又會被我這樣一個無知的小輩騙了呢?”

白老頭被我這恭維的話捧得很開顏,他走上前摸了摸良駒頭頂那一撮鬃毛道:“它叫駮,上古中曲山的吉獸,上古三界分開的時候,這吉獸便不再人世出現,老身我曾經與英招下棋贏了一局,才從他那裡有幸借了一隻,帶來人間,早前這傢伙受了點傷,傷了元神,難以維持形神,所以我才將它以良駒的形式封印了,誰知它傷好了之後,習慣了這小巧的身形,若不是你遇到了危險,它說不準還不願意變回現在這龐然大物的模樣來呢。”

我像是兒時在終首山聽骨碌與我講九州上的那些神話傳說一樣,雙眼泛著興致盎然的光芒,並且聽的十分入迷。

我向來喜歡這些志怪與神話,更覺得白老頭就是神話裡面的謫仙一樣,深不可測。

想到這裡,我便又想起姬雪曾經說過的,他與白老頭不能手染人血。

“白老頭,你方才為了抵禦那些楚兵,可否動手殺了人?”我記著方才瞥到白老頭似乎是用了手裡的木杖,去幫我與孃親阻擋著不斷湧上前,企圖想要活捉我與孃親的楚兵。

我害怕他因為救我而殺了人,從而有損修為,於是連忙向他詢問確認。

“小丫頭,我知道你擔心我,老身先謝謝你這般細心了,你放心,我只是將他們打傷,並沒有要他們的命,我想你還是擔憂一下你的孃親吧,方才我在混亂的時候瞥了一眼,但見她已經有將死之相。”白老的話提醒了我孃親現如今的境況。

我想著之前在茅屋時,白老頭那出神入化的醫術,可在短時間內將一個人的真氣散盡,亦可將我背後的傷痕累累,治療到不見痕跡,所以,我相信,他肯定也能救孃親。

想到這,我連忙俯身跪在白老頭的身側,求他為孃親診治。

白老頭垂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沒有再嫌棄我笨,也沒有再嫌棄我嬌慣。

他嘆著氣,搖著頭,走到了孃親身邊,俯下身子為娘親切脈。

他的神情從平靜變成了疑惑,又從疑惑轉而成了凝重。

他這接連更換的表情,使我內心猶如大浪滔天,忽上忽下,就好似胸口的那顆跳動的心臟,要破喉而出了。

他收起了手,站起身,歪著頭細細地瞧著我問道:“你孃親,可是大禹與塗山嬌一族的後裔?”

我心想,白老果然是神人,把個脈都能把孃親的底細給把出來。

我也站直身子,朝著白老堅定地點了點頭。(未完待續)